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逢春》环滁皆姗

10、第 10 章

　　人一旦有了某种挂念，就很难再安于现状。
　　就好像一艘漂在海面上的船，本以为在茫茫大海上任它随心所欲的顺风而行已经足够惬意，但有一天突然有了想要驻留的某个目的地，就会不顾一切的摒弃现在这种航行方式，而尽全力的向一个方向驶去。
　　倒也不为别的，就是想将心底的挂念变为眼前实实在在能看得见摸得着的真实。
　　陆宁寒本打算找个合适的理由约个合适的时间跟萧宁见面，在谈话中悄没声息的帮他把病治了。但眼下陆宁寒突然就不想等了，想以最快速度帮萧宁治好病，找到根除的方法，离开这个太过于真实的世界。
　　于是当晚陆宁寒就联系了萧宁，先是闲聊了几句然后不经意间提起上次两人聊到的内容，出乎意料的，萧宁非但没有任何抵触情绪，反而很配合。甚至在陆宁寒提出让他第二天来医院试一试治疗的时候，只犹豫了一会儿便答应了。
　　虽然知道有些时候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但陆宁寒还是禁不住的已经在心里把治好萧宁跟完成任务划上了等号，并且暗暗期待着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
　　这一夜陆宁寒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天一早，陆宁寒早早到了医院，坐在办公室里一边仔细的研究治疗方案，一边等待萧宁的到来。
　　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的却是洛绎。
　　“洛医生？”陆宁寒眼底闪过一丝无法克制的失望。
　　“怎么，你在等人？”
　　“嗯，”陆宁寒淡淡道，“我今天约了萧宁来治疗，刚才还以为是他来了。”
　　林弋笑笑，并没有介意陆宁寒对于自己的到来表现出的失望。
　　他当然知道陆宁寒多半是在等萧宁，也知道陆宁寒如果治好了萧宁找到了根治的方法这一关就算挑战成功了。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今天陆宁寒就可以离开这个任务世界了。
　　复生者挑战成功一关，引渡人也会和复生者同步被传送回冥界。
　　虽然对于林弋来说，冥界才是真实的存在，但那里他和陆宁寒不会有在这里这样舒服又自在的相处方式和关系了。他们有引渡人和复生者这一层关系摆在那儿，有复生任务这样一个类似硬性指标的东西摆在那儿，就意味着他们不可能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只凭喜好行事。
　　林弋当引渡人少说也有几百年了。这时长在冥界根本排不上号，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却已经算得上是一生都触及不到的生命长度。这几百年来林弋带过的复生者数不胜数，进入的任务更是不用说。
　　按理说，林弋是不会有这种对任务世界的留恋心态的。
　　可这次就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生出了舍不得离开的想法。
　　所以林弋来找陆宁寒，只是想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再看一眼这里的许医生。
　　“我就是来看看你的治疗方案做的怎么样了，”林弋找了个借口，“不过既然你已经叫萧宁来治疗了，想必没什么问题了。”
　　陆宁寒垂下眼：“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只是试试。”
　　“我认识的许医生不会这么没自信。”林弋冲陆宁寒笑笑，临出门前转身补充了一句：“祝你好运。”
　　陆宁寒猛地抬眼看向林弋。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但那感觉转瞬即逝。
　　林弋走后没多久萧宁就来了，一进来就把陆宁寒吓了一跳。
　　萧宁的状态很糟糕，面色发黄，胡子拉碴，两眼下的乌青很难不吸引人的注意力。
　　“我的样子是不是吓了你一跳？”萧宁勉强的笑了一下，但那笑分明苦涩的要命：“要不是这样，我也不想来你这儿。”
　　陆宁寒便明白了：“从那天之后？”
　　萧宁点了点头。
　　想来是那天一股脑的将心里的苦楚和心结全部吐出来之后，一时难以平衡，所以才会这样吧。
　　陆宁寒没多耽误时间，带着萧宁去了诊疗室。
　　林弋回到办公室就又守着联络器目不转睛的盯着陆宁寒。
　　过程并不算一帆风顺，期间萧宁还崩溃了两次，但也不知道是自带外挂还是幸运之神附体，总之都被“经验丰富”的许医生成功解决了。
　　两个小时后，陆宁寒成功的帮萧宁治好了病。
　　整个治疗过程没有使用任何的药物辅助，全靠建立在系统脱敏的基础上的心理治疗。
　　治疗时间比吃药长，过程比吃药复杂，见效也没有吃药那么快，但却是能根治这种心理疾病的方法。
　　陆宁寒见萧宁没事了，正想和他说几句话，脑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面板——和他刚进入任务世界时出现的面板长得一样。
　　不同的是这次的面板上显示的却是一个进度条，旁边写着“任务完成进度100%”。
　　进度条出现的那一刻，陆宁寒眼前的一切开始慢慢变模糊，进而逐渐变淡，最后只能看到一整片的白色。
　　等周围重新出现了色彩，一切才开始逐渐变得清晰。
　　陆宁寒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在外冥界的临时住处，手里还多了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质地特殊，看着粗糙，拿在手里却并不觉得剌手。石头上面刻着一个大写的字母R，猛地一看像是一块有些透明的乳白色石头，拿近了看却能发现随着光照角度的不同，能折射出不同的颜色。
　　想来这便是林弋说过的五色石吧。
　　陆宁寒正细细端详这块罕见的石头，身后突然传来了林弋的声音。
　　“恭喜你，成功完成第一关。”
　　其实算起来，少说也有半个多月没听到过林弋的声音了，乍一听应该是觉得有些许陌生感的。
　　甚至可能需要反应一下才能想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但陆宁寒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觉得这声音他好像已经听了很久很久。
　　就好像被刻在了脑子里。
　　陆宁寒转身，看到了林弋那张熟悉的面孔，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转身的同时，陆宁寒摸了摸重新回到自己食指上的戒指，心莫名的踏实了下来。
　　“怎么样？”林弋冲陆宁寒笑笑，“感觉如何？”
　　陆宁寒淡淡“嗯”了声，道了句还好。
　　别看陆宁寒心里上下跌宕起伏跟坐了过山车一样，表面上那张脸却还是面无表情，比谁都淡定，搞得跟刚从任务世界里出来的不是他一样。
　　“我有个问题想先问问你。”陆宁寒没忘了任务世界里自己吃喝拉撒睡一样不缺的生理需求，“你不是说魂魄离体状态下不会感觉到饥饿疲劳这些么？为什么我在任务里又和正常人一样？”
　　“那没什么，只是为了让任务世界更真实而已。你可以理解为是你的魂魄附在了任务里的NPC身上，所以你也是个正常人。不用担心。”林弋解释道，“或者…也算是对复生者的一种补偿吧。”
　　“补偿？”
　　林弋苦笑了一下，“遭到飞来横祸意外身亡很惨了，进行复生挑战更惨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待在这儿更是惨上加惨。好歹总要找个机会，给点儿甜头吧。”
　　陆宁寒发现，似乎每次提到在冥界的生活人不人鬼不鬼的，林弋总会露出这样苦笑的表情。
　　他对这里的一切，其实是打心底里抵触的么？
　　陆宁寒没再想，再想下去可能思绪又要飘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于是陆宁寒找了个别的问题继续问：“任务世界里的时间流速和冥界一样么？”
　　“不一样，但是没有精准的时间比。”林弋想了想，“大概…任务世界里的五六天等于冥界的一天吧。”
　　所以虽然我在里面待了大半个月，陆宁寒心道，但对于林弋来说，也只是两三天没有见到我而已。
　　那还好，不算太久。
　　发现自己竟然在算林弋有多少天没见到自己，陆宁寒成功的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了？”林弋发现了陆宁寒的异样。
　　“没事，”陆宁寒有些心虚，赶忙将五色石递给林弋岔开话题：“这个是你说的五色石吧？”
　　林弋点点头，接了过来。“就是这个。”
　　“这上面的R什么意思？”
　　“七块石头，每一块上面都刻了一个字母。”林弋拿着五色石对着灯光照了照，似乎在观察不同角度折射出来的颜色。“连起来是rebirth。”
　　重生么？
　　陆宁寒少见的笑了笑：“还挺有形式感。”
　　“可不，”林弋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将五色石收了起来。“冥界在这方面还挺擅长的，净整些充满仪式感的东西。”
　　陆宁寒看着林弋这一套看似不经意实则在检查五色石的动作，有些心生疑惑。
　　“这东西还有伪造的么？”
　　“有啊，”林弋笑笑，“这儿什么都有，多的是你没见过的。”
　　陆宁寒更不解了：“伪造它有什么好处？不照样得进任务。”
　　“这就是明白人，”林弋露出一副欣慰的神情，转而又叹了口气。“可惜总有那么些人不干明白事，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可以把锅甩到系统出了bug上，买块伪造的石头硬说自己多过了一关。”
　　何况这种事有需求就有市场，有人有给冥界甩锅的勇气，就有人有造假的胆子。
　　林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拽住陆宁寒说个没完。从五色石造假说到了外冥界商品区管理不完善，又从违规处罚聊到了审判庭和长老间的关系。
　　陆宁寒时不时的提问两句，偶尔表达下自己的看法，但大多数时候扮演的都是认真倾听的角色。
　　即使这样，也已经算陆宁寒此生话最多的时刻了。
　　陆宁寒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自己从小就不怎么爱说话，和别人坐在一起纯粹聊天的这种事更是几乎没发生过，即使和萧宁也是能用“嗯”绝对不会说“知道了”。
　　偏偏面对林弋，自己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完全控制不住想和他说话的心情。
　　“对了，”林弋突然想到什么，“你在任务里有没有遇到什么比较特别的事？”
　　林弋问这话本意是想看陆宁寒有没有意识到洛绎这号人一直在帮自己，给自己内心一点儿小小的满足感。
　　谁知道陆宁寒第一反应却不是这件事：“这个任务世界和我的现实特别像，算特别之处么？”
　　满足感没有被得到的林弋在心里悄咪咪叹了口气，面色如常道：“对你来说算吧，毕竟这才第一关。”
　　“那像这种影射现实的任务，和现实有多大的相似性？”
　　林弋想了想，“相似性肯定有，但是具体有多相似我也不清楚，这个因人而异，也和任务内容有关。”
　　“打个比方，比如某一关任务影射了复生者的现实。这个复生者现实是个实力派演员，长相和身材却不怎么样。但任务里有可能需要他凭借长相吸引一个大导演，那他在任务里就会变成一个既有实力又长得好看的人。你说他和现实相似吧，确实相似，但本质上却又发生了改变。”
　　陆宁寒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怎么了？”林弋解释完才反应过来，“你是遇到什么和现实一样的事了么？”
　　陆宁寒本想问问林弋萧宁的事，但转念一想冥界的事林弋一清二楚，人间的事不见得他什么都知道。
　　更何况还是不要平白无故给林弋增加工作量了。
　　于是陆宁寒道了句没有，只说是和现实太相似有些好奇，然后再次岔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