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又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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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起早总是格外艰难。
哪怕设置了三个闹钟，也坚持等它们全都响过一遍，再挣扎着起床洗漱。
研究生毕业之后，就进入了自己的母校担任语文老师。这很好，她从来不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只想有一个安稳的、能养活自己和妈妈的工作，在小城市里度过一生。
她好像在某些事情上总有一些运气，就像中考高考都没有失利、顺利考上了本校的研、又顺利地在毕业后找到了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孩子们单纯、善良，世界里只有大大小小的考试排名和悄悄放在心里的少年少女，再不会有成年人之间的纠葛龃龉。
以老师的身份重回校园，就有了不同的感受。高中时想了无数遍要逃离这个地方，如今却觉得一切都很亲切。道两旁的香樟树下有零零散散走着的学生，因为快迟到了，步伐有些着急。
踩着点踏进办公室的时候，与她同期进来的老师张莉开心地朝她招招手。张莉是个可爱的姑娘，齐肩的短发再扎上半个小揪揪，一张圆圆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笑。
她们面试这所学校时她恰好站在杨薏前面，一直碎碎念着面试要领，转头又掏出几颗水果糖问她要不要吃，告诉她不要紧张一起加油。
她喜欢这样真诚的姑娘。
此刻她一边嚼着泡泡糖一边朝杨薏努努嘴。
“快去看看吧，你班孩子闹疯了。”
杨薏太阳穴便隐隐作痛起来。
果然，一进教室就看见许言这个小子在教室后排乱窜，其他后座男生也哄笑连连。
“许言！你出来！”
虽然不过是比他们大八岁的新教师，威信总是要立的。
当然……立不起来也是个问题。
这小子嬉皮笑脸挠着头站在她面前。
“杨老师，我错了！”气势昂然，语气里却全然没有认错的意思。
每个班总有这样的男同学，他们家境优越，并不在乎成绩的好坏，是班里最活跃的那一份子，从不害怕老师，也是最让杨薏头疼的学生。
烫发染发这些违反条例的事情不必说，谈恋爱打游戏更是一样也没落下。
她想到隔壁班那个小姑娘清秀的脸，更气不打一处来。
“你最近学习态度很懈怠，这次月考又退步了一百多名，上次说要叫家长你说你爸妈没空，这次总有空了吧？”
“杨老师，我爸妈真没空。不如让我表哥来吧？”
许言笑得灿烂，却直到许铭出现在办公室，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杨老师”，杨薏才恍然自己又被这小子摆了一道。
“怎么是你？”许言大咧咧的身影后，她冲着许鸣做着夸张的唇形。
他今天脱去了西装，只穿一套简单的运动套装，竟也显出几分少年气。只见他一副家长姿态，在她结结巴巴细数了一遍许言的罪状时诚恳道歉，本来打好腹稿的借题发挥也泄了气，最后她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匆匆结束之后就让许言回去了。
“你干嘛啊！”许言走后，她瞪了还装作正襟危坐的许铭一眼，小声说。
“被叫家长啊。”他笑起来像恶作剧成功的小男孩，“杨老师，正好午休，我请你吃饭吧。我家孩子让你生气了，我替他赔罪。”
午饭完就要回去看着孩子们自习，于是拒绝了许鸣去餐厅吃饭的建议，杨薏执意要在附近解决。
中学附近只有一些苍蝇馆子，高中时杨薏和蒋妍他们试过每家店铺，对每家的味道都如数家珍。如今老旧的店面换了一波又一波人，熟悉的地点却是不熟悉的人，颇能唤起物是人非之感。
她试图找一找高中时最爱的那一家凉粉店，却最终失望地发现那块破破的匾额早就改成了面店。
“确实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啊。”她喃喃自语。
许鸣看着她，若有所思，没有搭话。
他们在面店入座，老板很和气，一边忙着揉面一边招呼着店里的伙计去接待。店里有许多中午偷偷溜出来吃饭的孩子。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有胆大的孩子直接冲着她叫：
“杨老师，这是你男朋友吗？”
她尴尬得摆手，不忘瞪着那些口无遮拦的孩子们让他们闭嘴，却换来他们暧昧传递的眼神和哄笑。
旁边许铭忍不住笑出了声，揶揄道：
“杨老师，你很有威信啊。”
“你取笑我。”她脸红着斜眼看他，“你真的是许言的表哥？”
“千真万确，不过多半时候我们都是互相包庇。”许鸣笑着打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你知道吗，你这个表情，跟高中一模一样。”
面端上来了，腾腾热气隔断了两人之间的空气，面很烫，她心安理得地没说话，专心地啃着碗里的荷包蛋的蛋白，最后碗里留下一个形状不规则的蛋黄。他突然想伸筷子进她的碗里，又在她错愕的表情里收回了手。
“习惯了。”他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解释。
杨薏心里重重一颤，知道两个人陷入了同样温暖的回忆里。
她一直不爱吃蛋黄，而高中的时候，每次一起吃面，他都会把她啃剩下的蛋黄夹走吃掉，同时佯装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再看她气急败坏地伸腿踢他。
“不过那小子爸妈确实忙，平时挺顾不着他的。”半晌，他又加了一句。
一个电话缓解了气氛，他低头接听。杨薏看着他低低地回应着，高高的鼻梁有好看的弧线。她突然发现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全身上下都有种闲淡的气质，异于她记得的那个少年。剪得零碎的短发盖在额前，她想知道伸手揉一揉是否还有毛茸茸的触感。
而自己呢？不锈钢勺子背面照射出一张模糊的脸，烫卷的头发很长时间没有好好打理，杂乱地堆在肩膀一边。熬夜批改作业留下的黑眼圈赫然挂在眼睛下面。这是一张标准的疲惫成年人的脸。
但我还是很漂亮。她心想。
她额头光洁平滑，又生了一双大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处阴影。鼻子不高，但胜在小巧，和她偏厚的嘴唇相得益彰。成年之后困扰了她整个青春期的痘痘也消失了，她成了消瘦而白皙的女子，穿着一身白色长裙，剪裁间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
高中的时候因为课务繁忙，睡晚又早起的恶性循环，常常迟到，早上脸也来不及洗就匆忙去上学。
总会时不时遇到回校探望老师的学姐，她们披散着头发，涂着各色的口红。跟她之间像有一层厚厚的屏障。她们美丽而遥远。
而她如今就是她高中时想成为的样子。
“律所有事吗？”原来许鸣已经挂掉了电话，凝视着望着勺子发呆的自己。杨薏有些慌张地捋了捋头发，在心里想着，我要去重新烫个头发。
“是的，我送你回去吧。”
向校门走去的路上，穿梭在穿着校服的男孩女孩中间，恍惚间有种回到了少年时的感觉。杨薏看见一个顶着一头卷发的男孩子风一样窜到了前面，却又在快到一个女孩身后时放慢了脚步，然后伸手拽了她长长的马尾。
女孩恼怒地回头，看清来人之后，含着笑意果断地出手打在男孩的胸口上。
动作声势很大，落下时还是改变了力道，轻轻地。
午时阳光正好，从二人之间照过来，这样美好的少年人，他们站在那，就是青春剧。
杨薏弯起了嘴角，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住脚步，微微侧头，视线停留在许鸣胸前的衣标上。
“啊对了，许言好像在和隔壁班一个小姑娘谈恋爱。联系不上他父母，你也要代他们管管他。他成绩下滑真的有点严重，要高三了，这样下去怎么行？”
“怎么管？”他扬起眉毛，好像很疑惑，“是不是要告诉他，他的语文老师就是这么过来的？”
“你——”她有些气急地抬头，撞上许鸣的眼睛，“我又没影响成绩啊。”
他垂下眼：“嗯，是啊。就算没影响成绩，但以防万一，也要分手。”
她有些心虚地瞟了她一眼。见许鸣没事人一样大跨步向前走，也匆匆跟上。
男人目视着前方，清晰的下颌线勾勒出骨骼，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不再看她一眼。
同样是并肩而行，他曾与她走过教学楼里长长的走廊，时刻歪着头看着自己。他们的路线总是逐渐倾斜，然后杨薏假装恼怒地将他往旁边推——
“你要把我挤到哪里去啊！”少女的声音里有憋不住的笑意。
好不容易与许鸣告别。走进校门，手机嗡嗡作响。看到来电显示，杨薏微微皱眉，迟疑片刻还是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大着舌头的声音：“丫头，我没钱了，给我打点钱。”
“我没有钱。”
“你不是工作了吗？怎么可能没有钱？“
“刚上班，哪有什么钱。”
“别他妈给老子装蒜！老子是你爸！”
“你听到没有？喂？喂！”
意料之中将对方激怒。
杨薏果断挂断对话，面无表情向教学楼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又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