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夜皎洁

3、唐尧

　　次日，
　　白夕先起了个大早，兢兢业业地跑到厨房准备做早餐。
　　不料刚进门，就跟人撞了满怀。
　　队长大人打了个哈欠，精神不算很好的跟他打招呼。
　　“早。”
　　“早啊！老大。”
　　他十分机灵地注意到对方站在厨台，腰间系着与其气质极其不符的彩色小花围裙。
　　“您，这是…”
　　把面条捞起，均分进三个碗里。他一边开了个鸡蛋烹调，一边寻隙回答：
　　“一会儿你好好看家。我们要去十三区！”
　　“十三区？”
　　他盯着煎锅里膨胀的蛋液出神。听着滋滋的油声，一时竟有股错觉，好像自己的心，也被放在煎锅上烹炸。
　　“咳、仰光眼睛有点…还有不是快分开了吗！我想带他长长见识。”
　　“哦，那…”
　　话到嘴边，还好被他及时地收了回去。目光继续盯着煎锅，若有所思。
　　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队长大人表现出了十足的关爱。
　　“怎么了？”
　　“没什么！嗯~我就在想，仰光还真有创意！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番茄居然还能和鸡蛋炒。”
　　“确实，他很聪明。”
　　……
　　顾仰光迷瞪的被人叫醒，再迷瞪地吃完早餐跟人出门。
　　期间，白夕先大惊小怪地指着他眼睛叫喊，他也没心情搭理。只是麻木的跟着对方走。当然也就没能察觉，自己今天似乎格外愿意顺从对方。
　　二人驱车行了许久，从繁华城市到田野乡间再到深山丛林，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这么久，顾仰光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偏远的地方。
　　穿过道道整齐的路障，经过层层森严的检查，他们终于来到山间一所白色平房前。
　　门前，顾仰光也没看清他拿出了什么东西，只听见“叮”一声响，大门就自动打开了。
　　带着他七拐八拐，顺着楼道一路往下走。大约走了四五分钟，二人才终于停在一道铁门前。
　　狭窄的甬道，令山间清凉的空气愈发冰冷。叮当晃悠的铁门，更是让这个地方显得尤为诡秘阴森。
　　“殿下，请进。”
　　“辛苦了，古柔。”
　　声调刻板似机器人般的女声，并没有引起顾仰光太多的注意。
　　他只是沉默地跟着那两人往前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甚至都不知道那人何时走，自己又是如何跟着这个奇怪的女人，来到这间更显古怪的小房间。
　　不好奇这里为什么全是玻璃瓶，也没有产生一点质疑，就顺从了女人的所有建议。
　　顾仰光只觉得自己很累，浑身骨头酥软的那种累。
　　躺在房间里唯一不算杂乱的检测台。
　　他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发呆，盯着墙角那条沁水的缝隙出神。
　　寂静。
　　一时间，仿佛所有声音都归为了沉寂。而在这份沉静中，不知又过了多久。
　　顾仰光神思渐渐恍惚了起来，困意死灰复燃，迷迷糊糊地，竟就这么睡着了。
　　等到意识再次聚拢，是因为耳边那阵“乒乒乓乓”的嘈杂。
　　耳鸣伴随着神经刺痛，再加时时传来的说话声，此刻的顾仰光焦躁得不行。
　　“教授，您真的不给那孩子看看吗？”
　　“看什么？哪支觉醒剂都可能会有问题，唯独那支，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和古柔对话的，是个声音低沉的男性。
　　他的声音情绪极其丰富饱满，这就令古柔稍显刻板的声调，被衬得愈发不协调，对比尤为鲜明。
　　“…眼睛会变，那是因为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掌握多余的原力，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和情绪。”
　　“……”
　　“好了，别操心了！过来帮我。”
　　这男人有点怪。顾仰光在心里想。
　　明明上一刻还面皮绷紧，严肃得要命，下一秒，就开始吊儿郎当的哼歌，完全没有了先前那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是双重人格吗？顾仰光十分怀疑。
　　另一边，那二人配合着首尾，扶住圆柱形器具的两端。
　　古柔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玻璃。
　　瓶身轻微颤动，引得里面几片“枯叶”，也跟着自发抖动。
　　翅膀张开，极尽华丽的幽蓝与自然怡人的叶黄，相间搭配出最梦幻瑰丽的色彩。轻微翕张，动与美的天然衔接，将人内心最深处潜藏的那份隐秘爱怜，尽数挖掘了出来。
　　实在太美了！
　　这是一种相当玄妙的体验。是人类对自然本能的崇拜，是自然造人之初就赋予了人心，天生会为美动心的永恒震颤。
　　承载了满满的关注，蝴蝶们就这样颤悠悠、轻飘飘地往前移动，一点点，来到自己命运的终点。
　　纤细密布的蛛丝，结成了一座座繁复错杂的网阵，将一个又一个闯入者，无情绞缠、扑杀。
　　望着不停挣扎，越是反抗就被缠得越紧的蝴蝶，男人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漆黑空洞的瞳仁，是最极致的黑。里面根本透不进一点光亮，只有望不到尽头的空旷与黯淡。
　　薄唇翕动，他神色诡异，似乎下一刻就要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怪谈”。可他偏偏没有，只说了句毫不搭边，却无比正常的话。
　　“阿寻，你觉得美是什么？”
　　虽然他的语气正常，可古柔却清楚，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教授，能别问这么空洞的问题么？”
　　“呵呵…”
　　他怪笑一声，起身轻飘飘地瞟了眼，坐在检测台上的顾仰光。
　　用无比欢欣的语气说，“潺潺山中泉，泠泠河汉星，皎皎天边月。我以前一直以为这只是个意境。没想到…”
　　来了！古柔敏锐地觉察到他接下来想表达什么，赶紧打断道：“教授，我要提醒您，您今天的事情很多。”
　　他看了一眼古柔，冷哼一声：
　　“好吧好吧，那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吧。”他语调是那样的温柔，说出的话却叫人心寒，“美丽只存在于破碎之前。”
　　“……”
　　“所谓的美丽，就是那种明明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却依旧在努力的自救，迟迟不肯破灭。用尽全力地强撑着、挣扎着，一直到最后。‘嘭！’完全幻灭掉的坚韧。”
　　他的声音从空茫渐变为肯定，“所有的美好最终都要走上毁灭，因为这样才能升华为真正的美好。”
　　“…没有什么东西，会是永恒的。”
　　“教授！您、”
　　“我同意你的看法，唐尧哥。”
　　插话的人，是不知何时消失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队长大人。
　　他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走到顾仰光身边。贴心的为他穿好鞋袜，十分疏离客套的对唐尧说。
　　“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殿下。”
　　“上次请你做的净化剂十分好用，想请你再给我备一些，我要带给缘惜。”
　　“缘惜？呵，她用不上这个！沅稷迷惑谁，也迷惑不了她！这一点，她最清楚不过了。但我也可以再给你一些。”
　　“谢谢。”
　　唐尧忽然收敛了所有情绪，从容有度的，和对方寒暄。
　　二人又交谈了一些工作的内容，双方瞧着神情也都很好，挺自然。
　　看来不会有问题了！古柔轻轻舒了口气。不料，却放心得太早。
　　最后分开时，唐大院士看见迷迷糊糊的顾仰光。也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触动到了哪根敏感神经，忽生嫌恶。
　　烦躁将他大脑的理智，全送进了虚空。
　　他突然就情绪失控了！
　　不管不顾地，戳破了刚才二人勉力营造出的虚假和谐。
　　“你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别靠近姓殷的这一家！他们的血都是冷的，和他们纠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这是忠告。”
　　“……”
　　他搂着顾仰光停在了门口。
　　说实话，唐尧当着他的面，就说这样的混账话，真的让他始料未及。
　　一时间，千言万语险些克制不住。
　　好在想要还击之前，眼睛下意识环顾了一周。
　　看着这乱得不像样的房间，才把他出走的风度，拉了回来。
　　没什么好说的，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耸肩，代表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