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梧歌》seri

1、穆家，穆翎

　　“二哥，你也不过如此嘛。”少女清灵的声音响起。
　　十六七岁的模样，简单的装束，干净的脸蛋。没有倾国倾城的绝艳，却很是清秀好看。一身红衣在风中张扬飞舞，手中软剑还在微微震颤。
　　身边站着约莫二十的青年，与少女长得相像。白色衣衫与手中的黑色羽扇相互映衬，看着吊儿郎当的。
　　“二哥自是不能与翎儿相比，翎儿很厉害。”被唤作二哥的青年毫不吝啬地夸赞。
　　“那二哥有没有什么奖励啊？不如那些宝贝分我一点？”穆翎对着她二哥眨眨眼睛，一脸故意撺掇出来的真诚。
　　“……你还当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二哥那些宝贝可都是花了好些力气寻来的。”青年摸摸翎儿的头，语气无奈。
　　“得了吧二哥，真小气。走吧，今天练得差不多了。爹娘和大哥该等急了。”
　　“嗯，走吧。”
　　两人聊笑着走了。
　　“翎儿，你偶尔也换换别的衣裙，怎么总要穿着这一身红色。”
　　“学学你二哥我，穿点淡雅的。虽说这红色与你极合适，但长久了也是要腻的。”
　　“回头让娘叫人给你做几身素色的衣裳，也好让别人知道咱们是亲生的兄妹啊。”青年像浪荡少爷一样摇着羽扇，对穆翎提议道。
　　穆翎眉眼弯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听见一声大喊：“穆深！”
　　听着这熟悉的骄横声音，青年下意识转身就跑，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点停顿。
　　其间还不忘转头对穆翎喊：“翎儿，你先回府，二哥稍后就到！”
　　然后就跑没了人影。
　　穆翎笑着看远处一鹅黄衣衫的女子正向这边跑来。
　　啧啧，还真是一天都不落下呢。
　　女子在穆翎身前停下，喘着气，问穆翎：“穆小姐，快告诉我，你二哥往哪去了？”
　　穆翎一脸无辜地指指穆深消失的方向。
　　女子立刻追去了。
　　穆翎则独自继续往回走。
　　右相府正门前。
　　穆翎停下脚步，笑盈盈地对着立在门口的男子道：“大哥。”
　　男子身形高大，一看就是很有点力气的。他点点头，面无表情，只是走过来牵起穆翎的手，淡淡说了一句：“今日回来有些晚了。”
　　穆翎闻言，晃着男子的手臂：“知道啦，大哥，下次我一定早早回来。”
　　男子面上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应道：“走吧，爹娘已经在等了，饭菜都上好了。”
　　进了内堂，八仙桌旁坐着一对中年夫妻。久经沙场的洛梧国右相穆敬之，以及他的夫人林梦如。
　　林梦如是个温婉的性子。这会儿满脸温柔笑意，唤着穆翎：“翎儿回来了，快来吃饭。你二哥呢？你们不是一同出去的么？”
　　话音刚落，一袭白衣摇着羽扇的穆深便进了门。
　　“娘，才半天不见，您就想我了？”穆深笑嘻嘻的脸摆到温婉女子面前。
　　“没个正形。今天又被李姑娘追了吧？你说你也真是的，人家一个千金小姐都追你这么久了，什么时候也该娶回家来了。”林梦如戏谑地看着穆深说道。
　　“娘，我现在正是前程似锦的时候，娶亲未免有点早了吧。再说，我又不喜欢那个疯女人，娘你可别乱说。”
　　“行了行了，快来吃饭吧，菜都要凉了。”主位的穆敬之敲敲桌子，发话了。

　　晚饭后，穆翎的房间里。
　　青女端着一盆洗脸水，催穆翎：“小姐，快点来洗脸，怎么能不洗脸就睡觉呢？”
　　穆翎无奈地看着她的侍女。也不知道是她管着青女，还是青女管着她。
　　明明平常是很好商量的性子，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开始强硬起来。
　　穆翎还偏偏奈何不了她。
　　“青女，我还没睡觉呢，不要这么急嘛。你小姐我的脸干净得很，暂时不洗没关系的。这么啰嗦，我要考虑把你嫁出去了。”
　　“青女誓死追随小姐！”
　　“……行了行了，这么紧张作甚。”
　　“算了算了，脸盆拿过来，本小姐洗脸。”
　　穆翎挥挥手，让青女过来。
　　真是……每次败下阵来的都是她。
　　“好嘞。”青女端了脸盆放在穆翎面前的木桌上，拿起毛巾浸湿，小声说，“小姐，兴春楼的人来报，左丞相府又不安宁了。”
　　“左丞相府？”
　　“呵，他们什么时候安宁过？无妨，让他们自个儿闹腾去，咱们过咱们的舒坦日子就好。”穆翎连具体发生了什么都懒得问明白。
　　这左相府，一天一个小动作。
　　“小姐说得对，谅他们也翻不了天去。”
　　梳洗后，穆翎就睡下了。
　　四更天。
　　隐约能听见街巷上打更人一短四长的梆子声“咚——咚！咚！咚！咚！”
　　穆翎从床上翻身而起，带起的风使得垂在床边的纱幔微微拂动了一下，却没有什么响声。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走到掩着的窗边，沿着窗棱向上摸索，从上方的窗沿里抽出了一卷黑布。
　　黑布的一边钉在窗沿上。
　　穆翎将整卷黑布慢慢向下展开，直到四方的黑布恰好蒙住了整扇窗户。而后取了两枚针，将黑布的下沿也钉进了墙里。
　　然后她挪步到门边，如法炮制，一个轻巧的跳跃从门的上沿拉下另一卷黑布来，完全蒙住了门。
　　整个屋子都黑了。
　　做完这一切，穆翎回到桌子旁，点了灯。屋子里腾腾跳跳的光没有一丝漏出去。
　　穆翎摸索着轻按桌角的一个凹槽，一个抽屉弹了出来。
　　这个凹槽可当真是不起眼，凹进的幅度不大，颜色也与桌子原本的木色相去不远，仿佛只是桌子表面的漆子掉了一小块儿一般。
　　从抽屉里拿了一张白纸出来，铺在桌面上。
　　在火光的照映下，白纸的右下角隐约浮现了一朵金凤花，花朵像凤凰舒展的双翼，花心又好似那长长的凤尾。
　　穆翎自己动手研了一会儿墨，便拿起架在笔搁上的一支细毛软笔来，在特制的白纸上写下几行小字。
　　字迹端秀清新，透着一股灵动之气。小字繁多却不密集，整齐而不凌乱，与写下它们的人有着同样的气质。
　　写好后，穆翎将白纸卷成一个小卷儿，塞进小竹筒里。而后吹熄了灯，脚步轻缓地走到窗边，揭开了遮光的黑布。
　　“扇子。”穆翎轻唤了一声。
　　窗外突然出现一抹黑影。也没应声，悄无声息地接过穆翎递去的一指长的竹筒，一言未发，又消失在黑夜里。
　　关上窗，穆翎将窗上和门框上遮着的黑布都塞回上沿的缝里，便又躺回了床上。
　　一觉安稳到天明。

　　“小姐小姐，起床了，你是准备睡到地老天荒吗？”青女将洗脸水放在脸盆架上，走到床边死命地摇晃穆翎的身体。
　　“小姐起来了吗？”门外传来夫人林梦如温柔的嗓音。
　　“夫人，小姐每天早上都跟巷子里老王家那乳猪似的，怎么都叫不醒。”青女抱怨着向林梦如福了福身。
　　“哪儿有你这样儿说自家小姐的，臭丫头。”林梦如点了点青女的额头，随后走到床榻边儿上。青女马上移开步子，给夫人腾出位置来。
　　林梦如拍拍穆翎伸出被子的手背：“翎儿，你可得起来了，你二哥都等了你好一会儿了，才催着娘亲来喊你起床呢。你们俩今天得跟着娘亲去普济寺还愿。”
　　穆翎扭了扭身子，转过身去背对着林梦如：“哎呀娘～干嘛这么早叫我呀，咱们下午再去嘛～”
　　平日里很难见到穆翎这般娇气的姿态，也就是早晨恋床这一会儿才偶尔得见。
　　林梦如轻轻哼笑了声，朝着青女道：“好好看着你家猪小姐，估摸着她再过小半个时辰才能清醒。她起身了你立马按着她，给她穿衣净脸，可晓得了？可不能错过还愿的时辰。”
　　“好嘞，夫人您放心吧，奴婢不会手下留情的。奴婢先去吩咐她们下边儿准备准备。”青女答应了一声儿，便暂退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穆翎、穆深同穆夫人一起到达了普济山山脚。
　　挽着林梦如的手臂，穆翎望了望蜿蜒曲折的山梯，拍拍穆深的肩膀：“二哥。”
　　“知道了。”穆深明白穆翎的意思，俯下身子，蹲到林梦如身前。
　　“娘，上来，我背您上去。”
　　“深儿要背着娘亲上台阶？”
　　“那是自然，您这身子娇贵着呢，儿子我自是要鞍前马后。”穆深又伏低了些，双手背到后头去招呼，“娘赶紧上来，再耽搁可要误时辰了。”
　　林梦如抿着嘴笑了笑，也没拒绝，就趴到了儿子的背上。
　　穆深慢慢直起了身子，看一眼站在他身后把扶着林梦如的穆翎：“翎儿莫不是嫉妒娘有这待遇？来，你二哥我可以背一个抱一个。”作势要把托着林梦如的两只手撤下来伸向穆翎。
　　穆翎瞥了没正形的二哥一眼，转头径自先迈上了山梯。母子三人一路说说笑笑，这漫漫山路也很快到了头。
　　即便背上背着个人，穆深依旧走得轻松，三人很快到达了普济寺门前。
　　门口的小僧正扫着落叶，看见三人，停下手里的扫帚向三人作了个佛家揖：“三位施主，住持知三位今日会上普济寺来，已在殿内等待了。”
　　“劳烦小师傅了,我们这就进去。”林梦如跟小僧道了个谢，便同儿女一起跨进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