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重案]我的一个警察朋友》人间鸽子

1、警察朋友·其一

　　*预警：时间线很乱，插叙回忆杀一大堆，别带脑子看。

　　事后再回想，要是给我和邱刚敖约会的经历出本黄历，恐怕每一页都得写满“不合宜”。无论乘车还是骑摩托都像坐进一辆碰碰车里却不慎开进赛车道，天公不作美，总觉得有所缺憾。

　　初次约会时才刚牵上手就赶上天气预报失准，计划着要趁好天气去海堤散步，却被突降暴雨堵在地铁口的一家面包屋里。我捧着热饮向窗外看雨，阿敖抓了一把pocky，认认真真朝我拜了拜。我问他在想什么，他拎出一根巧克力味的递给我，“拜拜我的阿晴，看老天爷能不能给个面子，快出太阳。”

　　我说，“我名字里的晴舟，是‘沉舟侧畔千帆过，也无风雨也无晴’。跟晴天没什么关系，你拜错人了诶。”

　　他闻言佯怒，“哪有这样取名字的？那贿赂老天爷的pocky也不给你了。”说着还伸手要把我手里的抢回去。我怎么可能真的还他，果断塞进嘴里含含糊糊推他手：“不给。”阿敖凑过来非要咬一半走，挨近的影子映在玻璃窗上，像要被风雨冲散。

　　后来我便习惯了出门一定随身带伞。只有过唯一一次忘记，老天爷果然不给面，雨又下得好大。那天阿敖拒绝了我的探视申请，我一个人站在赤柱监狱的大门口，等坐班车回市区。车来时里面已经载了几位刑满释放的前囚犯，原本兴致颇高地在车里吆喝，见我被雨淋得一头黑直的长发挡了大半张脸，许是以为见了女鬼，居然纷纷白着脸都收了声。我对他们笑了下，爬进副驾后的空位，一路滴滴答答地往外渗水水。

　　因为阿敖不愿见面，我也学会了识相不再去找他。我想坐牢也是没什么好见。他以前惯于花心思收拾自己，休息日出来，也要把每根头发丝都打理得blingbling。他这样一个靓仔现在只剩一套囚服折腾，不想这样再入我眼，我也明白。不过虽不申请探视，一些衣物日用品还是常常去送。有些不合规矩，会给狱警扣下。信件或许是我故意写得无聊的原因，都好好送到了他手里。看了些监狱电影，我动了心思，分几次送了些质地更厚的卡片，画成明信片或是贺卡，我试过，几张并一起再折一下，纸尖也很锋利，用上力气也能伤人。

　　我晓得阿敖一定妥善使用过，是因为后来我再去送东西，狱警翻到卡纸时面露难色。可能是毕竟收了我的红包，他告诉我明信片可以给阿敖看一下，但不能交给他自己保管。我实在不知还该如何操作，当时为取得探视资格去开事实婚姻证明时已是几经波折，还找人脱了关系，生怕现在坚持错了地方将来连普通的东西也送不进去，也只得作罢。

　　从赤柱回程，我坐在车上翻来覆去看那种没送出去的明信片，手绘的几棵绿植颇似初遇阿敖那天店里的盆栽。当时学校放暑假，开咖啡厅的朋友要去度蜜月，便喊了无事可做的我来帮忙看店。出任代理店长的第一天，阿敖就坐在几盆芭蕉后的沙发卡座。他点了一杯冰美式，没喝几口，突然一脸痛苦地按着肚子倒在桌上。我吓得六神无主，还以为是喝了我做的咖啡食物中毒，连犹豫了好几秒，才抓着手机匆匆走过去他那桌前，先生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叫救护车来？

　　他脸色惨白挂着冷汗，疼得五官都扭曲了，听我说完却没忍住笑了声。他说没事，胃痛，老毛病了。见我还是紧张，硬是逼自己挤出个笑，安抚的语气。“不好意思啊，吓着你了。你不用管我，过一会儿我自己就好了。”

　　哪能真的不管。我回吧台去给他热牛奶，才意识到冷柜里全是我凭喜好做的奶油点心，连块正经的面包都没有，哪一样都不适合给胃痛的人吃。明明厨房里有小苏打的。不禁埋怨起自己白天的时候欠考虑，没想过在店里备一些苏打饼干。牛奶我只在炉子上温了一下，没有煮沸，怕不好直接入口，就倒进马克杯端过去。他还是刚才的样子委在桌上姿势也没换，一只手捂着胃，另一只紧攥着搁在桌面，骨节分明，太用力以至手背手腕都明显露出青筋。我觉得他的手好漂亮，怕被看穿这点不合时宜的心思，忙借着放下牛奶低头没敢对上客人的眼神。

　　我当时好逊，遇到突发情况就慌得手忙脚乱，还是阿敖不停说“没事”，反过来安慰我。我第一次独自看店，又没别的顾客在场，心里已经乱开脑洞想到万一这位客人因为胃痛死在店里自己今后怎么办……事实上的确像他一开始说的那样，我还没怕完，他就已经直起腰，汗淋淋的面庞还有几分虚弱，可那种逼得人痉挛蜷缩的痛感已经从身上消失。我递手绢给他擦掉冷汗，他朝我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事后却打趣我，说他那时候生怕自己晚了一秒去接那手绢，我就会当场急得掉眼泪——他说当警察好几年，见过人害怕什么的都有，但像我这种对一个胃疼病号都怕得嗓音打颤的，他再做几十年警察也觉得稀罕。我不服，平时我胆子很大的。嗯阿晴胆子很大的。阿敖像哄小孩那样重复。不过后来我还是找到机会向他证明了我很大胆，被他用刀子抵动脉时我也没觉得害怕。

　　“真不怕？”他自背后朝我挨近，嘴唇贴着耳垂，呼出的气流是温热的，咬字也温吞，我便幻觉仍是四年前的阿敖拥着我好有耐心地问：“阿晴，我是要杀了你啊。”

　　“如果你要动手，记得一定处理干净，别让人抓住证据起诉你。”

　　他沉闷地发笑，收了蝴蝶刀凑过来，下颔垫在我肩膀上，一点点把体重压给我负担。是亲昵依偎的姿势，但我两只手腕还被他扣着锢在背后，过一会儿，被一点点撬开拳，被他的手指找到空隙钻入。“阿晴对不起，”他的声音近得仿佛是在我心中响起，“我们的戒指被我不小心弄丢了……我们再重新买一对好不好？”

　　我叹了口气，阿敖啊。

　　过几天那个胃痛的顾客又来店里，来还手绢和保温杯。是我那天赶在他临走前接了一杯热水结结巴巴劝他带上，记得路上买点吃的，买方便面店里万一不供应热水呢。事后想实在是傻得丢人，因为太尴尬，他前脚离开咖啡店我后脚就翻过“Closed”招牌，还连夜祈祷这位客人今后能换家店买咖啡。他推开玻璃门，正午阳光很好，阿敖递还我保温杯，然后抽出两条一模一样的手绢，“你原本那条我也洗过了，怕你介意，还买了一条一样的。”我连忙谢他，麻烦你特意跑这一趟了，胃病后来有吃药吗？他也一愣，答了句什么我现在已经忘了，但还记得他扫了一眼冷柜，就歪着头对我笑：“老板，拜托帮我打包几块苏打饼干带走，还要一杯热美式。”

　　“胃不好要少喝浓咖啡啊。”

　　“我困嘛，下午搞书面工作还得靠咖啡因续命咯。”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自己先笑起来，眉眼轮廓也好看，有种斯文的英俊，他把保温杯往前推：能不能再蹭一杯热牛奶？

　　他带着袋子回去上班。有个大概是同事的年轻人也刚从拉面店出来，拎着两人份的打包盒，等他过了交通岗就过去跟他勾肩搭背，不知两人在聊什么，还回头隔着玻璃门朝店里看了一眼。我在心里点头，还好，他有按时吃午餐。过了一会儿才想到，隔几天他估计又要来店里，又是为了还保温杯。

　　到了饭点，我进厨房切土豆，阿敖亦步亦趋。他把每扇柜门都打开看，见他惯用的杯子还在原来的位置，眉眼舒展了许多，背靠餐桌，捻起我一缕及腰的发尾，闲闲地找话聊：“阿晴，头发留长了。”

　　“剪过的，”菜刀提起又顿，我决定实话实说，“四年前我费力才申请到探视资格，你不肯见我，我好生气，回去就剪掉了。后来没再管过它怎么长?”

　　“刚进去那段时间，弄得灰头土脸的。不敢见面，怕你嫌我。”

　　见不成面，不知他状况，心里总是没底。一个警察落到囚犯境地，想来在牢里过得惨烈，夜里想起也会惊醒。他不见，究竟是怕我见他过得不好往后会更担心，还是怕我见了真人惊觉噩梦成真，我不清楚。不过现在他同我讲话，语气温温软软，像许久未见仍会绕着腿亲昵的流浪猫，我也不忍破坏这一刻的轻松气氛。知道想多他会察觉，索性不动脑子，专心切菜，煮咖喱的土豆和胡萝卜被我切得匀匀整整，火一开，骨碌下锅。

　　拎走我一只保温杯的顾客之后也经常来店里买咖啡，再顺走一份热牛奶，日子久了口味渐渐进化，推门直接点拿铁，少糖鲜奶。寒暄时得知他是东九龙的警察，又过半月，发现他不出外勤的日子里几乎每逢午休都要来店里打卡，或是到休息日，下午偶尔也会来坐坐。我终于看不下去，说阿Sir，店又不是我开的，真不用这样照顾生意。他一愣，随即跟我戏谑说，哇好伤心，我们都已经这么熟，你居然还跟我谈生意欸。他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啜奶咖，皱眉想了半天决定递过来一个半空的搪瓷杯：看在老顾客的份上，免费续杯？

　　于是我也皱眉：关爱老顾客身体健康，下午过五点咖啡因恕不供应。

　　他“喔”的一呼，你比我教官还严格。然后故意装作是不小心说漏嘴，还一脸好心虚地偷看我神色，见我被逗笑，才说：“过五点不喝咖啡，那喝不喝酒？我请你。”

　　“该换我酬谢老顾客一回，还是我请吧。”

　　最后那天我们决定AA，去了一家日式料理店吃烧烤，配啤酒，度数低得几乎没有。邱刚敖很会聊天，几句话就引得我主动交代老底，暑期后我还有一年才毕业，放假来替朋友开店，朋友追求梦想环游世界去了。他也和我说自己，他说一直想当警察，抓犯人，结果第一次录口供那天，一进口供房就紧张得胃痛，还被嫌犯笑问重案组是不是特缺人手，病号都拉来加班。

　　我努力憋笑绷起脸：“敢嘲笑我们邱sir？快给他一拳。”

　　他拎起罐装啤酒，跟我碰一碰杯：“然后我装作没听出嘲讽还被他的关心打动，扮白脸成功问出了关键信息。”

　　我配合鼓掌，说好厉害哦，干杯干杯。阿敖摘了平光镜捏捏眉心，“出来后邦主，就是负责带我的前辈，放我提前下班。但我太兴奋了，想着还可以把当天的卷宗带回去整理一下，忘了吃药。结果差点被你一救护车送到急诊去。”

　　晚饭后借着微风散一散脸上热气，天黑了阿敖提出送我回家，走到楼门口，小区路灯明明灭灭，光线昏暗不定。阿敖说你到家记得跟我说一声。我掏出手机，就这样我们交换了邮箱和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