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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旧梦 ...

  •   雨阴郁的下着,一滴滴地落在玻璃窗上,透过灰蒙蒙的窗,她望到了一个荒诞不经的世界,天空被都市建筑切割得四分五裂,低洼不平的水坑在冒着混浊的泡泡,不时有汽车轮胎碾过,随即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
      六年过去了,她活在恨意里无可自拔,只要想到那个女人在这世界的某处角落开心地呼吸着,她就彻夜难眠。
      黎倩离开后,她为了解决钱的问题不得不暂时放下复仇的事,虽然外公留了笔遗产给她,可纯粹靠这点钱,不够到晥城生存,于是就留在灿城打拼,等日后再寻找机会。
      六年的工作,让她学会更加坚强与隐忍,几乎麻痹了自己的内心,原本她是打算再打拼个半年来晥城。
      然而两个月前,她忽然感到自己下腹部隐隐发痛,每次压到,整个人就几欲昏厥,去医院检查,医生诊断出是她身体两侧luan巢都附着巨型囊肿,急需要动手术,将双侧luan巢切去。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几乎是晴天霹雳,原以为六年前yin道撕裂是她一生的痛,可没想到六年后,命运再次弄人,让她以后彻底不会再有孩子。
      可不做手术,她只有死。
      所以,她默然接受做手术,围手术期内,她异常安静,没有出声,医生看她异常沉默的神色,大多怀疑她是否会想不开,于是在手术结束后还找了几个心理咨询师来疏解她的情绪。
      她当时无喜无悲,这世上终究是她一个人在过,以后有没有孩子,那又有什么不一样吗?
      谭霄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在麻药注射进去时,整个人仿佛坠入一个无尽头的梦魇,耳边是无情冰冷的呼吸机在“滴滴”的响着,她置身于虚无里,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该去到哪里。
      “把镜头往前调,我们要避免伤到那根血管……”
      许是麻药的作用开始减弱,她恍惚间听到有“沙沙”的说话声,她的意识恢复了些,自己是在接受手术。
      同时一股无法言明的撕裂般的疼痛袭来,她硬生生地承受着,告诉自己,不要放弃复仇,这种痛苦是黎倩带给她的。
      主刀医生不知捣鼓了多久,终于将luan巢拿出来了,然后往她眼前晃了一下,让她瞧清楚些,这时刻,她不自觉地流出眼泪。
      恨在心中无限滋生,最后占据她整个意识,恨越多,泪也越汹涌。
      手术结束后,麻药的作用也消失了,她痛得一度以为自己死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感受会永远提醒她,是黎倩,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由于她生性贫血,虽然手术过程有输血,但身体还是有些虚弱,手术后依然继续着。
      她没有亲人可以来看她,医院里的医务人员极其对表示她同情,可是她不愿看到陌生人眼中所谓的怜悯,因为在她看来那是讽刺,是揭她心底的伤疤。
      之后,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星期,她看到病房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新闻,刚好切到黎倩接受采访的新闻,原来这六年里,黎倩自己创业,在晥城开了家公司,如今公司正准备打开灿城的市场,电视里,黎倩面对记者,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与神采飞扬,将自己即将创办的产品销路方案大致作了总结,对于记者询问私人感情的事,她也毫不避讳地分享与未婚夫的点点滴滴,眉眼尽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她越来越感觉到心在被灼烧似的难受,为什么?为什么黎倩就是如此心安理得,对自己犯下的罪,不仅没有得到惩罚,还爱情和事业双收,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要忍受这份罪,至少应该也要让黎倩来尝尝她所受的痛苦。
      现在,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不能再犹豫了,否则就会错过去报复那个女人的机会。
      于是第二天就办了出院手续,然后回到住处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去晥城继续复仇,经过这段时间的打拼,她是存了不少积蓄,只为接下来的复仇生涯而筹谋着。
      她的住处,是一栋小型的老式单身公寓,从实习开始就没有换过住处。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她的社交圈小了很多,曾经在学校的朋友也不再联系,事实上,有些关系,外人看不出个所以然出来,只觉得都好,事实上只有自己才能深有体会。
      她习惯于在一个地方稳定下来,然后每天过着上班下班的生活,现在她该离开了,却有些淡淡的不舍,可比起强烈的仇恨,这点不舍着实微不足道。
      谭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模样变得跟当初完全是两个人,有时自己都不认得。眼眸里是支离破碎的情绪,脸庞越发削瘦,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高高的抓在后脑勺上,蓬松的刘海掩在她的长睫毛上,美得像个瓷娃娃。
      她穿着淡蓝色的高领毛衣,露出细白的颈,灰色格子长裙,换上帆布鞋。
      她一手将行李箱拉出来,一手抱着外公的骨灰盒,这骨灰盒跟遗照她一直摆在公寓里。
      把钥匙归还给房东后,便到马路边拦车。
      “姑娘,这是去晥城哪儿啊?”司机是个年纪四十以上的中年人,见她独自一人提着简单的行李,问道。
      “晥城市东区的酒店。”谭霄在那里还没住处,想着先在酒店安顿下再说。
      于是司机启动车子,开往晥城。
      晥城是个发达的城市,那里寸土寸金,是现代化与古典相融的城市,灿城虽然也繁华,但发达程度依然比不得晥城,历史厚重感更不如晥城,那里也是世界前五百强的企业聚集之处,许多公司总部就设立在那儿。
      这两个城市距离并不会太远,坐计程车一个半小时就能到。
      “雨啊,雨下起了了,那天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无力地渐渐地倒下,悲伤是那么的强烈那么的激烈,只是一切已被夺去……”
      她空洞的眼眸倒映着这片天地,静谧的车里回荡起她悚然的歌声,司机感到有些惴悚,朝后视镜瞅了一眼,“姑娘,心里有什么伤心事,不要唱这种悲伤的歌,容易自怜自艾。”
      谭霄没有听到,她只知道自己的人生被毁得彻底,就是不甘心而已,没有感同身受过,谁会理解她受过的痛苦呢?
      她双手抱着骨灰盒,一点点地让阴郁的情绪煙没自己,这是现在唯一陪在她身旁的念想,当时外公被宣布死亡,她选择火化,拿到骨灰盒后,就一直放在自己身边。
      关于外公,她明明有太多要回忆的,可又无从想起,自从外公死后,她就像失去了任何关于外公的记忆那般,越是努力去回想,越是一片空白。
      “姑娘,有些话,还是得听过来人的,生活再苦,也会熬过去的。”那个司机将她送到目的地后,意味深长地对她说道。
      谭霄没有作声,付过钱后,低头将自己的行李箱拉进了酒店里。
      酒店干净整洁,处处散发着薰衣草的香味,光洁的大理石地板闪耀着冷光,每走一步,地面上就留下了浅浅的水印。
      “您好,一位吗?”前台小姐面带礼貌的微笑招呼她。
      “嗯。”她点点头,将行李箱拉到前台处,把骨灰盒放在地上。
      “请把身份证拿过来一下。”
      她将身份证递过去,上面显示“谭霄”,因为她现在已经不再是谈啸雅了,一个星期之前就换了身份。
      前台小姐示将房卡跟身份证递给她,依旧是得体的微笑,“好的,谭小姐,已经为您办好入住手续了,现在请上楼吧。”
      她接过房卡,拿过骨灰盒,将行李箱拉到楼上,找到房间后,锁上门,把骨灰盒跟行李箱都放下。
      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将丝巾取下,又把自己埋进被窝里,她真的太冷了,冻得快疯了。
      终于等身体逐渐暖和后,她才伸手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点开许久没登录过的号,不由愣住,竟然有高中时代的朋友曲诺发来的消息。
      框里的头像在闪,意味着还在线,她点开框框,是曲诺发过来,“在吗?”
      她揉揉眉心,做完手术后,时常犯困,原本此时头有些昏胀,是想先躺下睡一觉再说,可想到太久没跟老朋友见面了,若是不回信息,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于是打字,“在啊。”
      “我五天后结婚,你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吗?”曲诺接着发过来一条消息。
      她猛然清醒了不少,曲诺要结婚了?快十年没见,再次联系,却是这个消息。
      “你在哪个城市?”她想问清楚地点,若是离自己近的话,便去。
      “我在云周市上班,但是由于我爱人的家在晥城,所以婚礼便在晥城的帝舵大酒店举行,我想邀你当我的伴娘,可以吗?”
      曲诺的话语甚是小心翼翼,不像当初那么直爽,她明白的,曲诺变了,也对,没有谁不会变,她还不是变了?变得狠辣。
      “可以。”
      谭霄打过去两个字,接着手机上头又跳出一条信息,她的目光瞬间被吸引,点开一看,原来是黎倩在朋友圈发的居家图片,并且特意定位了,谭霄脑袋一跳,离开截图,默默地记下这个地址后,迅速搜索,终于找到附近有几家公寓等待出租,跟黎倩的住处挨得极近,正好合她的意,于是她立刻联系房东,可电话那头正在忙,她不死心,继续打过去,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是看房子吗?”电话那头是房东公事公办的声音。
      “是的,我想租石井广场那边的公寓。”她蒙在被子里,鼻音有点重。
      “嗯,可以,你什么时候过来看看?”房东问。
      “明天。”谭霄没有犹豫,她捂住跳得厉害的胸口,然后等着房东同意后就挂掉电话了。
      “叮咚叮咚”
      手机又连续发了几条信息过来,她似醒非醒,等看到消息后,她登时冷静了不少。
      是段医生发过来的,“谭小姐,我想问一下,您最近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她跟段医生也是因为六年前的事才熟悉的,两次手术都是段医生主刀,她是在前两个月才知道主刀医生姓段。
      第一次手术结束她的心理或多或少受过影响,也是段医生给她开的抗精神类疾病的药物。
      而这次手术结束后,段医生主动加她联系方式,说更方便以后询问病情状况。
      两个多星期前她出院后,段医生特意叮嘱过她多吃维生素E与豆奶制品。
      她知道干医生这一行业的,最怕手里的病人再次复发,多少能理解段医生这么三番五次询问的苦衷,她打字回复,“休息的挺好,身体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对了,前天我就被调去晥城的市医院,可能到时候由别的医生管。”
      她感到颇为意外,这确实有点巧了。
      “我现在也到晥城了,打算换个工作环境的。”
      “那正好,以后有什么问题更方便找我,对了,最近精神方面还可以吗?”
      谭霄停顿了一下,她的精神没什么不好,不过医生说她怎样她也不好反驳,就听从嘱咐拿了药回家,自己的睡眠不太好,偶尔吃几粒安眠药倒是不错。
      “可以。”她零模两可的回道。
      “我知道了,您先忙。”
      接着就没了动静,她又感到身体又开始疼了起来,索性放下手机,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东西封住了她的记忆似的,有时想起些事,可怎么也抓不住。
      不知酣睡了多久,她醒了过来,发现寂静的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窗帘有半边没拉上,她看到外面雨过天晴,前方白色大楼隐在云雾里,有个大钟正在报时,正是下午五点整,想不到她睡了快六个小时。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到玻璃窗前将窗帘全部拉开,冷风灌进领口,驱散了些混沌,整个人感觉有劲了不少,接着便是肚子饿了。
      穿好衣服,便独自到楼下的餐厅买了份饭菜,她偏好辣,平常喝汤时最喜欢放辣椒酱,可手术后医生特意叮嘱她忌辛辣生冷刺激的食物,所以只能买点清淡的冬瓜排骨汤,再加碗米饭吃了。
      吃完饭后,想着时间还早,去到附近的公园散散步。
      这时有个卖花的少年手里捧着束‘蓝色妖姬’,他垂头丧气,那束蓝得魅惑的花此刻仿佛因主人的不开心变得潸然泪下。
      她很喜欢蔷薇科的植物,像这种花虽是听过,却未见过几次,觉得霎是艳丽,不由得盯着发呆起来。
      “姐姐,你喜欢这束花吗?”
      少年见她盯着他手里的花发愣,鼓起勇气开口。
      她点点头,询问道:“这种花怎么卖?”
      “姐姐能接受多少钱?”少年的眼里有失落也还藏着别的意味。
      谭霄仔细打量了下这花,发现参不得假,花色层次均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花色有点杂,不过这并不影响美观。
      “我想要两朵,四十块钱,怎么样?”她望着那个少年的眼睛。
      “好。”少年眼神亮了,接着将整捧花塞到她手上,“姐姐,这花都送给你吧,刚刚前方路口有个大哥哥说姐姐喜欢这束花,他让我送你的。”
      “我先把钱付给你……”她正要去追,谁知那个少年一闪不见人影。
      谭霄只得抱着这一捧花,心里有些惊愕,自己从来没和谁说过自己喜欢蓝色妖姬,究竟是谁知道她喜欢这花?貌似自己第一天来这个城市,根本就没认识的人。
      不过,眼下她不太想抱着这捧花招摇过市,于是又调头回去了,这座桥临近黄昏时,景色宜人,冷风不停地吹,远远望去,夕阳笼罩在湖面上,蔚为壮观。
      这就是晥城著名的红星湖了。
      谭霄回到酒店里,将蓝色妖姬放到一旁,然后开始上网寻找黎倩的公司。
      黎倩的公司叫星河公司,专程生产服装轻奢品类,于四年前成立,到目前已积累不少人脉,在晥城一带口碑良好,她还搜索到星河公司离这还不远,大概五六公里路程。
      就最近一年来说,公司总裁黎倩被选作晥城模范人物,积极参与创建文明活动,起到带好头的作用。
      谭霄无意中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她可不觉得黎倩会转性,无论如何她都要让黎倩尝尝失去一切的痛苦滋味。
      她继续翻找这家公司招聘信息,发现是有缺了几个岗位缺着的,计上心头,就有意将简历投到人事部的网站上,接下来便是等消息了,她要进这家公司,好好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撕开把黎倩这个女人拉下来。
      不知不觉已到深夜,她的眼睛也有些疲劳,关上笔记本电脑,伸了个懒腰,斜过头仰望窗外的星空,这是她第一天来晥城看到星星。
      夜空被雨洗过后,清新至极,远方的灯塔闪着五光十色的光辉,星星静悄悄的缀在夜幕里,高楼下是穿梭不停的车流,这样的城市看的久了,总会感到自己很孤独。
      她早已习惯一个人生活了,对这样的景色就静心欣赏。
      不知过了多久,她瞧见流星雨在远方坠落,此时正是后半夜两点,她原本有些瞌睡上头,现在也觉得有些振奋,正当她想与谁倾诉时,才知道自己是形单影只,城市里一片寂静,因为大家都要歇息。
      散落的流星,总有一颗是点缀夜空指示她命运的。
      她第一次产生了要祈愿的冲动,那就是无论未来会有什么变化,她都不会放弃复仇。
      “有的星业已流逝,有的星尚存空中,那些空中残存的星,也终究会逝去。”
      所以就让复仇的火焰燃烧自己,最后随着这些星星一样陨落。
      这场流星雨持续了半个小时,然后世界恢复了方才的死寂,她感到困了,就回到被窝里继续睡了。
      等到第二天清晨,谭霄从梦里醒来,然后将东西收好后到一楼前台去办退房,正是即将入冬的时节,风萧瑟的吹着街道,行人匆匆赶去上班。
      她一手拉行李箱,一手抱着那捧蓝色妖姬,虽然这捧花已没有昨天鲜艳,但她还是舍不得扔掉,于是将它一起带走。
      谭霄这次是坐公交车走的,等了接近半个世纪那么长,车还没来,站台边除了她还有一个退休的老太太。
      那个老太太慈眉善目的,见她一个人在等车,就跟她闲聊起来,“姑娘啊,你也是在等305路车吗?”
      谭霄有些讶然,点点头。
      “咦,不对啊,我刚才就是从那个路口过来的,怎么还要绕过去呢?”老太太看着站台路标,有些反应不过来。
      谭霄看看手机的导航地图,上面就是这样显示的,可具体怎样,她也不得而知,毕竟这地方自己是第一次来。
      “肯定是哪儿不对……算了,我还要去那边看看我闺女,刚刚因为去看个朋友,才顺路过来这个站台等的……”
      那个老太太嘀嘀咕咕的,正巧305路车来了,老太太停下唠叨,就上车了。
      由于她手上拿的东西太多,很费力才抠出一枚硬币,到她上去时,那个老太太很热心的为她提过行李箱,正巧车上没人,老太太愁着没人聊天,就不停地跟她扯家常。
      谭霄静静地听着,对这老人她是理解的,子女不在身边,能有个人听自己说话就挺满足了。
      车一路弯弯绕绕,那个老太太眼睛一亮,“我就说嘛,原来就是拐了个大弯,我是可以在我家楼下等的,你看,那里就是我住的地方……”
      她对这全然是空白,并不知道老太太指的哪里,就应和着点点头,心早就飘到新的公寓去了。
      等到站后,她竟然跟那个老太太是同一站。
      “姑娘啊,你这是回家还是……”
      谭霄将蓝色妖姬捧好,礼貌的笑了笑,“回家,我是住在这附近。”
      “这是个好地方。”老太太笑眯眯的说道,“姑娘啊,出门在外,记得保护好自己。”
      她掩下眸子里的沉寂,点点头,然后往老太太相反的方向走去。
      石井广场是这附近的一个单元楼小区,这边是近年来新开发出来的,不过离市中心并不远。
      谭霄进去单元楼,联系房东,正巧房东一早因为手头有这边的业务,顺便带她来看这的房子。
      上到十四楼,她眼角的余光暼到黎倩与她的未婚夫一同出来,在电梯里,六年不见,黎倩比当初多了事业与情场的春风得意外,就是变得内敛了不少,没了当初的嚣张与张扬,可脸上的幸福是掩盖不住的,依偎在那个男人的怀里,两人浓情蜜意了好一会儿,不过黎倩并没有认出她,只因自己这副模样已经没了从前的影子,也说不定,黎倩并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过,虽然联系方式没删,无非是想炫耀,让别人嫉妒自己过得好,所以才让她有机会找到这来。
      谭霄心绪起伏不定,她等这天实在太久,或许此时用这骨灰盒砸黎倩头上,可眼下这里都有人看着,着实不是个下手的机会,应该留着以后慢慢收拾。
      房东带她到十四楼隔壁的公寓,进到屋里,这才注意到房间的模样,这是三室一厅,挨着门口的是一间厨房,厨房已经配备好了锅碗瓢盆,还有个大冰箱,大概是刚打扫过不久,厨房没有见着半分油腻的味道,让人很舒服。客厅不大,布置得比较雅致,灰色的沙发,小型的玻璃桌,上面空空的,对着窗口,透着暗淡的光。客厅里还有个大书架,却是空荡荡的,上面有个水晶刨花花瓶,
      客厅另一个角落是个衣柜,里面也是空的,有两个房间,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储物室。
      谭霄对房子很满意,房东也是个实在的人,并没有抬太高房价,在她接受的范围内,外公去世时留给她一笔遗产过,她一直没动,而自己的积蓄足够应付自己现在的日子,并没有可愁心的。
      签好合同后,房东把钥匙递给她,然后就离开了。
      谭霄将屋子又大致清理了一遍,然后将储物室腾出来,将外公的骨灰盒与遗照放到储物室里的桌上,又把那捧蓝色妖姬放在骨灰盒前,接着就去到客厅。
      那个大型行李箱里面除了自己一些衣服,还有那个装着毛熊玩偶的盒子,里面还有本日记跟几张照片。
      她盘膝而坐,翻着那本从高中写到大学的日记,里面还附着那时的照片,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她竟然还保留着爸爸跟妈妈的照片,那是他们当年的结婚照,自从离婚了以后,照片就被妈妈剪掉了,再后来是她偷偷夹到书里,随着回到外公那,她还没丢掉那本书,就这样一直保留到现在。
      爸爸喝了酒深夜回家,就总是对妈妈拳打脚踢,好几次她看到妈妈倒在地上起不来,然后爸爸就上楼踹醒她,让她下楼拉妈妈起来……
      啪,玻璃酒瓶破裂的声音,刺破了她的听觉,加速血液的凝固,画面又转到一个更黑暗的楼房,阴阴的冷风,空无一人废墟。父亲一脚把她从家门口踹到楼梯下,醉醺醺地咒骂着,顺带将她的书包扔在她的脸上,书包里的作业全都散了出来,隔壁的那只黑猫躲在角落,一双墨绿的眼睛诡异地盯着她,似是嘲讽与同情。
      “为什么他们就是要打你,你不会躲?我今天去学校,老师都给我脸色看,你怎么就是不给我争气……”
      记忆中她一身瘀伤,母亲几个巴掌连连甩在她的脑袋,那晚她流了鼻血,脑袋昏昏沉沉的。
      “成绩老是在班里垫底,你说说我还有什么指望?你爸现在是关进去了,想当年我就应该打掉你……”
      母亲流了很多泪,一字一句地控诉她的罪过。
      可其实呢?因为爸爸入室抢劫被抓去坐牢的消息让全班同学都知道,她爸爸是贼,所以那天班里有同学停在校门外的单车不见了,都一致赖到她的头上。
      “打死她,她就是个小偷。”
      这些回忆让谭霄仿佛又回到那个屈辱的时刻,自己被包围在一群面无表情的人偶前,这些人偶长着记忆中同学的面孔,都露出木然诡异的笑容。
      “你怎么不去死呢?我们都讨厌你啊。”
      那些参差不齐的声音撞进她的耳朵里,她只想逃,可周围尽是黑暗,而光明早不知去向。
      当时她不知所措地站在讲台上,下面齐刷刷地几十双眼睛仿佛要在她身上挖一个洞。
      “小偷就应该被抓去,我们班不欢迎你,不认识这个贼。”
      这些冷漠凉薄话语跟刀子似的在她的心底戳出了个血窟窿,一点点地摧垮她作为人的尊严。
      那时母亲被叫到学校,校长让她来个说法,母亲先是低三下四的道歉,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扇她耳光,那些老师才没说什么。
      她还记得母亲想淹死她的那次,在靠近海的那条河时,她整个人被母亲塞麻袋,然后沉入江里,当时的窒息与绝望此生难忘,那是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后来被路人发现,就上前来阻止了母亲的罪行,她才得救,那时警察并没有太在意这些私人的事,只是觉得母亲精神方面有些不太正常,只是做了些思想教育,然后拘留几日就释放了……
      明明这些阴暗的前尘往事就该烂在时光的阴沟里的,为何现在又再清晰地呈现?还要继续折磨她的心?
      这痛苦的回忆让她的的目光变得阴狠而恨毒,手里攥着的照片几乎变了形,她紧抿着嘴唇,最后从桌下抄过一把刀,狠狠地划在那张照片上,直至千疮百孔。
      她冷着脸,三下两下撕掉这照片,再狠狠地丢到垃圾桶里。
      眼眸里流着冰冷而恨恨的泪水,他们都抛弃了她,还留着这照片做什么?
      紧接着那股疼痛又来了,她痛得瑟缩在沙发边,抱着肩膀,咬着牙,脸几乎扭曲得变形。
      她仿佛又回到那段生不如死被囚禁的时日,那些变态如何惨无人寰的折磨她,明明就已经够不幸了,为什么命运却要将她毁得彻底?
      生命中唯一的光也离她而去,那仅有的一点温暖是自己拒之门外的,可每次都压制不住它们在自己的记忆里发疯似的蔓延着,一点点刺得她心碎。
      那是还没跟陈海尧分开的日子,有年他带着自己去他所在的城市的望天湖看雪,望天湖是座架在两面山之间的玻璃栈道,站在上面望山下的湖水风光,磅礴大气得很,当时已是黄昏,雪下得极大,没及膝盖,叶上的雪粒随着风被吹落,空气冻结着一层层被洗涤后的味道。
      “今天是情人节,你知道吗?”
      他牵着她的手稳稳的走着,怕她不小心摔跤了,她穿着红艳的外套,及膝的绒裙,脖子上围着一条珍珠色围巾,脸颊跟嘴唇也被冻得红红的,在低头踏着雪,眼眸里的明净看着与这山雪相为一体。
      “你看这两个雪人好看吗?”
      她当时兴致勃勃地在山巅堆雪人,拉着他的袖子,脸上满是期待。
      “嗯,我怎么觉得其中一个很像你?”他也看得认真,又有点嫌弃地说道:“不过,太丑了。”
      她有些不悦,趁他不注意时,丢了把雪打在他身上。
      他没注意就被雪拍到,浑身变得白花花的,而她在旁边笑得前仰后俯。
      “哼,让你损我。”
      他一边用手护着脸,一边大步朝她走来,追赶几次,堵得她无路可走,在她干笑着要不要服软时,他猛地上前捉住她,把她抱了起来,不断地转圈圈,“你还偷袭。”
      “陈海尧,你放我下来……”
      她被转得有些头晕,就见上空雪花旋转飘落,白茫茫的四周。
      “你刚才砸我一身雪,要怎么补偿我?”他恶作剧似的跟她讨价还价。
      “明明是你让我不开心的……啊,快放我下来……”
      他停下,很幼稚地在她唇上啄了下,这才满意地放她下来。
      “喂,你看,天上那两只鸟儿是伴侣吗?”
      他揽着她的肩膀,怕她跟自己算账,就扯到别的话题去。
      远方的夕阳将那两只天鹅镀上了一层金色,天地间,唯有这两只鸟儿翱翔。
      “是天鹅,真是不可思议,这样的雪天还能看到。”她也没跟他计较,靠在他的怀里,“我想起很久之前看过关于天鹅的童话不少,天鹅大都是带着受尽折磨的人去往新的温暖的世界……”
      “是啊,这么说,天鹅也是救赎的象征。”
      “诶,你看,它们刚刚好像看了彼此一眼。”轮到她拉着他的衣袖指着天空,“你说,它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会吧。”他浅笑,“你说我们会在一起多少年?”
      她的脸一红,对这个问题羞于表达。
      “六十年吧。”他突然说着,“愿意吗?”
      她半天没有开口,心却在跳。
      他小气地捧着她的脸,又深深地吻了下去,她没稳住重心就倒在雪地上,而陈海尧顺势压到自己身上,眼前正是他那张过分欠扁的脸。
      当时自己就像是处在冰与火的边缘,胡乱踢着,“你,你别乱来啊。”
      他压着她的腿,不让她乱动,又捉住她乱动的手,“你就说你愿不愿意陪我六十年?”
      “你,你这是威胁。”她很是气鼓鼓地说道。
      他没有出声,俯下吻在她的嘴唇上,吻得她要透不过气来。
      “我,我愿意,行不行?”她的嘴唇被堵得连话也说不清。
      他这才满意地放开她,拉她起来,“你自己说的。”
      她拍着身上的雪,心中也是气恨,索性别过脸不去看他。
      “快走吧,等太阳落山了就不好。”
      他硬挺的脸膛经风雪吹着不免多了些苍色,瘦劲的手腕露在袖外,天地间,唯有山风穿梭于耳际。
      “冷吗?”他紧紧地揽着她的肩膀,深沉的眼睛沉静地凝视着她,握着她的手,柔声问着,这模样倒是能屈能伸。
      她闷声不响,他拉着她手走着,哄着,“别生气嘛,等下我们一起去市中心吃饭呗?”
      她的气消得大半,跟着他的步子,一步步踩着雪,却在下坡时,没站稳,脚一滑就滚了下去……
      “小雅。”
      她只觉得身体一空,眼前尽是一片沙雪,大脑随着这团白也迟钝了会儿,猛然呛了口雪咳嗽起来。
      “疼不疼?”他失色地拉她的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雪。她摇摇头,却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接下来这下坡路有些抖,我背你。”他的衣服上沾了些冰晶,发间滑了几颗水珠,脖子上的青筋突起,喉结颤动了几下。
      陈海尧背着她,那刻她觉得心里一股暖流淌过,差点要流出眼泪来,就这样靠着他的背脊,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由于日落西山,林间的光影越来越暗淡。
      “怎么不说话?”他的声音微微闷沉,“天快黑了,这路上不见人影的,怪难受的。”
      “这里风光很美。”
      她自言自语着,目光注视着远边云层隐去的最后一丝光,寂静的山林,落落余晖,偶尔传来一两声鸦鹊扑腾翅膀的声音,光秃秃的枝干抖落下一堆冰晶。
      记忆中那片天空的星星几乎照亮了整片雪地,亿万年风雨相吹,人间代代已逝,而星星依旧璀璨不息。
      凉意袭来,谭霄浑身抽搐了几下,猛地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地上睡着了,现在已到黄昏,又是一天过去了,怎么会做噩梦呢?
      她爬起来,想起自己太久没吃药了,于是将包里的那瓶镇静药。
      “又空了。”
      她吃下两粒,把空盒子丢进垃圾桶,整个人懒散地靠在角落里,头微微斜靠着墙,眯起眼眸,像一滩水在暗涌,嘴唇颤抖着,牙齿轻微地打战,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秀美的脸庞,她感觉眼角微微有些湿润,睫毛上沾了一层水雾,周围景象倍显朦胧,擦擦眼睛,这才看的清楚些。
      那本日记本依然在,只是照片中间还有根红绳,那根红绳是妈妈编织的,红绳的颜色依旧鲜艳,却像是蛇吐出的信子似的张着血盆大口,她的心加速跳动,猛地喘出口气来,一阵烦躁的情绪上头,带着几分怒火将日记和照片丢到旁边去。
      一座荒城,空载着恨与痴;旧梦旧梦,却是人事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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