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裂之魂殇夜郎》咸鱼波

33、西 行

　　第三十三章 西行
　　挥笔天地间，风云做丹青。
　　西去就残阳，天涯无尽头。
　　入夜，归园易青书房，穆定城、柳盛相对而坐，易青站立在后，风岭、柳千丝立在门口。风岭看着沉默的三人，他的心很乱，无着无落的，一片迷茫。
　　易肃踏着夜色匆匆而来，给风岭点了下头便进了房间。
　　“穆将军！柳副使！”
　　“易先生！”
　　行礼过后，易肃说：“穆将军，侯爷让在下前来，有些话说给将军。”
　　“易先生请讲。”
　　“穆将军此次调任的次山卫，南靠阴山山脉的乌伦忽兰山、北临大漠，是庆王的封地，但由于此地地处偏远，条件恶劣，虽是设卫，兵力却不足千人，历年调任次山卫的将领呆不了多久都会设法离开，甚至士兵之中也常有逃走之人，留下的或是老弱病残、或是充军发配的戴罪之身、再有就是无处可去的流民，只是为了混口饭吃。鞑靼异族时常侵扰，这些兵士则是敌人一来，他们就跑，敌人走了再回来，毫无战斗的意志，人人只是保命、混吃等死。”易肃的一番话，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居然还有这样的部队？这种防卫？
　　“那庆王不管吗？”风岭忍不住问。
　　“庆王镇守北部边境，一来要协助朝廷追剿残元朝廷，同时也要防止鞑靼的主力部队犯境。而次山卫在地图上就像一个吊角，如果大兵出击则费时耗力，闹得凶了，庆王会派兵出击一次，得一时的平静。但鞑靼常居漠北，自是你来我走、你走我来，再则在次山卫的只是小股鞑靼，主要就是抢夺财物，抢了就走，并无大型进攻之态，久而久之，庆王也懒得管。就交给次山卫去防御。于是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易肃说。
　　“如此，当地的百姓岂不是犹如苦海？”穆定城道。
　　“次山卫，还有一个奇事。”易肃说：“由于次山卫特俗的地理位置，不止现在，历朝历代都基本是同样的状况，朝廷不可能耗费人力财力在此处，驻军又毫无战斗守边的意志。那么最受苦的就是百姓。但次山卫乌伦忽兰镇有这么一家人，姓商，这家人不知何年何月也不知何事从内地迁入，见此情景，便带领家人和百姓自发的抗击异族，世代戍边，曾经有朝廷也给过封赏，商家却不入仕、不从军。前朝元蛮占了我中原，商家则隐居深山，不问世事。但是如若百姓被元蛮欺压得狠了，也会出手，只是来去无踪，成了个传说。现在鞑靼骚扰，据说商家又出现了。”
　　“这商家，令人钦佩！”穆定城由衷的说，大家也是这样想。商家不为名不为利，只是护佑一方的百姓，这还不让人钦佩？
　　“即是如此，为什么要调任穆将军到那次山卫去？”风岭问，既然次山卫只是小股鞑靼的侵扰，并未威胁到国境安危，连庆王都懒得多管，怎么会把穆定城这种人物调往此处？不是杀鸡用牛刀吗？风岭不明白。
　　穆定城惨然一笑：“这早在预料之中，只是没想这么快！”
　　“穆将军的三都卫是离应天最近的队伍。”易肃说：“各位封王的皇子都想在离应天最近的地方有自己的势力，所以三都卫就成了大家眼中的香馍馍。”
　　风岭再糊涂也明白了大概。太祖在国境边界给各位皇子封王封地，是为了守疆筑境。但有心思的王子如燕王、宁王、庆王、齐王等无不想在应天周围有自己的势力，而三都卫不管从哪方面说都是最合适的选择，唯一阻碍就是穆定城，想来各位王爷都暗中接触过穆将军，只不过这个忠肝义胆、光明磊落的将军不屑去做这些首鼠两端、蝇营狗苟之事。那唯一的办法就是踢开这块绊脚石。
　　“是。”易肃说“我们得到的消息，这次上任三都卫的是燕王的人。”
　　“远离是非，忠于本心，护我大明的江山百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穆定城笑道：“我可不能连商家都比不了。”
　　“穆将军。”易肃又说：“话虽如此，以太祖的英明，也不会毫无理由的调任你去哪无用之地。”
　　“易先生此话怎讲。”柳盛说。
　　“侵扰次山卫的之前都是小股鞑靼，不成气候。但去年却来了一个人，是鞑靼的一个小王子，叫曲朵吉。”易肃说：“据传曲朵吉的母亲是汉人，当初鞑靼王在边境一带烧杀抢掠，到了一个叫文吉的小镇，看到一个汉族女子美丽异常、婉约可人，一见倾心，便欲掳回做妾。谁知这位叫沈清朵的女子却以剑横颈，对鞑靼王道，可与他归去，但须放过一城的百姓，否则，愿同一城百姓共死。原来这位女子沈清朵，是原翰林院沈愚之女，沈愚受‘空印案’牵连，举家发配到这边远之地。沈公到了文吉后不仅没有意志消沉，反而著书写文，还教授当地孩童识字读书，颇受当地百姓拥护。沈清朵出身如此世家，自然知书识礼，虽家遭大变，却遇变不惊，辅佐着父亲和家人，一家人虽然辛苦却也其乐融融。谁知天有不测，鞑靼王居然祸害到了这里。在穷凶极恶的众贼寇的呼喝刀光中，沈清朵一个弱女子却做出这种大义之举，令人敬之！”
　　众人听易肃如此之说，一边心惊当时的场景，一边对这位发配的罪官之女钦佩不已。
　　“你想那蛮族鞑靼王长居荒蛮之地，与野人无二，何曾见过如此美丽温婉的女子，简直惊若天人。竟同意了沈清朵的要求。沈姑娘拜别父母，依诺随蛮王而去，保了一城人的性命。之后，文吉镇的百姓还给沈清朵塑了像、立了庙，长期供奉。”易肃叹息。
　　“后来呢？”风岭忍不住问。这位女子去了蛮族要如何活下去？为了这城百姓又不能死！不由心都揪了起来。
　　“沈姑娘到了蛮族后，鞑靼王随即娶她为妾，宠爱异常，也没再侵扰文吉。一年后有了儿子，取名曲朵吉，取了母亲名的一个字和文吉镇的吉。鞑靼王得子后大喜，而沈姑娘虽然有了儿子，却依然时时提防鞑靼王出尔反尔，去做那侵扰文吉镇的举动。鞑靼王为了表示他的诚意，甚至准许沈清朵带儿子回了趟文吉沈愚家里。沈姑娘终于有了些许安心、她怕儿子从小在蛮族也变得野蛮无知，便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教授儿子身上。沈姑娘的儿子曲朵吉从小聪明异常、精力充沛、精灵古怪。沈姑娘全部身心都在他身上，无暇他顾。”易肃叹了口气，继续说：“只是你想那鞑靼王，野蛮之人，哪懂得什么礼仪、仁信！他对那文吉镇的财物一直虎视眈眈，只是碍于沈姑娘才忍了这么久。现在看到有了儿子，沈姑娘也不再每日询问文吉镇的情况。于是，假装他行，却绕道文吉，血洗了文吉镇。沈愚沈公悲愤羞辱之余携全家自尽。”
　　“啊！！”众人不由吃惊，一是恨那蛮王如此背信弃义，二是敬那沈愚不屈的铁骨，三是怜那还在蛮族的沈姑娘将如何处之。
　　“唉！”易肃叹了口气：“那蛮王做了这伤天害理之事后还下令封口，对沈姑娘多方隐瞒。直到两年后，曲朵吉三岁那年，沈姑娘偷偷遣人前往文吉，才得知事情真相。知道真相后的沈姑娘悲痛欲绝，自觉愧对了一城的百姓和父母。便备了毒酒准备带着儿子曲朵吉一齐自尽，但是看到儿子天真稚气的脸庞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便自己饮了毒酒，留下了儿子。”
　　说到这里，在座的人无不唏嘘，如此女子，为了百姓忍辱负重、委身蛮族却落得如此下场。她和战场上的士兵有什么区别？她一个人即是一支军队，她以一己的屈辱换了文吉镇百姓几年的平安！她是英雄！
　　“那她儿子呢？”风岭问，他完全陷入了这个故事里。
　　“曲朵吉慢慢长大了，这些前因后果不知他是否知道，想来以蛮王的行事，或许不会告诉他真相。后来，蛮王渐老，鞑靼也愈发的壮大，领地已经从开始的漠北一小部分，扩大到了接壤辽东、陕西一线，鞑靼王的儿子门也开始了争夺王位。曲朵吉的母亲是汉族，自然首先是被排挤之列。所以在鞑靼王让他到了乌伦忽山一带，这里是鸡肋之地，鞑靼王此举也算保了曲朵吉一命。”
　　“易先生的意思是之所以调穆将军到次山卫，是因为这个曲朵吉？”柳千丝说：“这个曲朵吉有多厉害？要启用穆将军？”
　　“就如我说的，曲朵吉只是一个理由。”易肃喝了口茶：“不过，这个曲朵吉我们虽然信息不多，只是知道他去了乌伦忽山后，鞑靼蛮族却不似以前三天两头的就去侵扰百姓，而是开始筑城圈地，练兵养马，缺什么了就来抢一气。也不在各地游弋，而是居住相对固定，短短两年时间，他的军营已向我边境前进了五百余里。”
　　穆定城明白了，筑城养兵，远离权势斗争，或许等他那些皇兄皇弟争个你死我活之余，他已经兵强马壮，到时，谁是鞑靼王还不一定呢！确实这位鞑靼小王子不一般：“看来这位曲朵吉并不满足于做游兵。”
　　“我们知道的只是，曲朵吉十岁就离开鞑靼部落，四处游厉，据说还到过中原、江南、应天一带。但他行踪神秘，甚至连次山卫的人都没见过他，庆王那里也没有他更多的信息。”易肃说。
　　“父亲，关于曲朵吉的母亲沈姑娘的事你们怎么知道的呢？”易青问。
　　“侯爷和沈愚沈公一向交好，沈公出事时，我和侯爷在大同一带戍卫，当时就商量去文吉镇拜访一下沈公，无奈军事繁忙。便遣了月颜的人去文吉镇，看看沈公的情况，便宜照顾一下。我们知道沈姑娘舍身救全镇的人消息后，便计划着把沈姑娘救回来。却在此时接到调令，太祖出征，我部须往贺兰山接应。于是我又再遣月颜人去营救，几次皆无果。待我抽开身亲去时，文吉镇已成了一片废墟，沈姑娘也香消玉损。我四处寻曲朵吉无果。这些年也一直遣人找寻他的下落，却一直没有消息。直到他去了乌伦忽山。但他已经是鞑靼小王子，不再是当初那个沈姑娘的孩子了。唉！”易肃非常的遗憾，如果当初找到他带回月颜，或许他现在就不是敌人，而是真正的沈姑娘的儿子了。
　　“多谢易先生。”穆定城说，他听出了易肃的复杂情绪，曲朵吉是敌人却又是舍身护城的沈姑娘的儿子，战场相遇，是杀还是不杀都让人心疼：“本将听任朝廷调遣，必会相机行事。”
　　“谢谢穆将军体谅。”易肃一揖到地：“还有一事要拜托穆将军。”
　　“易先生但请吩咐。”穆定城说。
　　易肃看了一眼屋中的人：穆定城、柳盛、柳千丝、易青、风岭，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在座的都是内己，在下就说了，还万请各位不要外泄。”
　　众人应了。
　　“穆将军，我们小少爷从小崇拜你，一心追随，甚至不惜改名换姓为穆峰岭。”易肃说。
　　“孩子作为，万请侯爷和易先生不要见怪。”穆定城说。
　　“穆将军，侯爷的意思是让少爷就以穆峰岭之身份追随将军。至于少爷沐风岭会在此次南征亡者名单之列。”易肃这话一出，屋里众人都呆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朝廷令下，沐家一族驻守云南，侯爷想让少爷不带身份跟着穆将军历练历练，以后看他自己的造化，与沐府不再关联！”易肃看着穆定城说。
　　“易叔，什么意思？！”风岭不由大怒，这是要把他扫地出门，逐出沐家吗？他做什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虽然听了曲吉朵的故事，他那未定的心有点动摇想跟着穆定城走，但只是一霎那的想法而已。
　　“少爷，云南大势已定，你志在高远，可自去成就一番功业。”易肃说。
　　“呵呵，那也不必如此对我！看不惯我我走就是了，亡者名单，哈哈哈！盼我死，我死就是了。”风岭冷笑。
　　但是在座的人却都明白了过来，沐家一族驻守云南，朝廷风云变幻，凶险难辨，说白了，如若有谁要灭了沐家，则无一逃脱，而趁此时机如此安排，不过是保了沐家一个根苗而已。只是风岭不明白。
　　“你既无此志气，自去给侯爷说，以后还做你的少爷。”易肃口气冰冷。风岭简直气得发抖，一口气提了上来：“行，无所谓，以后我和沐家毫无关系。你们等着看我穆峰岭吧！”
　　大家也不理他。
　　“柳盛贤弟。”穆定城对柳盛说：“还烦你回趟三都卫，说明事由，安抚士兵和百姓，你与我戎马多年，身体多恙，又与你妻千笑常不在一处，我心有愧。这次你就不跟我了，回怀其镇安居吧。”
　　“是！”柳盛没说二话。他们心里都明白，穆将军一去不回，作为他经营多年的三都卫怀其镇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都难免义愤，而燕王的人初去，自当立威，冲突难免发生，得有人在那压着，至少保住大家平安。
　　“即是如此，在下还有一事相托。”易肃又说：“沐府有一朋友之子，名叫楠子归，7岁，现在国子监跟着学习，想烦请柳副使代为教养，不知如何。”
　　“好，请易先生放心，在下和贱内必会当作自己孩子抚养。”柳盛一句没有多问。风岭心中却是冷笑不已，不要我，连子归也不要了。易青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其中种种，以后再慢慢给这位少爷说明吧。
　　次日，易肃欲送沐府九月跟随穆定城西去，穆将军却执意拒绝，仅带着穆峰岭、柳千丝、汤同、何成、柳满便踏上了西行之路！

　　小记：
　　《补天裂之魂殇夜郎》就此完结。
　　《补天裂之大漠血阳》继续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