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机缘巧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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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黑岩土地上。
原本坏的七零八落无法使用的船工用餐厨房被挪腾到了一处空地之上。
隔壁临近大概几百米的位置就是伤员们滞留的医疗棚子，这让许多人的工作和用餐都觉得便利不少。
厨师长今天依旧严肃的顶着自己的高帽子、早早起床收拾干净就赶来了这处简易版的小棚后厨。
他脚下小心的踩着碎石，手里汗津津握着今日打算随身携带的、从前舍不得用的心爱厨刀，在湿漉漉的雾气里神色颇有些紧张警惕，眼下的青黑却将他的色厉内荏出卖了个底儿朝天。
这位人到中年、厨艺高强、却为人死板固执、没什么好人缘的大叔从未有过哪怕一刻这么希望身边有个熟悉的人同行。
他的孤傲和坚强在仅仅数日的意外迫降中逐渐消磨干净，只剩下平凡的、胆怯的侥幸感还在支持着他行动。现在就连偶尔寒风的尖锐声音都能将他吓个哆嗦。
几步远的路程，他走的谨慎又飞快，路上远远见到其他陌生的工人也低着头不敢接触，生怕对方那熟悉的工作服下实际是某个潜藏的犯人，会以残忍毒辣的手段报复在无辜的自己身上。
后厨很快就到了，厨师长心里稍微稳定一些，跺跺脚上的灰垢就要掀开帘子进去。
但随即，从厚布帘子边缘透出的黄色光线让刚有些放松的厨师长吓了一跳，当即手就颤颤巍巍收回来搁在滑溜溜的菜刀把上，内心犹如狂风骤雨。
——为什么有人在？！
从迫降至今已经过去六天了，船内死伤大多集中在底层人身上，甚至还有一部分人在炮轰的塌陷残骸里安危不明，三管轮古伽每日都在忙碌的搜救。
厨房工作人员更是不用说，他们相比于其他体力活的工人身体孱弱，事情发生后将近半数的人都无法继续参与工作了，厨师长只能挑起大梁肩负全船工人水手们的用餐，这六天都在连轴转的工作。
凌晨。
谁会比他还要早起，突然出现在后厨、还点燃了临时用的油灯呢？！
可怜的高帽子大叔只觉得有一股凉气盘旋着顺裤管窜上颅顶，浑身汗毛都簌簌颤悠起来。
直到一个熟悉而稚嫩的声音从那漏光的帘缝里滑出来，仿佛吹来了一股宜人暖风。
“有人在门外？”
厨师长几近怔愣，周身的温度陡然恢复了正常，仿佛自己刚从什么噩梦里走了一造。
——是帕洛斯啊。
后怕之后，升起的就是庆幸。
这位平日里冷硬的厨师擦擦冷汗，只觉得雾霭弥漫的黑石天地间，面前帘子后面透出的暖光竟然额外牵引他的心神，连带着那稚嫩的男孩声线都染上了心安的色彩。
他几乎迫不及待的拨开那层厚布，踏入了橙黄色的小屋。
“厨师长？…您看起来似乎没休息好的样子。”
来自男孩的询问带着稚嫩的湿润声调，抚慰了老大叔躁郁的心情。
“这几日事太多了，怎么能睡的好。”
他几乎有一点抱怨的意味，说完又被自己熟稔的态度给吓到了，好容易才冷静下来。
他深陷的、十分不讨小孩子喜欢的眼睛透瞄了一下灯火中心的帕洛斯，嘴角喋动着，终于还是没忍住出声：
“…你一个小孩也是，最近注意安全。”
正踩在矮凳上垫脚切菜的帕洛斯刚拆了装模做样的石膏板，动作上故意带了伤后的笨拙，闻言表面上乖巧的答复一番，心里却忍不住一阵怀疑起来。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突然对他态度这么好了。是有什么目的吗？
厨师长听了他的回复后似乎没打算继续说什么，也没打算为难他做更多事情，而是颇为“乖巧”的转身去处理其他食材，竟然在主动帮帕洛斯分担工作？！
帕洛斯垂着头，在厨师长看不见的地方簇紧眉头，搞不清他态度的突然转变，内心开始各种阴谋论。
可怜厨师长自己也没搞清楚为什么，老大叔此时正在男孩侧后方熟练的弄调料，但眼神还是不知不觉的自主溜达起来，总往帕洛斯身上跑。
他的思绪散发，情绪由来不明，莫名其妙就想了许多。
面前的小通缉犯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以往似乎总是为了在人前降低威胁、率先示弱的身板此时立正的站起来；记忆里不敢与人直视、躲避视线的黑金双眼也大方的对他表达出情绪；脸上洗了干干净净，嘴角也不再颤巍巍抿出一个下摆，而是腼腆的勾起微笑。
在宽松破旧的衣服下面，他干巴巴瘦弱的手脚肩颈都缠满了绷带，整个人带着种大病初愈的苍白虚弱，似乎一口气都能给吹跑了。
前所未有的、这一双深陷的眼睛首次透过了疲惫的皮囊、透过了重重蔑视的谣言、透过了“通缉犯”的罪恶标签，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帕洛斯一般意识到了——
——啊，原来他是这么的年幼。
屋内是大叔这六天熟悉的后厨，但却和昨晚离去时的凌乱脏污截然相反，干净的让人舒心，是小孩一丝不苟打扫了一番。
年幼的白发男孩正伴随着轻微的“哒哒”声在案板上处理食材，视线落到一边装满东西的碗盘就能知道——
——他似乎已经工作了相当久的时间。
这一切都是曾经在飞船里航行时、男孩被迫揽下的、属于另几名厨工的工作。
所有人似乎都觉得这份奴.役理所应当，厨师长本人也从来未曾出声制止。
但在这样的荒星和烛火之下、临时小棚和指间细碎的声音下、看着年幼的帕洛斯自觉进行繁重的工作，厨师长却从内心恍然间升腾起一股荒唐感——
——他们都是被鬼迷了心窍吗？
——过去的两三年间，这艘船上究竟诞生了多少的荒唐事，来施加到一名十多岁的孩子身上？
别在衣服里防身的厨刀似乎被捂得滚烫，烙铁一样在他的灵魂上泛起隐痛。
迟来了三年多的羞.耻和同理心侵袭了这个带高帽子的男人，似乎终于褪下了“高位”的审视视角，终于落入了凡间，正视到面前被侵染成灰黑色的年幼灵魂。
厨师长一时甚至无从开口，只觉得怎样的忏悔似乎都是对二人单薄关系的耻笑。
但帕洛斯可不管他的脆弱心思，男孩正在努力斗智斗勇的对象，可是与海盗、迪迪等人关于性命的博弈。
虽然对这个厨师长的态度颇为疑心，但帕洛斯思前想后也没在计划中找出什么关联点能与他搭边，于是只能归结为那个高帽子自身的问题。
长久以来的经历告诉帕洛斯，对任何一个人的小瞧都有可能是致命的，于是男孩索性将这个疑惑放在心底，决定这几日在厨房的时间都好好观察一下。
天色很快就亮起来。
厨工们陆陆续续踩着夜色和晨曦走进了这个暖橙的小屋棚。
不约而同的、每一位在黑夜中受到煎熬的人都在这一抹暖色里获得舒缓，直到那一盏窘迫的烛火被帕洛斯吹灭，他们如梦初醒。
随即一天的忙碌工作就开始了。
今日棚外用餐处依旧是凌.乱中透露着欣气的景象，这个时间的船员们总是额外活跃的。
与厨师长的心境相同却又不同，从昨晚开始，几乎人人都被恐惧侵袭一直持续到现在。
对比厨师们的烛火、这些或伤病中或工作中的底层船员大概也只有通过热腾腾的食物才能偷得一抹熟悉的空闲，疏解疲惫不堪的精神。
一向暴躁、欺软怕硬惯的家伙们也莫名其妙地升起危机之中于心不忍的牵连，竟然一直保持了其乐融融的景象，虽然团队之间依旧泾渭分明。
厨师长心中一直想着帕洛斯的小背影，偶尔四处搜寻，更觉得男孩整个人显得异常瘦弱可怜，于是让他恢复了正常厨工的工作量，还因为重伤初愈允许他提前休息。
帕洛斯莫名其妙地被开小灶，整个人都有点意外的懵.逼.感，感觉自己被来源未知的馅饼砸中了，吃了不安心不吃又亏本。
工作的时间异常迅速的就过去了，一切该做的事都结束之后，真正的休息时间从遥遥天空上落下来，这种虚幻感才逐渐消解。
…原来真的被休假了。
默默看着还在忙里忙外的其他工人，帕洛斯头脑风暴，一时竟然没敢动作。
直到那个今天神秘兮兮疑点满身的厨师长过来催了几句，帕洛斯才感觉自己幼稚极了，白给的假不休白不休，转身抬腿就要离开棚子——
“帕！洛！斯！——”
远处响起了熟悉的稚嫩声音，让男孩脚步一顿。
这可真巧，要找的人主动过来了。
伴随着高皮靴“铛铛”砸地的奔跑动静，黑发工装的小萝莉元气满满冲了过来，像是一束跳动的篝火。
她跃上前来，一把握住了男孩缠着绷带的手，眼里闪着星星。
“早安呀帕洛斯！你感觉怎么样？”
帕洛斯将表情放轻松一些，随后动作自然的挣开手，转身去厨台拾了早饭最后的一袋甜糕放在女孩手心。
“啊，感觉好多了。你怎么来找我？”
今日对少年异常关注的高帽子为他与宫丽丽的熟稔感到诧异，一个没收住，就几乎是用探照灯一般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嘿嘿，伤好了就行！不过本帅哥来找你你可要好好珍惜才对。”
宫丽丽对周边的视线毫无所觉，叉着腰好不自信。
帕洛斯不动声色的转而推着这名天才船护长想离开这里，目标向着其他稍微隐蔽些的地方走去。
“好好好~你怎么说都行，我们先去别处说？”
“哦，行啊，在这里确实挺打扰人工作——唉别推了——”
走出棚子，路面都是崎岖黑石和裂缝，少女差点一脚踩进坑里出不来。
“那你就自觉点啊…说话的时候又不耽误你走路。”
何况本来也没使劲推你啊…
帕洛斯无奈的松了手叹息想。心里只觉得宫丽丽真是心大到没边儿。
“我错了还不行嘛，虽然本帅哥强无敌！唉我甜糕要掉了！——”
眼瞅着宫丽丽转头说话的功夫差点一个绊倒就要趴下，帕洛斯顶着一头郁闷上前扶了一把，将少女给扯回来。
“你快老实点儿吧，别…”
“甜糕！我好像听到了甜糕！！”
一阵惊喜的少年音突然从侧后方响起，打断了帕洛斯还未出口的话，让他忍不住心中一跳，站稳了回过头去。
一名身穿日常t恤、与统一工装的工人们气质迥然不同的开朗少年正逆着光站在后厨的门扉边，一脸跃雀，笑容灿烂。
他的衣摆和膝上还粘着点奇怪的碎屑，领口破损开线了几处，但这些却都磨灭不了少年挺拔笔直的肩背，莫名的讨人喜欢。
他的袖口挽在半截小臂上，露出纤瘦好看的腕骨，只可惜那上面、包括垂下的双手上都布满了许多伤疤，有一些甚至十分可怖，令人怀疑是不是曾经断过手指。
帕洛斯在记忆中迅速的搜索了一番，很快得出了这个人的身份，不由得和你惊奇了。
既然他在，那么——
似乎是为了验证帕洛斯的猜想，开朗少年身后的厨房帘子间突然探出了一只带着露指手套的右手，将那姜黄色的厚布缓缓掀开、里面果真走出了另外一个人——
——对方依旧是一名少年，与前面那个开朗活泼的比，年龄相仿、性格却迥然。
他单手压着门帘撑在了门框上，整个人微微俯身，肩膀下压，目光却直指帕洛斯和宫丽丽的方向，带着凌厉浓重的探寻意味。
帕洛斯瞳孔微缩，只见对方漫不经意扯开嘴缝，声音带着些无精打采的淡漠。
“别想着甜糕了，你还要继续惯着钟老不成？”
俨然就是两名老头子手下的小钟和小森。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机缘巧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