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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狸猫的傀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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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嗔不喜欢打架之类的事,从心底里就讨厌。所以他自己一个人蜷在那张大躺椅上,正对着后园一墙的爬山虎喃喃自语。
“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话。你也是有灵性的,对不对?可是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哎。你说,为什么这世上的人总喜欢打来打去呢?打来打去,就会有人受伤,有人被欺负……”说到这里,他稍微哆嗦了一下,“我就不明白了,大家一块儿和和气气地不好么?”
“不好。因为这样,我们就不能欺负别人了。”
爬山虎忽然抖了抖,瓮声瓮气地回答。
无嗔打了个寒战,大叫一声,从躺椅上一跃而起,扭头就跑。没跑两步,却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他也不管这人是谁,飞起一脚就踹过去,没想到这人也抬起脚来一勾,轻轻松松地把这一下挡了回去。
无嗔退后一步,定睛细看,只见二师兄无边正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三师弟,你干嘛踢我?”
无嗔扑过去就是一个熊抱,把他搂得紧紧的,放声大哭:“二师兄……呜呜……那爬,爬山虎……”
两个男人之间如此亲密无间,无边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不舒服,只好使劲拍无嗔脑袋:“三师弟,你往后看看。”
无嗔看了。然后他猛然一松手,从无边身上掉了下来,幽怨地大叫:“大师兄——!”
那边无邪的笑声戛然而止,也打了个寒战,忙顶着头上的爬山虎叶子跑过来:“师弟快起来起来,我们有事跟你说。”
“不是关于打打杀杀的吧?”无嗔悻悻地问。
“是关于怎么欺负别人的。”无邪笑嘻嘻。无嗔盯着他看了半天,哆嗦了下,心想:以前我怎么会以为大师兄亲切可爱?他那副笑脸明明就是老奸巨猾,让人一看就觉得毛骨悚然嘛。
石头观的前辈祖师们大都是些隐士高人。所谓隐士高人,就是一群孤僻的老疯子,打死他们也不愿意跟一般人打交道,仿佛天底下除了他们,人人都是会动的□□袋子一般。
这是无邪的原话。
无边听了当然大惊失色,忙道:“大师兄,你不能这么说话。如此以下犯上,大大不敬,祖师有灵,听见了会震怒的。”
“那就让他们尽管震怒去,”无邪一挥手,“但是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那些老疯子——嗯,好吧,祖师爷们,他们为了自己的清修不受打扰,就在石头观周围布了一个咒。一般人看不见它,除了每个月的朔日,就只有一天的子时一个时辰之内它才会显形。”
“原来如此。”无边恍然:“我说呢,那天我明明在山里找了许久都没找到道观的影子,半夜睡醒却看见灯光。”
“所以,”无邪正色道:“假如有人想抢七色荼蘼花粉,而且已经循着觅踪符找到了这里,那么他想动手,就只能在子时。”
“子时?”无边询问。
“子时!”无邪点头。
“子时……”无嗔若有所思。
子时。有黑云遮月。
灰黑脸,细长眼睛的老丐抬头看月。当他再低下头的时候,一座道观已经凭空出现在方才还是块林间空地的地方,悄无声息。
“石头观……”老丐上前两步,半蹲下身子,读着半埋在土里的石头上的字,然后冷笑了一声。
道观四周有着年岁久远的禁制,除了大门,别的地方都不能进入。老丐绕着道观走了半圈,细细察看。
等等,门上似乎也有古怪。
老丐停住步子,把脸凑近了门细瞧。只见上面隐隐约约显出几道红通通的符咒,文字扭曲得蝌蚪一般。“嘿,雕虫小技,也来献丑。”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自袖中摸出一道符来,一扬手,那符仿佛有灵性一般径直飞到门上,刚刚接触门板,便嗤的一声燃成了灰。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摇撼一般,大门猛烈地晃了两下,却没开。老丐一皱眉,低声唤:“木傀儡何在?”
阴影在老丐身边聚集,渐渐凝成人形,竟然是一个丈余高的大汉,手提一条大棒,屈膝半跪。老丐伸出手指,在傀儡额上画了个符,道:“去吧。”
木傀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门边,高高抡起大棒便砸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原本就破败的门扇再经不起这狠捶猛打,轰然倒塌,尘土飞扬。
傀儡巨大的身子把门堵得死死的,老丐一时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他心念一转,喝令:“进去!”
傀儡得令,抬脚入观,沉重的步子震得地面一颤一颤。老丐脸上刚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就见傀儡的脚趾上猛然燃起一团奇异的紫色火焰,瞬间包裹了它整个身躯。与此同时,空中一声巨响,一道霹雳挟万钧之势劈将下来,正中傀儡顶门。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木傀儡,刹那之间已经变成了一根漆黑的焦炭。
老丐退了一步,目瞪口呆。
一阵风吹过来,焦炭噼里啪啦地碎成无数块。老丐一眼就看见了门口正站得笔直的三个道士,其中当先的一个一手捏诀,打了个稽首,抬头对他绽出一个甜蜜无比的微笑。
“施主请了。施主深夜驾临敝观,不知有何见教?”
“我说大师兄,这老头莫非疯了?这些傀儡明明挡不住你的‘霹雳柴火阵’,他干嘛还让它们一个个来送死?”无嗔擦汗道,有点腿软。
“说错了,是九霄天雷勾动八方地火之六合独尊劈神烧佛灭绝阵。”无邪纠正,顺手一指,一个踏入阵中的傀儡变成黑炭。旁边无边瞪眼瞧着这个所谓的“劈神烧佛灭绝阵”——按着八卦方位,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的几根柴火——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时老丐在门外徘徊了一阵,抬手又招出了个傀儡出来。这个傀儡和前十一个毫无分别,受了符咒,便一手提根大棒,蠢头蠢脑地撞进阵里,自然还是被轰得灰飞烟灭。无嗔忍不住挠挠头:“大师兄你说啊,他这是为什么?”
“我哪知道?也许他真是个疯子。”无邪皱眉道,“三师弟别动,小心乱了阵位。”
“可是……可是……”无嗔不安地扭动身子,话还没说完,却听得霹雳声响,第十三个傀儡阵亡了。无邪换了只手掐诀,喘着粗气:“三师弟,你想说……说什么?”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没听见吗?”无嗔看了他一眼,犹豫道:“我怎么觉得地底下好像有点动静。”
无边脸色猛然一变。然而无嗔话音刚落,面前的地皮陡然裂开一条大口子,三个道士站立不稳,同时跌倒在地。一个庞然大物正从裂缝中爬出来,面目模糊,额头上一道红通通的咒印张牙舞爪。它挥臂一扫,地上插着的柴火棒子已经全数折断。
“中计了!他用木傀儡佯攻,暗中却在使土傀儡钻地破阵!”无邪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冒,这个念头在心底倏然闪过。他连忙拼命大叫:“二师弟!”
这时土傀儡已经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子如同一座山一般,组成躯体的泥沙和土块还在缓缓流动。随着后面老丐一声断喝,它猛然抬起一只脚,向最前面的无邪身上直踏过去。
“咄!太清神剑,道法至尊!急急如律令!”
匹练似的剑光划过夜色,耀得人双目难开。无邪感觉头上簌簌落下许多土来,抬头看去,只见土傀儡还维持着一脚半抬的姿势,额上却正钉着一柄剑,深没至柄。无边站在五六步开外,双手微抬,说道:“剑来。”
清光一闪,敛入他腰间的剑鞘中。巨大的土傀儡挥舞双臂,仿佛在做无声的挣扎,然而随着额上咒印四分五裂,它的躯体也迅速化作一滩泥沙。旁边无嗔眼疾手快,忙一把自地上拉起无邪,退在后面。
无边却上前两步,手按剑柄,把住了观门。老丐被他方才的一剑之威所慑,心有所忌,不由自主地随之退开两步。
“哇,原来二师兄这么厉害!”后面无嗔见此情景,悄向无邪道,眼睛里星光闪动,一脸景仰,“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
方才无邪的阵法被破,一股反噬力道激得他气息大乱,直到此刻仍未能稳住心神。然而听了无嗔的话,他却嗤的一声笑出来。
“厉害?等着瞧吧,他要是不把他那呆马脚露出来给别人看,我就把‘无邪’两个字倒过来写。”
无嗔一愣,不明其意,刚想发问,只听那边无边忽然郑重其事地问那老丐道:“你可知道我方才那一剑叫什么名字?”
老丐怔了怔,摇了摇头。无边认真地解释:“这剑法叫做‘太清绝云剑’,是三清剑中最难练成的,太一教的不传之秘。只是它威力太大,若被此剑刺中,剑气会游走全身,顷刻毙命。”
他说完,老丐却并不答话,只是低头沉思。两人沉默了一阵,无边忽然叫道:“咦,我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你怎么还不走?”
老丐被他这突然一叫,倒吓了一跳,反问:“走?我为何要走?”
无边瞪眼道:“我不是都跟你说了么?被这剑刺中可是必死无疑,难道你不怕死?”
“我自然怕死。可是谁说我一定会被你刺中?”
“原来你在想这个。”无边摇摇头:“不会的,这个距离我定能刺中你。你还是赶紧走吧,杀人是不好的事情,我绝不做的。”
老丐听了眼珠转转,却笑起来:“你说你绝不杀人?”
“嗯。道家五戒之首就是戒杀,万物皆有灵,何况人乃是万物之长呢?那就更不可杀了。”无边肃然道:“不仅是杀人,但凡有向善之心的生灵,我都是不杀的。”
后边无邪和无嗔听到这话,对望一眼,同声叹了口气。果然老丐立即接口笑道:“说得好。那我现在要进来了,你说过,你是不杀生的。”
无边一愣,就见那老丐提步走上前来,就要进入门内。无边忙张开双手拦住:“你……你别进来,你要抢我们的七色荼蘼,大师兄说了不可放你进来。”
“你把七色荼蘼给我,我就不进去。”老丐忙道,细眼睛里不禁闪出渴望的光芒。无边却使劲摇着头:“更加不行了。这个是师伯送给我的,转送他人,岂不是对师伯不敬?”
老丐一翻白眼:“既然不给,我就定要进去。你来杀了我啊!只要不杀我,我就非把它弄到手不可。”说着就要向门里闯。
无边大急,想要拔剑,又怕当真杀了此人,手忙脚乱,却又不知做什么好。后边无邪看得头疼无比,实在忍受不下去,只得大叫:“呆子!你只把他腿脚打伤,他不就进不来了么?”
“可……可是我的太清绝云剑一出,他就非死不可啊!”无边慌里慌张地叫回去。
无邪气得有点结巴:“你就不会不,不用那个,换个别的剑法?”
无边恍然大悟:“对,还是大师兄聪明!”这时老丐已经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无边一手结了个紫微印,忙忙喝道:“驱邪缚魅,净秽扫氛。玉清之剑,天法正伦。急急如律令!”
清光出鞘,势如迅雷,在老丐膝上绕过一圈。然而老丐的身形却只是晃了晃,并未如他想的一般摔倒在地。无边惊讶地“咦”了一声,召回宝剑,低头看时,却见剑上沾染了一层薄薄的乌黑色,仿佛刚在墨池里搅了一圈似的。
无边不禁一怔。就在他这一怔的功夫,那层乌黑竟像活的一般,突然动了起来,嗖的一声钻入他握着剑柄的手里。无边只觉手心一阵麻痒,跟着全身力气都被抽干,大叫一声,倒了下去。
无邪大吃一惊,叫道:“二师弟,你怎么了?”挣扎着爬起来到他身边。
无边蜷在地上,额头冷汗直落,看见无邪,勉强抬头笑笑:“不……不妨事。师兄,你把我扶坐起来,左……左手摆成个真武印,右手三真诀。”
无邪一面依言将他姿势放好,一面忧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中招的?”
“是……是蛊毒,事先下在傀儡上的。”无边喘了口气,低声道:“你回头看看就知道了。”
无邪一转头,只见那个被无边的剑斩中的“老丐”已经化作了一个木傀儡,它的腿上还留着一道剑痕,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真正的“老丐”正从傀儡背后施施然踱了出来,一脸自得。
“吸星蛊。”老丐嘿嘿笑道,“一时三刻抽干人的所有精力,若没有我给他解这蛊,就等着看他暴死吧。”
无邪闻言大惊,却听坐在地下的无边微弱地哼了一声:“也没……没这么严重。这蛊攻不破我的道……道家真元。但是要把它逼出来,还得……得费点功夫罢了。”
老丐不理会他,只是抬起脚来往里闯。没想到刚举步,面前忽然又出现一个小道士,浓眉大眼,气势凌人,十分威武。老丐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那小道士一整脸色,深吸了口气,陡然一声霹雳雷霆般的大喝:
“呔!你这老贼,竟敢觊觎本观至宝七色荼蘼!要拿七色荼蘼,先过了我无嗔这一关!”
这一喝声若洪钟,震得一边的无邪和无边都是全身一哆嗦。无边正在勉力驱蛊,听了一口气险些逆行,连连咳嗽,悄声道:“大师兄,三……三师弟真是越来越……越有气势了,听这一声,差点吼得我走火入魔。”
无邪笑眯眯地点着头,忽然醒过神来,一板脸:“哪来这么多话?赶紧专心驱你的蛊,不要命了?”
无边翻了个白眼,果然依言闭上眼睛,专心驱蛊。无邪便伸长了脖子张望,只见那边老丐听了这一声大喝,却并不如何慌张,把无嗔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两遍,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抬手就扔了道飞符过去。那符一触到无嗔衣服,立即化作熊熊火焰烧了起来,霎时蔓延成了一片。
无嗔吓了一跳,慌忙拍打,无奈那火却越打越猛。此时他也顾不上再装英雄了,脸色大变,拔腿向里便跑,一面跑一面哭嚎:“哇哇,不好啦!四师弟!快出来呀四师弟!赶紧把七色荼蘼给他吧!出人命了啊!我着火了啊!”
老丐眼睛一亮,看他跑的方向正是七色荼蘼花香隐约传来的地方,心头窃喜,赶紧拔腿跟上。没成想刚走了约莫十余步,忽然脚下一软。他惊觉不对,连忙撤身退步,但为时已晚。只听嗤啦啦一阵断裂声,一片地皮突然整个塌了下来,竟将他陷了进去。
正在往前猛跑的无嗔听见老丐落入机关的声音,方才松了口气。他立刻就地打了两个滚,将身上的火扑灭。低头一看,只见自己道袍前襟连着里衣都烧了个大窟窿,露出来的肌肤上也满是一个个火燎泡。他刚才专心致志地诱敌入瞉,竟然也没觉得如何,直到此刻才陡然感到胸前一阵疼痛,眼泪便刷拉一下淌了出来:
“呜呜,大……大师兄!好痛!”
无邪这时却顾不上安慰他,拼命大叫:“快!快拿门板盖上陷阱!他要出来了!”
无嗔一惊,回头看见老丐一只手已经搭在陷阱沿上,果然正要挣扎着爬出来。他不由自主地嘟哝了一声:“我明明挖得这么深,豹子落进去也出不来,他怎么还爬得上来?”一抹眼泪,飞跑过去,先一脚踹在老丐伸出来的那只手上。
老丐惨叫了一声,一松手,落回了陷阱底。无嗔这才跑到被木傀儡推倒的门边,单腿跪在地下,双臂合抱起半扇门,喝声:“起!”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好好!再加把劲!”无邪看见无嗔一张脸憋得通红,连忙给他鼓劲。只见无嗔抱着门扇,喝醉酒似的歪歪斜斜走了两步,却轰隆一下连人带门摔倒在地。
“大师兄,我说咱们石头观这门,干吗造得比石头还沉?”他带着哭腔道:“我……我抱不动啊。”
无邪一手抚额,重重叹了口气。这时只听见陷阱里老丐猛然一声呼喝:“风傀儡何在?”
天空中渐有风声呼啸,越来越响,猛然间一只通体漆黑的巨鹰盘旋着俯冲下来,一声长鸣。无嗔大惊,闭上眼就地一滚,尖利的鹰爪从他耳朵边将将擦了过去。无邪只看得胆战心惊,见这鹰来得凶悍,心想大概只有二师弟的神剑能够对付它。但是回头一看,无边身子正簌簌发抖,一张脸一会青一会红,显然是驱蛊到了紧要关头,别说出剑,大概一个惊扰就能让他走火入魔。
“这里来!”老丐下令。巨鹰一个急停,立在陷阱边,将一只鹰爪伸进陷阱中去。无嗔眼睁睁地看着老丐一手攀住鹰爪,一点一点地往上爬,想要上前,却又惧怕巨鹰利喙。犹豫之间,老丐已一声长笑,爬出陷阱站在当地。巨鹰低鸣了一声,若相应和,然后一翅飞起,冲入云霄之中不见了。
“小道士们一肚子诡计多端,可惜你们那些小花招,对付我没用。”
老丐好整以暇地拍拍手上的土,将道士们一个个看过去。无邪坐在地上,显然已被阵法反噬所伤;无边正在苦苦运功;无嗔神色惊惧。他不由得微微一笑:“我劝你们,还是乖乖把七色荼蘼给我的好。只要一拿到七色荼蘼,我立刻给他——”他一指无边,“解了蛊毒,然后马上离开,从此再不会前来滋扰贵观。如何?”
无邪似乎已经被他言语打动,闭目沉思了片刻。无嗔心里忐忑,紧盯着大师兄。只见过了一会,无邪睁开眼睛,问:“你要七色荼蘼?”
“正是。”老丐双眼发亮。
“好吧。”无邪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抬起头来看着老丐,艰难开口:“我们可以给你。只是你再说一遍,那种花叫什么?”
无嗔心中一阵迷糊,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七色荼蘼啊。”耳中却听老丐的声音道:“七色荼蘼。”
无邪缓缓摇头,笑得柔和无比:“不,不是这个名字。你再说一遍?”
无嗔只觉得他的声音轻得像风,却直吹到自己心里去,一时间心中再无其他意念,只是渴望再多听一点点。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说道:“七色荼蘼。”隐约中听见老丐的声音也在直板板地重复着和自己一样的话。
“你再说一遍?”
“七色荼蘼。”
“再说一遍?”
“七色荼蘼。”
“再说一遍?”
“七色荼蘼。”
“再说……”
大师兄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小。然后他就眼前一黑,一头昏了过去。
他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他揉了揉眼睛,一偏头,就看见了床边大师兄乐滋滋的笑脸,好像刚捡了一块大元宝。二师兄站在大师兄身后,丝毫不见了中蛊时的惨淡之色,而是精神焕发,神采飞扬。再往后,四师弟坐在桌边一张椅子上,一张脸还是板得紧紧的,但是看见他醒了,嘴角总算微微一牵,露出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
“我昏了多久?难道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无嗔迷迷糊糊道,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腾地坐了起来,一阵紧张:“对了,那天那个来咱们观找茬的老头呢?”
无邪掰掰手指,笑道:“什么都加起来,三师弟你总共昏过去了一盏茶时分。至于方才那个想抢七色荼蘼的家伙……”他朝旁边桌上一努嘴。
无嗔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无色身边的桌子上直挺挺地躺着一只黑色花斑大狸猫。它显然还在昏迷不醒,灰黑的猫脸上还贴着张黄色符纸。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吃吃地语不成句:“老天……这……这……难道……狸猫?”
“正是!”无邪却好像听懂了他支离破碎的话,一击掌,得意洋洋地道:“咱们仨各出机杼,可最终还是我的‘念一百遍之捕心真言’把它一举成擒!”说到这里,他仰天哈哈哈地大笑了三声,才接着道:
“怎么样,我早就说过吧?我,‘杀龙斩蛟平九州’无邪,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