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重压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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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这不是老蹬腿儿的徒弟吗？”
正午的阳光是一日之中光照最足的时候，成束的暖色光线渗透蒙蒙雾霭降落在船板与地表岩石的交界线上，将本来混杂成一片的飞扬浮尘都镀上金边儿。
暖洋洋的画面在朦胧雾气的晕染下使人恍惚间像是沉入了一片金色的湖泊，淹没感官和视觉，连声音也有些朦胧起来。
远处的老翁正背着双手板正的立在门口，他浑圆的肚皮将干净整洁的工作围裙撑起一片天圆地方，雪白的胡子长长垂落下来，似乎每天都会被精细打理一番。
对方眉目弯弯绕绕，嘴角时刻带笑，正状似不经意的注视着这边。
“森老？您来看我们啦！”
左手边本来正嘀嘀咕咕没个消停的小钟此时总算被转移了注意力，高抬起手向森老挥舞，“今天人很多嘛，正巧我们也带来了一个家伙参观！”
帕洛斯忍不住露出一脸讨老人喜欢的年轻笑意，就差没在脑门上扎两朵大红花。
稍微落后一点的小森还是不放弃暗中观察，见状轻轻撇嘴。
切…还真会演。
走在最前面脚步飞快的还属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宫丽丽踏着皮靴，一步一跳没个稳当样子，但那副喜悦的神态却将老人逗出笑声，忍不住先走出来迎接。
“咱们丽丽也来啦，可是真巧呦~我八百年不见得来瞅瞅这老蹬腿儿，没想到给你们都见了一遍哈哈哈。”
胖胖的森老伸出苍苍五指盖在女孩的发顶上揉揉，随即又向这边看过来，眼神直指冷脸凹造型的小森。
“你看这小闺女多省心，你倒好，趁我不注意就往这边凑，是不是更想给这老家伙当徒弟？”
小森苦笑着滴汗：“这是探查敌情，探查敌情…”
然后就被弹了一串脑瓜崩，脸绿成苦瓜。
宫丽丽在一旁偷笑。
步入室内，清晰的“當當”锤凿之声不绝于耳，有些脏兮兮凌乱满当的工匠房也同时映入眼帘。
帕洛斯默默在角落中站定，飞坦则放肆的到处乱看起来。
门外宫丽丽已经将森老哄到吱哇乱笑，小森暂时逃过一劫，松了口气掀帘子进来。
而小钟已经轻车熟路的戴上工作手套和眼镜，向里间传来锻铁声的地方走去。
正巧此间无人，小森和帕洛斯不由得大眼瞪起了小眼，气氛有些尴尬。
没了小钟，小森也没了周身放松自在的气势；而没了宫丽丽，他更是连一身蹩脚的刺都懒得装。少年眼神只是淡淡的审视过来，这样的态度几乎快要让被看了一路的帕洛斯不太习惯。
真是…他不累吗…
帕洛斯想吐槽。
这要不是和飞坦待久了练出一副坚强“抗冷抗眼刀”的心理素质，保准他在这待不下去，夺笋呐。
面前的小森似乎思索了一下，随即打定什么注意，竟然向这边靠近了几步。他的眉眼深处有帕洛斯熟悉的厌恶，以及一些唏嘘。
帕洛斯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森还是先一步说话了。
“帕洛斯…我应该没叫错吧。”
比帕洛斯大了几岁的少年身量抽长，轻松的抱膀倚在房间中心的石墩矮台上。他穿着干净舒适的T恤和敞怀的工装外套，脖子上还.骚.包的带着饰品；合脚的鞋、十足的底气；露指手套在他身上并不违和，顺长的黑色马尾落在肩头，连眼角的三颗泪痣都尽然是被眷顾的象征，整个人将年轻少年的骄傲风华演绎得淋漓尽致。
——和营养不良的小通缉犯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说：“我劝你最好歇了念头，无论是森老还是钟老，都是不可能为你打造武器的。”
“结论已经差不多能看出来了吧——并且你也该有点自知之明。”
他的预感成真了。
这个星球的时节和气候，即便是阳光最足的正午也积不下暖气，自从拆了石膏，帕洛斯时常会在起风时被冻得睡不着觉。
而此时避光的室内、被这样理所当然的恶意注视、谈论着，即便对众人的白眼和歧.视熟悉如帕洛斯，也不由得冷到牙齿在打颤。
他知道小森讲的是实话。
船上的锻造能手钟老和森老，光人传人的耳闻目见都知道他们的任性程度，这一点即便帕洛斯怎样算计，都几乎没什么实行性可言。
他们随心所欲，不被势力牵扯，更别提有多么自在。
所以得到他们的认可便一切好说。
但他那时候露出笑容了。
帕洛斯的感情有些不受控制的喷薄出来，但还被他死死压抑着。胸腔里的这份执念是什么呢？从某一日开始他堕入黑暗的命运，让一名孩子累积了无尽的委屈和不甘。
帕洛斯不是从一开始就爱说谎的。
见到森老的第一面，他温柔的站在金色的薄雾中；他的双眼注视着身边的人，微笑朝向着身边的人，恍然间让男孩错认了自己在一名慈祥老爷爷心中的地位，他向对方尝试着展现出了真实善意的笑容——
——但是不管用。
一如既往的，不管用。
长久以来遇见挫折、谩骂和不合理的对待，他不是没有讨好过，但是他的头被狠狠砸上门框也没有一丝戏言的真心辩解；脸上被打到肿胀渗血也没有停止下来的灿烂笑意却从未得来过任何人的怜悯。
反而换来了无休止的欺压；无数双鞋跟在他的魂灵上践踏。
这一次也是一样。
帕洛斯的话没有人信任。
帕洛斯的笑容并不讨人喜欢。
明明他对宫丽丽摸头时是那么纵容宠溺，但初次见面、面对腼腆微笑示好的小孩，森老却连鸟都没鸟一下。
这就是所谓随心所欲的、任性的匠人嘛…
没用的，从第一眼见面就知道，这个老人对他没有任何的亲近和善意，甚至厌恶。
帕洛斯无力的在心底叹息。
指望森老帮他的忙，不如指望天方夜谭。而比之森老，钟老则是更不可能。帕洛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从钟老入手。
毕竟商船的钟老根本不会锻造武器，这一点人尽皆知啊…
环忘这室内满满当当快堆成山的成品、半成品，果真就连半把剪刀都没有，帕洛斯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成为那个“例外”。
但命运从来不会眷顾一个骗徒。
“钟無与我有过约定哦，看他的性格，应该是很讨厌说谎的那种吧。毁约不知道算不算呢？”
帕洛斯从有些开线的褪色衣摆上抬起眼来，在有些刺骨的寒冷里，他的嘴角却依旧执着、没有落下。
小森对他这样的态度有些意外，他稍微抬起眼皮，语气漂浮起来。
“约定？钟無可不会遵守完不成的约定啊——至少我不会让他完成的。”
在帕洛斯单薄干瘦的身体面前，名叫森林的少年犹如一团庞大的黑影，连同着过往中某些积压已久的东西纠缠不清，在男孩的心胸中浸染出一个空洞。
对方近乎嘁笑的冷然道：“身为钟老的徒弟，钟無又怎么可能学会改装武器呢？他会努力完成约定，但，无法制作依旧是无法制作。到头来，整个船上能做武器的只有森老还有身为他弟子的我——”
“——你想，我又不是闲出屁了，怎么可能会帮你啊。”
帕洛斯只觉得这幅皮囊下起伏的心跳都快涩然的生出锈迹斑驳来，他的半个手掌和双腿变得无知无觉，呼吸变成痛苦的事情，让他如鲠在喉。
而心狠的少年还在戳痛他的伤疤。
“你其实还可以抱有一些可怜的期待，毕竟按钟無这个人的脾性即便不是现在，但终有一天他是会把东西弄出来的。但现在…”
小森不自觉的露出了些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他锻不出来刀，你猜他会做什么？”
“他必定会来请教我。”
从宫丽丽那里学来知识、又精心篡改过后教给迪迪的帕洛斯，懂得这个过程意味着什么。
“等他心心念念把东西交给你，你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话说，到那时你真的还没死透吗——一个狼狈畏逃的宇宙通缉犯？”
啊…多么熟悉。
自从下定决心蜕变，帕洛斯恍惚好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熟悉的蔑言了。
明明是此番压抑的状况下，白发少年却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到飞坦。
——话说那个大黑脸，似乎从来没有对他用过这种态度唉。即便是第一次见面他被杀气吓得腿软，但始终…
无论他面对的我是多么弱小、而他的境遇是多么糟糕，飞坦那个家伙原来总是这样的“光明”吗？
用这个词好像不太对。
帕洛斯放任自己难得一次对这位“同伴”的调侃。
“放心吧，森林。”
帕洛斯原本郁郁的心境被这些不合时宜的思绪打散开来。
一想到飞坦此时可能就在自己的身边几步远的地方，而对方逐渐融化开的眸子也会为自己打抱不平、嗤笑着面前之人的弱鸡、亦或是煞有其事诉说“如果落在他手上”会被怎样凄惨的对待。
帕洛斯就——仿佛被填补了某些空缺。
白发拖把头的男孩从头至尾状似没什么波澜，直到此时才稳声回话。
“放心吧，森林。”
“就如你，不会让钟無完成诺言，”
——他不再是毫无退路。
“我帕洛斯更不会让这次交易化为一空。我会全力以赴的。”
——他可是有同伴的人了。
——可以信任的同伴
他不再需要依靠笑脸，也不再需要辩解，而是可以靠他现在拥有的东西。
——他帕洛斯独有的。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重压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