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观》晏真

12、寻香记之尾声

　　狸猫父子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石头观，老狸猫为了表示感激，还留下两个木傀儡。劈柴之类的重活从此便一律丢给傀儡去做，石头观众道士倒乐得清闲，日子重又变得悠哉游哉。
　　这一天无边睡到半夜，忽然又被人弄醒过来。他一睁眼，果然又是一对亮闪闪的琥珀色眼睛，便见怪不怪地打了个哈欠：
　　“大师兄啊，又有什么要事？”
　　无邪直起身来，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两圈：“二师弟，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四师弟那片七色荼蘼叶子是哪里弄的？我想了这许久也没想通。”
　　无边哎哟连声地从床上坐起来，抱怨：“大师兄，你半夜跑到我屋里来，就是要说这个？什么时候说不行啊，非要挑现在？我……呼……我还想睡觉呢。”
　　无邪抬手就是一个栗暴：“呆子！我自然有原因。”他凑过来，诡秘兮兮地道：“我怀疑就是四师弟挖走了那株七色荼蘼，而且他还一直种着它！要不然他怎么能拿出新鲜的叶子来？”
　　“……哦。”
　　“还有啊，他今天打了一桶井水到屋里去，不知道要干什么？平常洗脸根本用不了那么多。”无邪口沫横飞：“我留意他一下午了，他都没有做什么特殊的事，一定是要在晚上行动。刚刚我听见他屋里有动静，这才来找你。快，穿好了衣服咱们去看看。”
　　无边一边慢吞吞地穿衣服，一边无精打采地道：“大师兄，你不该当道士，你应该去做捕快。”
　　无邪也不暇跟他理论，装没听见，只是催：“穿好了没有？快来快来！”
　　两个道士做贼一般藏手藏脚地摸到无色门外。无边侧耳细听，屋里果然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他不禁也有点好奇起来，把眼睛凑到门缝上向里张望。这一看之下，不由得差点笑出声来。
　　“大师兄，你算错了。”他忙使劲压低了声音，向无邪道：“四师弟哪有干什么偷偷摸摸的事？他不过正在桶里洗澡罢了。”
　　无邪一呆：“啊？”
　　“要不你来看看？”
　　无邪老大不高兴，赌气摇摇头，悻悻道：“算了。他也是的，洗个澡怎么还非得挑在半夜？弄得我好一阵紧张。”
　　无边强忍着笑，一指外边让他先走，自己又张望了一眼。这一眼让他不由自主地低叫了一声，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居然看见无色的手指上忽然开出了一朵小小的，拥有七种颜色的美丽花朵。
　　无邪听见了这一声，回头低问：“怎么了？”
　　无边来不及回答他，只是一股劲向门内张望。原来并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四师弟手上开出了花朵，而是……他的整只手正在渐渐变成一条翠绿柔软的花枝。花枝上零星开着两三朵小小的七色花，叶子碧绿碧绿的，翠玉一般晶莹剔透，美丽无比。而他的头微微后仰，眼睛闭着，唇角微翘，神色竟是从未见过的宁静恬和。
　　无边心头一震，倒退两步，伸手就按在了剑柄上。
　　四师弟竟然是……是一只花妖！
　　这时无邪也已凑眼到门缝去看，然后身子猛然一抖。再回过头来时，他也是一脸震惊：“这……这是七色荼蘼！”
　　“原来如此。”两个小道士面面相觑了许久，无邪终于低低呼出一口气，若有所思，“四师弟就是七色荼蘼，七色荼蘼就是他。……难怪他没有中那老蜃的幻术！难怪他那么了解七色荼靡，又容不得别人半点亵渎。”
　　“可是……”无边心里百味杂陈，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无邪一眼看见他搭在剑柄上的手，呆了呆，忽然一把拉住他就走。两人来到天井里站住，无邪双臂抱胸，站开两步，皱眉道：“二师弟，你打算怎么样？”
　　“我……”无边低头看着自己搭在剑柄上的手。也不知为什么，看见刚才那一幕，便鬼使神差地想要拔剑。他不禁有点迷茫：“我不知道。”
　　无邪眨了眨眼，看着他不说话。
　　无边慢慢放下手，自己低头想了半晌，忽然伸手抓了抓脑袋：“大师兄，你知道，我以前都以为妖怪是邪恶之极的生物，见了都要杀的。可是四师弟……他……嗯，我也不知怎么说，反正……反正……”
　　“反正什么？”无邪等了半天，他却没了下文，不禁追问。
　　“反正我觉得四师弟很漂亮！”无边忽然没边没沿地来了一句：“不管是人是花，都很漂亮！”
　　两个小道士在月光下相视而笑。无邪正松了一口气，却听无边接道：“其实我还觉得三师弟说的一句话挺有道理。”
　　“什么话？”
　　无边笑道：“可惜他怎么是偏偏个男人？假如他是个七色荼蘼化成的美丽女子……”
　　无邪一噎，跟着使劲翻白眼：
　　“二师弟，这话是你说的吗？我看下次再遇见蜃，你就要变得和三师弟一样了！”

　　第二天一早，无色去园子里打水，恰巧碰见无边在那劈柴。
　　“告诉他！不告诉……告诉他！不告诉……”
　　无边抡着他的大斧头，每劈一下，就恶狠狠地大叫一声。一堆柴火劈到尽头，最后一块恰是“不告诉”。无边一把扔了斧头，摸着柴火自言自语：
　　“不告诉他……这是天意，可不是我胆小。”
　　无色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道：“二师兄，你在干什么？这些杂事不是都有木傀儡做了么？”
　　无边一回头看见他，顿觉不好意思，挠头笑道：“是四师弟啊，嘿嘿，也没什么。我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诉你昨天晚上我们偷看你洗澡的事？大师兄说不要告诉你的好，可是我还是觉得我们看都看了，起码要告诉你一声吧。”
　　无色的脸一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无边浑然不觉，继续笑道：
　　“可是天意却说不告诉，那我就还是不告诉了吧。四师弟，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