39、各有所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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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里，一名少年孤立在泄露烛光的大门边，越来越暴躁的锻铁声从其中传来，扩大到少年的耳膜，逐渐冷透了内心。
最终，无论他是多么努力的聚集勇气、多么执着的践行职责，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师傅暴怒的挥起拳头殴.打了他，又将他丢出房门，少年猝不及防，连魂魄和骨气都被一同打碎了，唯剩下摇摇欲坠的理智，支撑他站了起来。
在弥漫的寒风和夜色中，无论委屈、怒火、激烈的热气、还是互诉衷肠，都别无二致的冷却蒸发掉了，留下一地的，是现实。
小森（森林）的神色出奇平静，他的面目既没有之前的煎熬磨折也没有伤痛。那算得上貌美的脸看不清晰，皮囊下面情绪已经分割开来、丝毫没有波澜。
他用力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他从来都知道的，自己并不招师傅喜欢。他只不过是师兄自私留给师傅的一份责任，是令师傅痛苦的东西。能获得这么长时间的悉心教导已经该感天动地的心怀恩情了不是吗？
是啊，他凭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一厢情愿里呢。
叹息的少年一身狼狈，他的左脸肿胀起来，右额角因为摔倒时磕在地面上裂开血口子，正温热的顺着脸颊流淌下液体，滴落到扯开线的领子里。
他脏兮兮的头发和衣袖无一不表明着他被丢出来时的丑态。
森林冷着冰块脸甩了甩麻木僵硬的右手，扑扑身上的浮灰。
他并没有继续选择罚站，而是侧头朝向某个方向疲累的注视，那神色中似乎蕴含了许多复杂。
他迈开步伐，终于还是决定走了过去。
——啊，果然这时候就会想去见钟無啊。
只要横向的踩过东甲板、绕过主舱、穿越破裂的船体和暂停维修的施工点、再走上一段平坦开阔、现在却俨然堆满仪器的西侧甲板之后，商船的另一头就坐落着规格与这边相仿的小屋，正是另一位匠人钟老的工作和居住地。
——这几天去借宿吧，家里肯定是没法回了。
——哼，正好，那个死老头子怎么样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傻的成天非要去找打！那个暴力山羊胡！
——工作就工作吧！随便你去锤它个几天几夜！累死你才算好！到时候我也就解脱了！
幼稚的少年闷声闷气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四下寂静。远远看去，主舱体上几点星火般的灯光在黑夜里异常显眼。
小森(森林)抬眼望去，习惯性的数了数窗户。
明明这么晚了，但大家都没睡啊。
大副乔伊斯的办公室、医生高高野家、还有正有职务搜查犯人A工作的长官们……啊？还有迪迪那个家伙！
小森死鱼眼。
对啊，那家伙确实是个夜猫子来着。
真是烦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和他挂上钩。早知道今天不多此一举了，可恶，心情本来就不好。
嗯？
轮机长野尔德姆的窗户也亮了？少见啊。本来这位轮机长性格就比较正经，很少熬夜的，而且大管轮阿西卡刚出事，这位长官就更低迷，卧室也一直都是黑的。
还有轮机部的黑皮美女娜多汉，今天房间一反常态、黑灯瞎火…
这怎么突然都缓过来了？还是说有秘密行动？
嗯…不过反正和他又没关系。
少年冷漠自然的移开眼神，没有过多好奇。
随后动作间似乎牵扯到了他的伤口，少年咧嘴吸了口气，伸手在自己上下一堆繁复的兜里摸索几下，硬是一个应急的医疗试剂都没找到，只能烦躁的忍着伤痛继续向前，顿时情绪更差了。
随着步伐游怠，他逐渐连余光中窗户星星点点的暖色都略去了。
一片漆黑，总能让中二时期的少年联想到孤独。幸好，他很快就来到了钟無所在的地方。
几步距离，白天才刚离开的熟悉建筑在这样的夜色中依旧散发出别样的吸引力，与自己家相似的光芒和冶炼声正在响彻，却没有了那种心急火燎的斗.争思绪，只剩下一点一滴的热爱与沉静，倾注在每一锤节奏里。
小森不由自主的微微立在原地平缓些许，随即快步上前敲开房门。
来迎接的人正是他想见的钟無。
“…？你这是被打了？”
小森装模作样的苦笑道:“啊，我那好师傅又犯病了，这次终于要将我灭口。”
小钟没有翻白眼也没有取笑，他身上还穿着工作服，铁和火的气味沾染发丝。少年脱下手套露出那布满疤痕的指掌，将他牵扯进屋里来。
“别多说话了，你肯定又忘记带试剂。等我去给你拿几个消肿止血的管子。”
对方将他按到屋内的桌椅旁坐着，里间钟老还在孜孜不倦的下锤，火光和倒影在飞舞，而烛光则在他面前的石台上灼烧，远远隔绝了一切黑暗和沉沦的思绪。
森林的心中莫名就充满暖意。
面前说去拿试剂的钟無已经快要进屋，却临门一脚回过头来，呆毛可爱的一扭，脸上露出那招牌又灿烂的大大笑容。
“森林，安心在这儿住几天吧，我来保护你不被抓走！”
——还是那么敏锐啊。
森林默默的回望着他，也不由得微笑着点头，只是稍有些疲惫。
“嗯，那就拜托你了。”
真的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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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空间里。
陌生的球体和还在探究的少年。
光的笼罩范围内，飞坦正半侧过身回头抓住帕洛斯的手臂，而帕洛斯站在阴影里，思绪翻飞间已经想了许多事情。
他下定了某些决心。
帕洛斯这段考虑的时间其实过的并不久，乃至坦子大爷完全没注意到这点细微的变化。
而飞坦之所以对梦境的影响力这么上心，其实全然是因为身处其中，那股真实感、合理感在作祟。在那个梦境里他的情绪甚至都被影响，因为突然接近的双刀流家伙而警惕、因为搜寻不到气息而烦躁、因为恢复力量而跃雀、因为无法插手而愤怒。
——那大概就是真实的未来，而非诓骗。
正因如此才令他惶惶担忧。
帕洛斯很可能只有六七年的年头可活了，而且自己还由于未知的原因不在现场。甚至有可能持续了很久的时间。
有什么绝对超出想象的事发生，不然就一定是这些推断根本上的错误。
就在飞坦拧紧眉头思索的时候，身边已经下定决心的帕洛斯突然动作了。
白发拖把头的十多岁少年甫一知晓自己未来的日子和结果、知晓同伴隐晦别扭的关心、知晓内心的坚定痕迹之后，义无反顾！
他伸出手，踏进光圈，向着那正散发光芒的几何球体抓握而去！！
飞坦眼睁睁看着那白色的体块被男孩握在手心，仿佛有丝丝缕缕的透明之线伴随着那双脚步的踏入延伸过来，空间里的光芒未曾被遮蔽、反而暴涨了几分。
光芒将二人严丝合缝的笼罩进去，随即，那种一直若有若无的连接感越来越庞杂、直到几近真实的显现出来！
一条、两条——无数条坚韧的无形丝线将两人交连在一起，并最终汇集在那被握于手心的几何球体里。
那种类似于半身的感觉太过鲜明，飞坦只觉得从没有过任何一种时候他能这样的接近、了解、控制一个人！
他甚至能体会到小鬼头模糊的情绪和思想、执念和恐惧，这种感觉对帕洛斯而言也是如此。飞坦虚弱的存在、强大的力量、决然黑暗的思绪同步的出现在男孩的感官里，这无一不在表明着——
——他们的灵魂，似乎是被绑缚在一起的！
帕洛斯是先一步滤清思绪的人，他感到了一阵不受控的狂喜——
——飞坦！是他的原力技能无疑！
——他这辈子都无法离开他！！
而飞坦这边则被同步过来属于帕洛斯的部分喜悦给惊醒，并随即油然而生的感到一阵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他难道——是臭小鬼的原力技能？！
尽管化身幽灵跟在帕洛斯身边、没有过去、没有记忆、接触外界的方式全都要靠帕洛斯提供、甚至自己的情绪都要被压制——即便是如此鲜明的状况之下，飞坦依旧哪怕一刻都没曾想过，自己是附庸于别人而存在的！
他的意识、他的灵魂都在喃喃的传达给他一个信息，那就是他飞坦，是一个人类！
无论是不是失去记忆，他曾经都一定是个人类，这一点从他自认为“失去记忆”这件事本身就能看出：他一直坚信自己拥有“过去”，甚至如果想的话，通过努力可以记起“过去”。
他并不是真的凭空诞生，也并不是区区一个技能。他的所有念头都在传达给他这件事情。
但是如今的现状就是——他真的与这个球体、与这个臭小鬼绑缚在一起。
无论身心、甚至情绪都能互相影响、甚至他能够预见帕洛斯的未来。
可这又怎么可能！
他真的是臭小鬼的原力技能？！
飞坦抽动着额角青筋，几乎要暴起做出什么事情来，但他终究只是一把拽下了帕洛斯把握球体的手，并拉着他撤离了这片光源。
连接感如同抽丝剥茧的消退下去，又在幽灵的思绪里翻起巨浪。
他鎏金的狭长眼眸暗沉沉毫不透光的收敛下来，长睫和苍白鸦青的面孔搅出过于冷静可怖的面孔，浑身压抑着杂驳的杀意，将帕洛斯冲击得战栗了一下。
随即，还未等这股怒火膨胀到极点。那煞风景的犹如一盆冷水的力量就层层叠压下来，顷刻间扑灭了飞坦所有不受控的情绪。
飞坦的怒火殆尽了。又因着这被左右彻底的境况而燃烧起新一轮的怒火。
这份怒火被有意的控制，压抑在底端。
“飞坦…？”
帕洛斯收拢起内心的喜悦，他知道这对飞坦来说无异于鸩毒，他拥有了不可能背叛的归宿，但飞坦却失去了为人的自由。
“你还好吗？”
飞坦眉间是浓重的阴影，但他无意向帕洛斯发脾气。
“…没事。”
帕洛斯知道他还执着于自己的想法，就像帕洛斯与之相对的执着一样。但是没关系，无论飞坦的真实身份究竟如何，帕洛斯只需要考虑他的留存就好。
“飞坦，我们已经是同伴了，所以我是支持你的。”
帕洛斯的小臂还被飞坦攥着，于是男孩便将另一只手覆在幽灵冰冷生硬的指间。他选择进行一场带有部分坦白性质的软谈判。
“我承认我其实很开心，你可能是我的技能。毕竟飞坦这么强，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样子。我们已经是同伴了对吧？但我依旧不安——我从未有过一个同伴。”
帕洛斯露出那双黑金的眼睛，与飞坦暗沉的视线进行接触。
“我承担不了你擅自离开的后果，飞坦。我唯恐你会背叛我。”
“所以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你成为我的技能从根源上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帕洛斯手上的温度伴随着这句话烫了一下飞坦，但他几乎好无所觉的沉溺在对面的那双眼睛里。他又何尝不珍惜这段友情呢？
是啊，友情。
在一片空白的飞坦眼里，帕洛斯已经足够升上这样的地位了。虽然此时他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帕洛斯还在诉说：“你会背叛我吗，飞坦？背叛和欺骗是猝不及防的，不可控的。但是如果是你，我愿意信任一下。即便是在不确定你的身份之前、在今日之前，我也在尝试与你接触——”
“如果这份顺利可以持续下去，我其实无所谓你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我和你一样坚信着你为人的理由。”
飞坦的指尖锁紧了一下，帕洛斯感受到了。他的笑容更加纯澈。
“我在乎的从来都只是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我们都不会越界。所以你更不用担心自己成为技能后我会有什么危险的想法；而你又会失去什么本质为‘人’的东西。”
“你一直在支撑我，这一次则是我们相互的支撑——飞坦，只要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寻回人身。”
“创世神？黑暗空间？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既然失去了记忆那便有迹可循，我相信这一切都只是杂劣的笑话。”
少年的神色夺人心魄。
“相信我，飞坦。”
飞坦说不清心里涌动的是什么情感，但他熟知帕洛斯此人，这甜蜜的谎言究竟有多少可信度也未可知。
但毫无疑问，他确实被安慰到了。
少年的手心，带着属于人类的炙热。
飞坦鬼迷心窍一般不愿拿开。
“…你真的要帮我？”
帕洛斯点头：“全力。”
“你不怀疑？”
帕洛斯笃定。
糟糕，更耀眼了。
这样下去，以后如果发现他在说谎，那么普通的折磨可不能够缓解他的怒火。要精雕细琢、剥肤描摹、生不如死的那种才行nei~~
飞坦压抑着满头阴暗的想法。
“好啊，我相信你了臭小鬼。”
他收拾起满身的棱角与气压，心情由内而外的快活起来，只觉得放松不少。
“而且背叛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你大可放心——只要你不舍弃这层身份nei。”
帕洛斯当然欣喜若狂，这种口头的约定正因为是出自少有谎言的飞坦之口，所以才这样的富有重量。
他笑起来：“当然~”
尽管他也知道对方未出口的威胁。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各有所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