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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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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对水果味很中意,小道士专心致志地捧着杯子喝完了以后,才把视线重新投向我。
我心领神会地清了清嗓子:
“道长大约是没注意楼外的状况,就糊里糊涂地闯进来了吧。实际上,唉,这儿也不是修道之人该来的地方。”
“不是该来的地方?”
见他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我心一横,索性直说道:
“这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啊,而我就是这家青楼的老板。”
跟他就不能拐弯抹角,像这样半点不懂人情世故的奇葩,只能有啥说啥。好在经过我一番调戏,他的脸早就丢光了,这时再脸红羞窘,也只是一回生二回熟罢了。
“青……楼?”
他挑了挑眉毛,我则用力点点头。快明白过来你自己闯进什么地儿了吧,差点就变成放荡不羁的妖道了啊。
“青楼……是卖什么的啊?”他疑惑地歪歪头,“我下山一路走来,逛过的铺子也不少,有客栈、铁匠铺、点心铺……”
我:……
系统:……
梅香:……
三人面面相觑,复杂的心情只能用省略号来表达,默不作声地听着小道士数他都进过什么商店。
“……就这些,可青楼我还是第一次来。”
你这岁数要是总来就坏事了……
见我们三人表情扭曲,没有要给他答疑解惑的,他继续自言自语道:
“到底是卖什么的?”
——是卖人的哦,亲。
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了,我现代和古代人生加一块三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纯洁的少年。要拿五六岁的儿童出来,可能大家都确实不懂。可这道士虽然年少,应该也有个十五岁了,换算一下就是中学生,先不提我上学时那群精力过剩的狐朋狗友,这个年纪在古代,都可以订婚、结婚了。
这师傅到底怎么教徒弟的?十几年来光让孩子玩命练武了吧。下山之前,好歹得先交代一下社会常识啊。
我两眼一黑,下意识朝小道士的方向看,只见他也偷偷地用余光瞟着我,虽然还有些未褪的慌张,但那漂亮的眼睛里此刻满满都是纯真的求知欲。
不要紧张,小场面,司马特帅,你仔细回忆回忆,父母在被孩子问“婴儿是哪儿来的”时,都是怎么回答的。
手心里全是汗,我攥了攥拳,脑内一阵胡思乱想。梅香也紧抿着唇,半晌后,竟然假借有人找的名义溜之大吉。
好,真不愧是我妹妹,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倒是系统不理解我们俩的纠结,左瞧右看,见谁也没有回答的意思,竟一本正经地要开始科普。
“青楼,就是……”
“……是充话费的地方!”
我见系统真要给人来一场青楼大全外加性知识讲座,心里一急,就抢过了他的话头。说完,别提剩下俩人,我自己都愣住了。
完了完了,光特么想着小时候爸妈说我是充话费送的了……
系统捧着水杯的手一个劲儿直抖,端正的脸显得有些痴呆,眉毛间接性地抽搐着。
而道士的惊讶程度反而不如他高,大概是因为“青楼”和“充话费”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词汇。
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个,你看,人他活在世上,压力都很大。这个压力一大,就要找个方法纾解,堵不如疏嘛,有时把心里的烦恼说出来就会好受很多。可跟亲朋好友说难免令人担心,这里就提供跟此前完全不认识的生人说话的服务。”
“女孩子们都很体贴,这个一顿话说下来,是神清气爽呀……说话的费用,是为话费。”
我结结巴巴、连说带比划,一通胡说八道。正常人就算会被说辞糊弄过去,看我满头大汗,也能猜出我在鬼扯。
幸好,可能是世界上最不会察言观色的人恰好坐在我对面……
“哦,原来如此。”
小道士信服地上下点着头,唇角甚至多了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诚恳地夸奖道,
“你在做很了不起的事啊。”
哎哟……我的天哪……
总算是把这茬蒙混过关,我擦了擦汗,冲莫名对我有了些崇拜感的小道士说:
“与道长这一回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认识一下吧,今后做个朋友。”
“在下司马特帅,他是席统,刚刚出去的姑娘是我妹妹、名唤梅香,”我挨个介绍完了,又腆着脸道,“我应当比你痴长几岁,您若是不介意,就叫我一声帅哥吧。”
没毛病,差一两岁是“几岁”,差快二十岁也是“几岁”。再说,单从外表看,他叫我叔叔、还不一定有人信呢。
“喔。”
对我这一番详细介绍,小道士只是认真地听着,然后跟我继续大眼瞪小眼。
这就没下文了?
看来,不能期望他有和人正常交流的能力。放在不知道小道士懵懂内心的人眼中,他根本就是看不起人嘛。
“那,道长的名讳是……?”
他恍然大悟地用左手敲了右手手心一下,果然不是故意摆架子、不理人的:
“原来是想要问我啊……我叫卓飞白。”
人如其名,是挺白的……
那我叫他什么好呢?小桌子?小白白?
“还有,特帅,你说你长我几岁……我觉得不太可能。”
“你认真的?”
小道士——现在我知道他叫卓飞白了,正襟危坐着、冲我一点头。
我给听乐了,干脆指着自己的脸:
“哎、可能你觉得我年纪也很轻,抱有侥幸心理,可在此之前,自己也得照照镜子。”
面相稚弱、下巴削尖、瘦弱可怜,顶天不过十五岁的他,和虽然长相始终没有变老、却已是成年男子的我,叫谁看都会判断我更年长。
“……我不是小孩子。师傅也说我要独当一面,才让我下山的。”
他闷闷地反驳道。
你师傅的选择是错误的……他除了一身武功以外,还教了你什么啊……
竟然放心这样一个不通事故到有些古怪的孩子一个人出远门,心真大,我甚至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牛鼻子老道有了点愤懑之情。
单纯是好事,但单纯到这种程度,只会让他受到伤害。
想到这里,我不由用慈爱中带着丝丝忧伤的眼光注视着他。
卓飞白被我盯得又初步显露胆怯的神色来,嗫嚅道:
“真的不小,我二十六了。”
“二十六?二十六你也比不过……等等、你说啥?”
我控制不住地身体前倾,眼珠子都快掉他身上了,探照灯似地从纤细的脖颈开始一路审视到精致的脚踝。
“我二十六岁……”
……坑爹啊!我心里掀翻了一个会议室的桌子,又如法炮制掀倒了整座家具城。
这货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有哪儿像二十六岁的样子,哪儿像了!这尼玛也就小说里,不过脑子啪一个人设写出来,有没有考虑过亲眼见到的人的感受!就他妈离谱!
什么垃圾文,什么垃圾作者?!这都不是合法正太了,过期正太还差不多,让外人知道了,还不得以为他是修真片场来串门的!
咳咳、貌似自己也没资格说这句话……我心虚地摸了摸十几年来没有丝毫变化的身躯,火气莫名就变小了。
倒是不用怀疑他说谎,我估计在小道士那少得可怜的人生经历里就没有说谎两个字存在。
“哦,”我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我三十三了,还是比你大……”
“……啧。”
微不可查地咋舌声之后,他横眉立目,语气不善道,
“没有和你开玩笑,我真的二十六。”
“我也没开玩笑啊,我也是真的三十三。”
我俩手一摊,摆出此生最坦荡的姿态。
卓飞白:……
说来也奇怪,两个外观与实际年龄不符合的人互相惊讶于对方的特异,按道理来说应当彼此理解才是。
好在也没有纠结太久,即使违和感还是很强烈,但卓飞白的内心与外表一样稚嫩年轻,我权当没听过那句“二十六”、继续把他当中学生就是了。
“那……你还要不要听琴了?”
见他还在自顾自地琢磨,我诱哄着岔开话题。
“要。”
果然,一钓就上钩。也怪他这条鱼张嘴的姿势太标准,让人忍不住扔出钓钩。
“统哥,拜托了。”
我对音乐演奏技巧的掌握程度仅限于拿着碟片放歌,像弹钢琴这种高难度的,还是交给更适合的人吧。
系统瞥了我一眼,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二话不说就走出了房门。过了五分钟不到,就从容地回来,将我们引入原先放音响的房间。
现在那里的超大号音响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架华丽的、连我这种外行人都能看出些古典艺术气息的实木钢琴。
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这装个空调能跟我磨叽半年的统扒皮怎么转性了?竟舍得积分买钢琴这种纯娱乐性产品。我还做好了要跟他殊死辩论此时必须拿真钢琴出来蒙混过关的准备呢。一下子把我想的一堆词都烂在肚子里了。我侧头望向系统,他表情冷冷淡淡,也看不出割肉的心疼之色,反倒有些莫名其妙的释然感。
卓飞白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不错珠地盯着这个稀奇玩意儿,凑到极近处认真观察着,像小孩子发现了心爱的玩具似的。
我看着心里高兴,就劝道:
“小白你要是喜欢,可以摸摸的,或者自己弹两下。”
“真的吗?”他登时就露出灿烂的笑脸,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激动,可没一会儿、又消沉了下来,“不行,师傅从来没让我碰过他的收藏,说落到我手里会坏掉。”
……无法反驳。就他抡剑砍人那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怪力,稍微控制不好,别提乐器了,就是精铁、也经不住他一捏。
知徒莫若师,在这点上,师傅大人还是挺英明的。
等他上下左右地看够了,系统就坐上了琴凳,修长的手指搭在琴键上。他这个新换上的壳子好看归好看,但日常不保养也会变糙汉,我一见那修剪得益、透出透明肉色的圆润指甲,就知道这货只嘴上闷葫芦一般,心里还是很臭美。
略一停顿,在我和卓飞白都把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就开始弹奏。
流畅丝滑的曲调悦耳动听,前面也说过,我对音乐一窍不通,自然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曲子,总之有点爵士乐的调调。
一个白衣随风、冠带整齐的古装冰山美男,在中国古代青楼里,用西方十八、十九世纪的古董钢琴弹奏现代流行爵士乐。
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错位感只有我能完全感受到,只得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憋着、笑也不敢笑。
旁边的卓飞白听得如痴如醉,想必是对这种新的音乐形式很感兴趣,坐立不安地等到一曲终了,立刻就难掩激动地转头对我说:
“特帅特帅,你看到了吗?席前辈好厉害啊。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还精通音律,把这西洋琴弹得这样好!”
有什么好激动的,他是系统耶,对于一个程序来说,琴弹得好、节奏掌握得妙不是应该的吗。
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地斜眼瞅着听到这番真诚夸奖以后无声无息地嘚瑟起来、头比平时上扬了五度角的系统,随口问道:
“诶,为什么你直呼我叫特帅,对席统就加了个前辈啊?”
反正他武功高强气势恢宏云云我也不是第一次听,习惯了。相比他那“前辈”,我和卓飞白直接名字相称,还显得亲密些呢。
“师傅说,行走江湖要讲究资历礼数,对武林中的前辈要带上尊称。”
还挺有道理的,原来他也不是什么人情世故都没教给你的。
“那你怎么辨别席统是你前辈的呢?因为他看起来年纪比你大?”
这还真是个哲学问题,我的年龄很好判断,但现用现捏、总共用了没几个月的这壳子,到底算多少岁合适呢。
“这个他老人家也教过我,”卓飞白仰起脸来,微微勾起嘴角,回忆过去的样子无比天真、无比纯洁,“他说,能在我手底下走上三招的,就一定是前辈了。”
系统刚刚扬起的头颅,就跟卡了壳一样,扭出了一个落枕般的姿势,僵着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