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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五姓斗宴(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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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今日热闹。
崔浩一早就跟等放榜似得守住了开远门,门外二三十支商队带着皮革香料、金刀银鞭、毛毡酒具等货物等待查验通关文牒,准备进入西市。据闻这次有几支栗特和波斯胡商带来了不少珍宝名器等人评鉴,崔浩尤爱兵刃,坊间几番口舌下来直吊足了他的胃口,又怕别人早他一步把合眼的挑拣走,于是像极了“榜下捉婿”的富绅,带够钱银,和旁的凑热闹的人一齐蹲守在西市门口。
披金戴银,笑的十分天真憨厚,像足待宰的羔羊,叫人没眼看。
丢人,十分的丢人。被迫一起站台柱的叶璟殊面无表情的想。
平南小郡王显然是跟叶璟殊想到了一处,面上惯常笑着,眼却已经飘了,那目光飘来飘去,最后落到右手边的安武大道上,沿这条路一直走,过三个街口,直通东市。
开远门这边几十支商队浩浩荡荡排成了千人长龙,查验的官差卡的又死,等半天才过掉几人,眼看崔浩一副死守到底的架势,平南小郡王扯一把叶璟殊,低声道:“快正午了,我昨日差人在铭瑄楼订了位,这会过去正好。”
叶璟殊闻言看一眼他,小郡王感受到叶璟殊的意动,继续拿话挑唆道:“东市今个也有个什么比试看,说是斗宴——要他些茶点酒菜,咱们在里边坐着瞧,岂不美哉?”
“……”叶璟殊沉吟着,这是十分的意动了,但他一颗老父亲的关怀之心还没死,于是看了路那边格外欢腾的某两脚羊一眼。
小郡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乐了:“这败家子的魂都被胡商勾走了,哪里还记得咱俩。不信你现在叫他一声,看他应不应你。”
叶璟殊不用尝试,看一眼崔浩上蹿下跳的黄毛脑袋就下了判断——这档口,除非平康坊的莺莺、红袖招的燕燕,不然谁都请不动崔家三郎!杵这半时辰都没见崔浩念个旧,回个头,撒钱的信念不可谓不坚定。
“走吧。”叶璟殊从谏如流的挪动步子。
翻领窄袖云锦袍的南平小郡王一打扇,没心没肺,明晃晃的冲叶璟殊笑道:“这就对了,难得休沐,你也该是好好松快一下了,陪这败家子作甚?我今日做东请客,好酒好菜,管够!”
于是三人的故事唱成了二人小传,两两对视后,抛下崔浩,一转弯,拐向了安武大道。
东市果然也热闹,一路行来,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不能见道。
小郡王有些诧异:“竟然来了这么多人,有点意思,你说是不?”
叶璟殊脱下官服后,日常十分随大流,尤其是在吃什么、喝什么、去哪里、凑什么热闹这些方面上,口头禅从来简略深刻,一言以蔽之:都可、随意、你定。
这次也不例外,叶璟殊矜持的微微点头,以示附和。
小郡王最是知道叶璟殊的德行,看他面上四平八稳的,但耳朵却支棱着,就知道他虽然没多说什么,但对这桩热闹是感兴趣的。啧,毕竟还是个凡人,八卦之心哪个凡人没有呢?
也算是来着了。小郡王自觉肩上的责任重大,要请客做东带人见世面,一路摇扇在前分花拂柳,引着叶璟殊穿过人海,往着铭瑄楼的方向去。
铭瑄楼是个听书喝茶话闲话的地方,门槛宽,地方大,敞亮开阔,四面通风。此刻披红挂彩,场地中心正大光明的摆着五墩刚砌好的灶台,四五人忙前忙后的在生火试火。只是来看的人太多,宽进宽出的门此时仍显得十分拥挤。小郡王挤了两次都没挤进去,金尊玉贵的小身板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的夹在中间,卡住了。
正要喊人帮忙,扭脸却见叶璟殊端着一碟精巧米糕,上头插了个松绿色小旗,在人潮汹涌中如磐石一样泰然不动——已经吃上了。
见他看过来,便又一次冲小郡王微微颔首道:“刚在街上被人给的,味道尚可。”
那小旗上印着“尚食”二字。
方才过来的时候人多没有留意,原来正街两边不知哪一段起已经沿边摆好了临时的食铺,还有肩挑手提的货郎,正在向满街的闲人派发小吃,说是五姓添的彩头,辛苦各家饕客前来捧场。
只是,叶璟殊这么浑圆的一颗好头,成天点来点去不怕闪了脖子吗?
小郡王夹缝里求生,见不得叶璟殊好过,张了张嘴,不待说话开怼,就见旁边凑趣的人也跟着点点金贵的头颅附和道:“尚食斋供应的糕点好吃是好吃,只是还是不及八珍八宝阁的好吃。”
“确实,尚食斋的菜色虽是顶好的,但糕点一般,多吃了总有些腻……”一人也点头赞同。
见鬼,点头还带传染?叶璟殊是有毒吗?小郡王被夹的缺氧,有些迷茫了。
“嚯,那你要不试试鼎食铺的羊舌签?不过我方才见那边哄抢,这会不知道还有没有。”
“没啦……诶,珍馐楼的栗子糕也好吃,要能再配上呼延家的葡萄酒……”
“可不是!要卫家跟呼延家也在,那长安七大调羹圣手,这回可就全了!”好家伙,旁边这声音一下亢奋了,震的小郡王耳中嗡嗡。
“卫家掌勺人素来孤僻独行,你见他几时凑过这种热闹?”
“呼延家也不行,人还在凉州采买,跑断腿也赶不回来。”有人帮腔。
“今次到齐了五家,已经是近两年东西市少见的大手笔了!你且知足吧!”另一个大汉笑道。
“这斗宴究竟为什么?怎么这么大动作?”长安调羹七大家,不闻窗外事如叶璟殊也是知道的,平日同僚聚餐吃饭,没少去过这七家名下的饭馆食铺。但叶璟殊听了半响,还是有些不明所以,探根究底的习性发作,便问了出来。
“你竟不知?”回答的是小郡王右侧的壮士,壮士扭脸去看谢景殊,有了松动,小郡王总算是从两座大山的山缝里挤了出来。
还没等小郡王喘匀气,便听右侧壮士气势磅礴往后一指,对着铭瑄楼对门的鎏金牌匾道:“这次‘斗宴’,五姓程家要出位新的掌勺人,赌注是这‘五味阁’!”
叶璟殊一时也听的讶异,面色不动的顺着壮士的指向看过去,飞檐翘角,碧瓦朱甍,匾额上那三个金漆大字下,又横书“五味之首,长安总号”四个小字。
原来这斗宴赌的是整个长安程家——真就是,好大的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