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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三回 ...

  •   中秋之后朔风兼雨,一连阴沉了几日,阿季也就于房内躺了几日。说来先前尚和暖,蓦的一阵冷风袭来,吹了一地落叶,亦令得星月连夜搬回了屋外栀花,赶巧那日阿季习完字路过窗边,见她身影单薄于风雨中费力护着怀中花苗,便下楼搭了把手帮着把另两盆搬了进来,自己倒受了寒夜里就开始噩梦连篇。
      本就浑身犯疼,梦里更是重回当日,恍惚间匕首没入血肉,凝视着手上斑斑血迹,他却痛极反笑,到底是倦怠至极了。寒意袭来阿季瑟缩着,又忽觉炎热万分起了一身的汗,久等不来安眠却是先传来了个急切喊声。
      “阿季…阿季…”
      是谁?是何人在唤他?忽近忽远间始终辨认不出,似是阿俞,细听却成了班主,抑或是小舟?偏又多了些许低沉,其中关切一如何叔,只是那般飘渺淡漠却令他忽而想到了傅容逍。此念一出惊得阿季冷汗淋漓,倒是有了几分清明,强撑着倦意睁眼望去正巧与落在额间的帕子打了照面,而他也认出了床畔之人确为何叔。
      只是这寥寥片刻就已耗尽了阿季所有气力,随即他再次沉沉睡去。
      这一病就是好些日,烧是早早退了,却因着痹症受不得风只得于屋内静养。其间大夫每日都来,起初是位上了年岁的徐大夫,等某日忽而换了位青年人,阿季这才知晓两位徐大夫乃是父子,又听何叔说徐家世代行医,是这聊城里叫得出名号的郎中,且徐大夫古道热肠常有义诊之举,至小徐大夫子承父业,也袭了手精妙医术。
      说起算是熟人了,先前正是这位小徐大夫救治的孟呈,阿季与他交谈不多,听何叔唤起才知他名为广白,竟是以药入名,当真出自杏林世家。
      许是因二位长辈的旧交,徐广白格外尽心,是乎阿季也就卧床静养至天霁,期间多有乏味枯燥,委实难熬之下便忍不住向何叔开了这口。《域外小说集》已被来来回回翻阅了不知多少次,求知若渴之心却不消反增,他自知不该有此妄念,可仍心怀零星希冀,纵区区报纸亦能让他窥探天下风云。
      何叔自然满口应下,当日便拿来了报纸,只是若想要借到书房的书就得得到少爷的首肯。阿季听后连忙推却,丝毫不想此事扰到傅容逍面前,寄人篱下还是安分些才好,他自知其理就愈发不敢劳烦他人。
      而后天气回暖,院内菊华灿灿,透窗远观既见金蕊流霞,又有色白如霜,当真绚丽纷呈,更闻桂香扑鼻、久缭不息,阿季竟心痒不已。说来他也不过弱冠之年,虽往日总一副谨慎姿态,仍留有些少年心性,偶有兴起自是欲罢不能。
      所幸得了徐广白的话能够出门走动了,只是依旧得裹严实,且每日汤药不绝。这日午后亦是如此,阿季喝过药左右睡不着,又见外头日光正好便推门下了楼,一路上既未见到何叔也未见到宋叔,而至行到大门畔他才远远望见树旁长椅上的人影。
      原是傅容逍今日休沐,少有的忙里偷闲,手捧书卷落座于这一院馨香里,身畔花开万点黄,面前寒菊枝抱香,他却醉心于字里行间不曾给予半分注目。说来也是新奇,他今日只着了身衬衫西裤,一改往日军装严肃,愈添些许平易。
      虽是最寻常不过的衬衫样式,穿于傅容逍身上却别有一番韵味,若说军服于身好似赤霄出鞘,剑之所指旌旗扑地、血染千里,那现下正如烟雨朦胧里遥看草色若有似无,景中虽有人,却是惊鸿照影来,身在尘世外。
      恍惚间沧海桑田,似美梦映现,在遥远不知凡几的年月战事已歇,彼时河清海晏、天下大安,为民者安居乐业,为官者克己奉公,而万千学子无论寒门士族皆能受到等同教育,纵要过个十年百年,纵他看得到,纵他看不到,又有何干系?
      那刻阿季于傅容逍身上望见了乱世里最难求的岁月祥和,美好得令人不忍打搅,他正欲离去不想身后忽然传来了声询问,“阿季?怎么站这?”一回身恰对上宋临疑惑目光,语塞了片刻才于瞥见剪子后寻到了话头,“我…宋叔这是要去修理花枝?我来好了。”
      宋临却是摆了摆手,“你病刚好去长椅那歇着吧。”说完正望见长椅上的傅容逍,忍俊不禁间再看向阿季的眼里多了几分调笑,“不用怕少爷,他只是看着不好说话。”
      那声轻哄乘风而来,许是确有成效,抑或来不及婉拒,阿季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待回过神来已于园圃旁呆立了许久。自知兀然左右为难下他还是缓步挪至了椅旁,又见傅容逍始终专注阅览,便放轻动作坐到了长椅最边处。
      其后无言良久,静谧之下唯闻书页翻动,阿季曾悄然瞥过一眼满是些看不懂的洋文,便越发拘谨端坐全然无了先前赏花之心。不知怎么就忽而想到了那个万籁俱寂的夜里,他也是这般坐在傅容逍身旁,似隔了银汉迢迢,朦胧混沌中唤醒他的正是傅容逍冷冽如清泉泠泠的声音,那刻他才恍然大悟到自己尚在人世。
      神游天外间忽有鸟鸣啁啾,引得阿季抬眼望去,未见雀鸟倒是先迎面扑来阵桂香,他不自觉合上眼细嗅起来,瞬时恍若身在广寒香世界,四下所见皆碧玉层叶金万点,只闻低吟花间来——“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不想下一刻就归寂于了声淡然轻语,“何叔和我说了。”霎时镜花幻灭,阿季骤然睁眼晃了晃神,而至茫然望去正映入眼帘的侧颜却是比之明媚天光更加灼目,许是日头正好,又或许他阖眼过久,那牙白面庞宛若雕饰栩栩,竟精美得不似真人。
      “啊?”阿季反应不过来,满脑子只是慌张无措,良久都想不明白方才那句话是何含义。傅容逍却是蓦地放下手中书本回望过来,“你很怕我?”又到底无甚问意,反是寻常得如同陈述天气正好一般。
      四目相对的一瞬阿季才发现傅容逍生了双桃花目,那一点朦胧脉脉压于炯炯之下不甚清明,好似烛影憧憧、画屏斑驳,流萤点点终不及月色皎洁,而他之双眸正如这皓月清晖。其中不见风月,更无暗昧,唯有山川崇峻、江天一色,想来他之为人亦如目光坦荡磊落。
      阿季忽而不甚畏惧了,微微摇了摇头,却不知自己亦生了双秋水目,两两相望自是珠联璧合。落于旁人眼中一俊美风流,一清雅翩翩,霞光万道恰碰上光风霁月,竟是格外相得益彰。
      虽是须臾却好似隔了万载千秋,直至傅容逍收回目光才接回了先前话茬,“好学是好事,借阅的事找何叔就行。”说着复而翻阅起手中书籍,再不顾身旁人是何反应。
      阿季却再次愣住,半晌才醒悟过来,原是何叔真替他开了这口,而傅容逍竟还允了。当真喜从天降猝不及防,满心感激溢于言表,他忙不迭连连谢道:“谢少爷…此等恩德…我定结草衔环以报…”说来阿季鲜少这般失态,更是从未语无伦次至此,反是傅容逍微一摆手止住了他的喋喋。
      虽噤了声阿季仍笑意盈盈,任海棠正浓压弯了眉稍,如此纯粹欣喜于他二十载里都是少有的。意气风发间心思早已飘去了别处,恨不得当即去寻何叔说出此事,偏又念及身旁之人不得不按捺下来。
      话既出便不差这一时半刻,该守的礼数还是得守的。是乎坐于长椅上再不复先前拘束,以至人面芙蓉相映红,衬得这一园秋色远胜春朝,阿季低眉浅笑揽尽风华万千,他自是不知,且正是这份不自知才愈显珍稀。
      正于此时星月自屋内走出径直行至了傅容逍身前,“少爷,老规矩——桂花。”说着扬了扬手中白布放于了长椅之上,“今年我想酿些桂花酒,就劳烦少爷多采些了。”
      言语间一如寻常巧笑倩兮,说来星月虽孤傲,对这府里众人尤其傅容逍称得上极好,独独阿季入不了她眼。对此阿季只当自己身份特殊引人生疑,倒从未将这事放于心上,他是得见过李副官被呛得不敢吭声,相较之得一白眼已是万幸。
      许是今日兴致不错,星月笑靥胜花,似薄雾退散春归远山,茶花遍野尽数于她眼中,连着望向阿季的目光都有了几分和煦。见状傅容逍也忽然来了兴趣,“怎么今年想到了酿酒?”
      “往年不酿是看这树还小不忍心,今年长势格外好,多采些应该也不碍事。”星月回得随意,却是引得远处宋临循声而来打趣了句,“看来我们今日又要有口福了,星月的桂花糖藕可是一绝。”
      又见星月面露矜色,不言不语应下了这声夸赞。一抹浅笑于傅容逍面上悄然绽开,他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轻柔得似柳风拂面,吹开一池芳菲滟滟,那本浓墨重彩的眉眼也于这些许温情里再不复灼人。
      现下倒更像个清贵非凡的富家公子哥了。仍坠云间的阿季不经意瞥见,忽而生出此念头,一时又觉愧怍难当,“管中窥豹,时见一斑”许是他宥于表象了。
      而于他晃神的片刻里星月已是不亢不卑道:“这最关要的桂花汤还得看少爷。”面上却不见丝毫谦逊,正是这一点傲气愈发显得她顾盼生辉。傅容逍也和众人一样依着她郑重应下了,“星月姐之托自当尽力而为。”偏又笑颜明朗胜天光,终不见半分凛厉模样。
      闻言星月遂了意,便回屋准备去了。而后傅容逍放下手中书本起身,宋临顺手拿起块白布,见状阿季不敢耽搁随之跟上前去,一路越过灌木行至树下,见桂树亭亭如盖,他抬眼望去正是馥郁扑鼻。
      曾记幼时阿俞爱闹,常拉着他攀树,尤以丹桂飘香时为最,虽免不了通责骂,可满身幽香缭绕确有一番雅趣,如今桂花依旧却终不似少年游。阿季怅然了一刹便回过了神来,学着宋叔展开白布将树围起,其间因着身旁灌木踉跄了几回,到底是过于逼仄了些,稍有退步就已无从落脚。
      至他与宋临站定,树旁的傅容逍一挽衣袖,“开始了。”说着便伸手轻摇起了树干。霎时香风阵阵,如场丝雨无边,簌簌声里落人一身斑斑点点。大抵乱红纷飞迷人眼,阿季不自觉合眼避了避,仍淋得个满头金碎,隐约间似有落花挂于眼睫,又自面颊滚落,那转瞬轻碰令他不禁微蹙眉尖,殊不知正是这一蹙直教人寻遍千百度。
      世有美人者,略一浅颦,便已不可方物。
      阿季倒浑然不觉,满眼皆是细蕊堆黄,待叶止风停,他一收白布抖落身上桂花,又轻拂了拂发丝,正欲看向宋叔却先与双澄明眼眸望了个正着。一片寂静里傅容逍忽而冲他微微颔首示意,阿季顿时了悟连忙轻拍起发顶,不想焦急之下发间花朵越发深埋。
      许是实在看不过眼了,傅容逍突然伸手而来,于阿季惊慌失措间,如阵清风而过拂去满头余香,风息花落了无痕。待阿季稳住身形,那只玉手已然收回,恍惚间所想却是他们指间同样覆满薄茧疤痕。
      此时一声笑语自宋临处传来,“看来今年的收成的确不错,我和阿季这就给星月送去。”瞬时唤回阿季飘远思绪,也令他后知后觉到自己方才委实过激了些,可惊惧惶恐皆身不由己,他亦无法自持。
      一旁的傅容逍倒从无介怀,只是顺手接过了宋临手中布包,“我去吧宋叔,正巧我找何叔有些事。”说完越过灌木径直离去。阿季慢了半拍,待反应过来只见一颀长身影渐行渐远,便也匆匆道别追了上去。
      其后他亦步亦趋,又始终离了几步,至一路步入灶房,眼见星月正埋首处理藕节,傅容逍放下手中花包不曾打扰,阿季也随之一道退了出去,却是等碰上何叔与王副官才想起他本就再无跟着的必要。
      而何叔已然望见了走来的他们,“我正和王副官聊到,听他说少爷你有吃饱穿暖我就安心了。”言语间满是欣慰,又于瞥见阿季后诧异问道:“阿季也在,药可喝了?”
      “用过了。”阿季当即应道,心中感动不已,先前他患病也是何叔悉心照料着。说来这公馆能如此和睦全赖何叔,以长辈之姿佑及人人,心怀良善真诚待人,有他在这偌大屋室才算是家。
      且此等备至关怀不仅是对傅容逍,对他亦是,或许在长辈心里所担忧的仅仅只是朝夕间的果腹安然,阿季却是时至今日才知晓。
      只是这黯然仅存在了一霎就被傅容逍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何叔,重阳我可能回不来,这几月说不准会很忙。”他说得随意,仿佛不足为道,倒引得何叔心惊不已,“可是又有军务了?”
      于这迟疑声里傅容逍却倏尔笑了起来,如绿树阴浓、水光潋滟,蔷薇架旁满池菡萏荷花,他一笑花开正好仍不及眉眼瑰丽。“是好事,放心。”轻声安抚下他面上风发意气终是让何叔安下了心来。
      只可惜这般恬淡静好未能有多久脚步声就远远传来了,须臾间宋临已然行至了他们面前,“少爷,有访客。”顿时风急雨骤、寒来暑往,笑意渐歇下傅容逍略一颔首再不复火伞高张,反之冷冽愈显有了几分往日军服之貌。
      而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客厅,阿季落在队尾虽不知自己为何要跟来,却是覆水难收了。直至傅容逍于主位落座,他不甚自在立于王副官身旁,这才得见访客真容。
      打眼先是位马褂穿扮的男子,莫约知命之年,见其大腹便便、满脸和悦,举手投足尽显富态,只是那不大眼里总流露出些精明来,故笑得再和善也徒增惺惺之感。而自傅容逍进门落座他一路迎来殷勤至极,“傅师长,贸然登门还望海涵。”
      而傅容逍只是冷眼望着不动神色,“杨老板怎么今日得空光临寒舍?”
      无睹那冷淡态度,杨老板一开口便好似旧友重逢说不清得热络,“前些日子商会手下有批货被匪寇给劫了,多亏傅师长出面把货追回来商会才不至于损失惨重。本该早已登门致谢,可师长平日军务繁忙,就始终寻不到个好时机。今日得知师长在家,我特备下薄礼前来聊表谢意。”说着一侧头,身旁小厮随即捧着满手锦盒上前了几步。
      傅容逍的面色却是越发冷峻起来,他一言不发,更未曾望向那些锦盒,只是静静注视着杨老板那张堆满笑意的脸,任由朔风呼啸、遍地霜寒。阿季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不解于为何傅容逍如此厌烦,不过是上门答谢而已,虽更像巴结奉承,可倒也合乎情理,不想下一刻他就愕然了悟了一切。
      只见那杨老板复而笑言道:“除此外我还特意寻了位可心人献于师长。桐青,还不快上前来。”随着那话音落下,一直埋首跟于其后的少年施然上前,一抬眼正若桃李含露,艳绝三春之景,当真称得上美貌二字。尤以嫣然一笑间绣面蔷薇、眼波漾漾,虽年岁尚浅难辨雌雄,却也依稀可见来日颠倒众生之貌。
      只是美则美矣,脂粉气过重,相较起来到底单薄艳俗了些。且这世间美人何其多,有艳烈胜火,便有清朗如月,其间佼佼皆已于此,旁人再难分到半点光彩。
      少年名为桐青,在望见傅容逍的那刻眼中讶然化为欣喜,烟视媚行下娇靥生花好不昳丽,不想又瞥见一旁阿季,错愕下脸色一白再未曾抬起头过。
      说来这场面有些古怪,杨老板呈了位美人上来,阿季同为贺礼如今却成了旁观之人,其间感触难以名状,就仿佛透过少年瘦削身形望见了曾经的自己,他尚记得那日有多惴惴,而眼前少年却是比他还要小上几岁。
      囚困于鼓掌之间,被当做礼物随意转手,他们何其相像,阿季轻叹一声不忍再看。
      杨老板也不曾料到有阿季这等珠玉在前,是乎咽下了原本说辞改口道:“桐青虽年纪不大,可为人细致,伺候人也周到。师长成日忧国忧民,身边也得有几个知心人才是。”说着便侧身将一众目光引向桐青,自己却是悄然打量了几眼阿季,又碍于座上之人到底也不敢表露出些什么。
      而傅容逍只是扫过桐青一眼,冷笑声里向着一旁狠狠剐去,“杨老板,有这给我送礼的心思,不如好好查查商会的账,快到年关了别让大伙都不安生。”他这话说得不算客气,语气更是冷厉,冰封千里间竟是四下再无人敢有片刻喘息。
      半晌杨老板才诚惶诚恐陪笑起来,“师长说得是,不过…这事也得您帮着通融通融不是?”他仍心存侥幸,可傅容逍却是再不愿与他虚与委蛇下去,当即起身严词道:“我是军人,听命于军令,保一方平安是职责所在,商会交接事宜自有他人负责。求人不如求己,杨老板请回吧。”
      掷地有声下不等众人反应就已下了逐客令,“王副官,送客。”说完兀自扬长而去。徒留阿季立于原地眼见着王副官将杨老板一行人送出,他忘不了桐青转身离去前那一瞬的失落黯然,原来他们本就毫无相像。
      阿季叹了叹觉得这场闹剧总算到了头,不知怎么忽而明白了傅容逍的憎恶,所谓致谢不过是为达成一己私利的幌子而已,应下一个,千千万万纷至沓来,人之贪欲自是永无穷尽。
      而傅容逍身居高位却不同流,倒是令他肃然生敬。
      感慨间何叔端茶自外走入,见屋内空荡询问了起来,“怎么就你一人?”
      阿季自然如实告知,不想何叔听完未有一丝惊诧,反是习以为常般宽慰了他几句,“以往总有人寻了各种由头送礼来,少爷推拒久了就生了厌。你莫怕,他也就气这一会,晚间就好了。”
      似是他之畏惧人尽皆知,当真如此明显?阿季一愣有了些不自在,含糊几句后便接过茶水跟着一道离去了。而至夜里他于屋内习字,屋门蓦然敲响,开门一看竟是何叔端来了碗桂花糖藕。
      霎时藕香和着桂香散了一屋,阿季却是隐约想起这糖藕也曾是他的心头之好,那一点清甜惊绝了整个童稚岁月,后来大了入喉皆苦涩,就再也不曾吃过了。如今望着那缭绕热气,他不知怎么又来了兴致,或许这回格外香甜也说不准。
      “星月特意让我给你送来的,她还让我代为说声谢,上回搬花的事多谢你了。”言笑间何叔放下了手中瓷碗,而那话中所言令得阿季陡然一惊,这才后觉到这糖藕理应出自星月之手。
      倒是从未想到上回搬花之事会被惦记至今,于他不过顺手本就不足道,且堂堂男儿怎能见女子劳力而袖手旁观?是乎阿季连忙辞拒,“举手之劳,不足为谢。”却听何叔轻叹一声,“星月这孩子心地不坏,就是犟而已。”又见他若有所思,满目惆怅间竟是说不尽的哀戚。
      阿季亦怅然不已,目光在白瓷碗口流连片刻,忆起了年少无虑时光,又想到如今深受照拂,其间种种真如大梦一场,“何叔,也替我向星月姐道声谢,谢过她的糖藕,我有许多年不曾尝过了。”
      而何叔也回过了神来,“快些趁热吃吧。”
      至此阿季不再耽搁,坐下浅尝起来,果如所想清甜可口、齿颊留香,当真应了宋叔的那句一绝。原来虽物是人非事事休,仍留一碗糖藕依旧,人生如梦,已是足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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