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宋家小公子又出走了》连初

1、传说中的王恒

　　京都城南，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驶过来，混着马蹄的踢踏声和车轱辘滚动发出的沉沉声响，渐渐靠近城门。
　　“王郎来了！！”
　　仿若平地惊雷般，随着这一声欣喜若狂的尖叫，城门口顿时沸腾起来！
　　女郎们个个踮起脚，巴巴儿地往城门口瞧。
　　还有些狂野的，直接踩在几个小厮的背上，团扇遮阳伸长脖子朝外头张望。
　　“真是王家的车轿，是王郎！！！”才瞧见那魂牵梦绕的标识，女郎们便已惊喜万分，瞬时将城门堵得水泄不通。
　　守城门的官员们只得双双交叉竖着长枪不让女郎们太靠前，可要压制这样疯狂的态势，还是叫他们脸都憋红了。
　　这一个个女郎，金尊玉贵的，又不是那些糙汉子，可以随手打一棒恐吓一番。
　　真是愁人。
　　听见这边的动静，城墙里头一架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白净俊逸的脸。
　　“那人是谁呀？惹得这众多女郎兴师动众，如蜜蜂扑蝶似的，个个都想冲上去咬上两口。”宋朗身子还悠闲地瘫着，略瞧了一眼那场景，颇有种似曾相识的头皮发麻之感，于是便极有兴致地问驾马车的长随。
　　长随手里还攥着缰绳，闻言便道：“禀郎君，那是王家长房嫡长子，此前因公去往渝州处理案件，今日才返回。”
　　宋朗挑眉。
　　王恒的名头他还是听说过的。
　　据说为人端方清正，求学时学问好，入仕后善言能断，不过弱冠之龄便已官至从五品大理寺少卿，被奉为世家公子之楷模。
　　“古有卫玠观者如堵，想不到今日王家也出了这样一个人物，啧啧……”他颇有些同情地摇头，又庆幸好在自己进来得早，若是落在那王家车马的后头，岂不是就要被耽搁在外头了？
　　正打算放下车帘，余光一瞥，瞧见自己旁边有一个装潢低调的马车在，帘子此刻也被掀了开来。
　　宋朗小小地惊愕了一下，这马车打城外几十多里路时他就瞧见了，本来一直落在自己后头的，这一转眼倒是跑到自己跟前来了。
　　只是那里头的主人可比自己低调多了，轻轻瞧一眼便放下去了。
　　许是实在好奇，电光火石之间，倒叫他瞅见了那人的半边面容。
　　“瞧这半边脸，只要不是另一半脸毁容，那必定也是个清俊的。”点评完了，他才饶有余味般放下车帘。
　　“走吧，再晚些，小爷我可要皮开肉绽了。”他一下子又瘫在马车里头的软榻上，活像没骨头似的。
　　瞧着马车疾驰而去，旁边马车的帘子又被打了起来。
　　那是……礼国公府家的小郎君？
　　*
　　马车一路疾驶，最终在礼国公府门前停下。
　　“小郎您终于回来了，若是再晚来些，小的这屁股就不保了！”方七连忙迎上来，肉眼可见地兴高采烈。
　　“怎的？父亲又生气了？”他边走边侧眼瞧了方七一眼，手中还一把折扇缓缓摇着，瞧着庸懒得很。
　　方七不敢冒犯主上，只压低声音道：“您这几年断断续续地只传些书信回来，主君瞧着着急也是情理之中的。”
　　“哦。”宋朗回了一句，“唰”地一下便收了折扇，敛了懒懒散散的模样，步子也轻快起来，“我先去拜见祖母和母亲。”
　　礼国公府人才辈出，先代礼国公乃是开朝皇帝的三拜之交，又为景朝立下汗马功劳，后被尊为世袭罔替礼国公。
　　国公府历代积累至此，已然是景朝首屈一指的勋贵之家了，当朝陛下的生母宋太后便是出身于此，足见其地位显赫。
　　老国公荣封尚书令致仕后，如今的礼国公乃是宋朗的父亲宋建安，官居正三品，底下门生无数，膝下子嗣也都有大出息，唯有幺子文不成武不就，在尚书省六部轮番折腾之后，最终仍不成器，在外云游多年，这日才归家。
　　“我的孙儿哟！快叫祖母看看，可受了委屈没有？”老国公夫人楚氏一瞧见宋朗，立马便泪眼婆娑了，不待他行礼问安便一把拉他在怀里，末了又细细打量，瞧他无虞这才放宽心来，攥着绢丝帕子擦泪珠儿。
　　一旁的礼国公夫人崔氏也哭个不住。
　　“孙儿一切都好，叫祖母、母亲担忧了。”宋朗这才能跪将下去，“朗在外多年，未尝给祖母母亲问安行礼，今日归来，祖母、母亲请受朗大礼！”
　　两人又是哭又是笑，瞧着他规规矩矩行完了三拜大礼。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起来，”老夫人亲自去扶她，旁边的侍女也连忙去搀。
　　老夫人爱溺非常，拉着他同自己坐了，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这才放他。
　　“你这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定是不舒服得紧，祖母叫人在正院给你备了香汤，快快去沐浴！等晚些我叫上一家子人，咱们吃个团圆饭！”
　　宋朗正要答应，外头一个家丁便隔着窗户传唤：“老夫人，主君叫小郎去一趟前头书房，有事情要商议。”
　　老夫人立马不满了，也不用侍女去传话，自个儿中气十足地回他：“有什么要紧事，叫他自个儿商议去！小郎好容易回来，他倒好，三言两语就要将人给我叫过去，当我不在了吗？”
　　那家丁顿了好长时候，这才灰溜溜地走了。
　　“阿朗别管你父亲，他就那脾气。”老夫人面对孙儿时，又全然没了那凛然的气势，只剩一个尊贵老太太的慈祥面貌，“你呀就安心着，凡是有祖母在呢。”
　　“祖母最好了。”宋朗可太分得清谁是大腿了。
　　整个礼国公府上下，就连他祖父老国公，也不敢触老夫人的霉头，更别提他父亲了。
　　“母亲也好。”宋朗腻歪完祖母，也巴巴儿冲自个儿母亲笑。
　　崔氏失笑，点了点他的眉心，“你个小滑头。”
　　前院礼国公处就没那么和善温馨的画面了。
　　“这个逆子！外出这么些年，如今倒是想着回来了，我只以为他忘了自己是谁呢！”礼国公已然气急，一掌拍在桌案上，倒没惊着跟前的两个儿子，却吓到了一旁倒霉的老国公。
　　“我看你才是逆子！”老国公正在喝他最喜爱的阳羡雪芽，这下茶水洒了一地，可把他气得不轻。
　　眼瞧着老父吹胡子瞪眼，礼国公这才惊醒，连声道不是，胡乱拿帕子给他擦溅到衣服上的水渍。
　　“毛手毛脚的！”老国公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礼国公只好悻悻地收了手。
　　“不是我说你，你这暴躁的脾气也着实该改一改了。”老国公恨铁不成钢般说道：“朗儿这才回来，你若是又吓着他叫他走了，你母亲那里就自个儿想办法去。”
　　闻言，礼国公不由自主缩了缩狗头。
　　母亲那脾气，他哪里受得住。
　　“行了，也都别杵着了，你们祖母晚上要在后院置办家宴，也是给朗儿接风了。”老国公与两个孙子说完，抬脚出了书房，看都不看儿子一眼。
　　宋衡与宋舒两兄弟面面相觑了一会子，齐齐朝着父亲拱了拱手，“儿子告退。”
　　“去吧去吧，都去吧。”宋建安心累得很，果然，这小兔崽子一回来，他就要头疼。
　　出了书房，二郎宋舒便笑了，“三弟在外头晃荡这许久，可算是回来了。祖母和母亲也能心安了。”
　　“既然回来了，咱们就去瞅瞅他罢。”老大宋恒负着手，一副“我其实不想去，但碍于他是我弟弟，我得去看看”的模样，抬脚走在前面，步子却着实不慢。
　　瞧他这口嫌体直的样，宋舒儒雅轻笑。
　　大哥素日里倒是严厉，但对三弟还是放在心眼儿里疼的。
　　眨眼便是晚上家宴之时，礼国公蓄好了力气正要发泄，可老夫人早就将宋朗护在一旁，还时不时给他一个警告中带着威胁的眼神，他心里的火藏着没地儿发，憋得脸都胀红了。
　　“真是神清气爽呀！”酒足饭饱躺在床上，宋朗舒服得眯起了眼。
　　方七笑着进门来，“小郎，方才主君又想叫您过去，被老夫人给撵走了。”
　　用了“撵”这个词，可想而知那处境是有多惨了。
　　“可是，主君只怕明日也是要寻您的。”方七默默为自家小郎忐忑着。
　　他叹息，“能避一日是一日。”
　　他着实不想面对父亲那张时时刻刻看他不顺眼的脸。
　　一夜好眠，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小郎，主君叫您去书房等着。”
　　“小郎，老夫人让您醒了过去用早膳。”
　　得勒，这还不知道怎么选吗？
　　“你也看到了，老夫人有命，谁敢不从呢？”他瞧着礼国公派来的小厮，笑着乐颠颠儿的。
　　小厮语塞，“小郎说的是。”
　　于是宋朗又轻松躲过一日。
　　可到了第三日却没这样的好运了。
　　“王家来人，主君叫几位郎君都去前院呢。”
　　“王家？”宋朗躺在床上敲着二郎腿，折扇轻摇，姿态悠闲问他，“来的什么人？”
　　若是来个七老八十的祖父辈人，岂不无趣？
　　“是王家二郎，”末了，方七又加了一句，“就是您回来那日碰着那个。”
　　这下宋朗来精神了，一下翘起身来坐直了。
　　“二郎？不是王家长房嫡子吗？”
　　方七走过去给他斟了杯茶，道：“王家二房的长子王彻年长他一岁。”
　　“这样啊。”他接了茶盏，一饮而尽，“大名鼎鼎的王郎，咱也瞅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