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二十七章（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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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浓霜终化作了露，兰台城又成了那个万家灯火照无眠，流水潺潺旖旎乡的兰台，而紫荣府也变回了凤鸣府。当刻着这三字的牌匾挂上府门时，安墨澄仰头久久凝视，断了十年的记忆，终于在这一刻又连接了起来。
虽然当年之景已不复，但幸好，只需微微侧脸，那人就在身旁。
陆怀绮右手缠满绷带挂在脖子上，正应付着来祝贺道喜的朝廷官员们，一场浩劫刚过，他们正需要这样一个场合来恢复。只是，他们心中也似都有隐隐一股愧疚，匆匆道贺过后，便一头栽入人群喝酒去了。
看人群散去后，陆怀绮扭头微笑道：“澄哥哥，我们也进去吧。”
……
喧嚣的人群一直闹到午夜才慢慢散去，安墨澄坐在石阶上望着苏吟风跟在辰煜屁股后求着什么，安墨澄不禁嗤嗤笑起来，心道：“兰台第一风流御史，竟也是个惧内的。”
见苏吟风扭头看了过来，安墨澄急急收住了笑声，咳嗽了一声，佯装嗓子不舒服。苏吟风再是一转眼，辰煜已不见踪影，索性不追了，走到安墨澄身边，坐下叹息一声，道：“安探花，你也太不负责任了些，你看看煜姐姐都被你养成了什么样？”
锅从天降，安墨澄正欲开口辩驳一番时，却见到了陆怀绮正从苏吟风背后走来，便转念一问：“什么样？”
苏吟风张口就来，怨道：“刁奴样！”
陆怀绮不动声色地坐到苏吟风身边，幽幽一声：“刁奴？”
耳边吹来一阵阴风，苏吟风怯怯转过头去，尴尬一笑，道：“我的意思是，刁娇可爱似狸奴。”
陆怀绮装模作样点了点头，又道：“苏兄真是机敏。”
安墨澄又挪近了一屁股，朝苏吟风打趣儿道：“苏御史，我这煜儿现在可是兰泽靖遏大将军之妹，你要慎言，慎言。”
被两人夹在中间，苏吟风浑身难受，却也只能嘿嘿一笑，道：“是是是。”
胡口应了之后，他便急着起身逃去，刚站起来，安墨澄又一把将他拉下来坐回，道：“苏兄，你都快成怀绮的妹婿了，还不跟我们说实情？”
苏吟风整个身子僵了一瞬，而后咧嘴一笑，将安墨澄的手拿下，道：“还有什么实情？我家情况安探花还不清楚？苏家独子，将煜姐姐嫁与我是苦不了她的。”
见他言其他、装糊涂，安墨澄便道：“苏兄，你我同朝为官少说也有三四年了，而你在国主进京后才想方设法接近我，是为何呢？还有，你那晚出现在缉查司门口也太巧了些吧？我身陷兢业殿之时，第一个赶来的也是苏大人，可他那时明明一直都在宫中，你又是什么时候告诉他真相的呢？”
苏吟风见瞒不过了，便两手搭在膝上，道：“安探花果然就是安探花，探查真相真真是一顶一的好手。”说完他起身站在两人身前，深吸一口气，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了，我就实话说了，我跟我爹是国主的人，国主也在进京之前就已知道了怀绮兄的身份。”
陆怀绮似早已料到，脸上波澜未惊，问道：“冀归桥那次，是国主故意引我们去的，而林姑娘失踪后，找的也是你，难道你们早已知晓真相？”
安墨澄也想起魏昭旻生辰那晚，从不醉酒的自己却偏偏在那晚喝醉了酒，分明就是魏昭旻知道那晚有人要谋害，故意引他两人看见。
苏吟风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国主也只是知晓了你是谁而已，他跟我们一样，只是怀疑这事与魏昭珝有关，并不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他也是随着你们探查的一步步深入，才渐渐了解了真相，整个过程，国主确实在背后助了一臂之力，可林孟榆的事，并不在意料之中，真相也是你们自己找出来的。”
坦白之后，不待安墨澄他们言一语，苏吟风就变了神色，担忧问道：“安探花，我是国主的暗探不假，可是，我待你们可是真情实意的，煜姐姐我也是真心喜欢的，你不会不让她嫁给我了吧？”
安墨澄一笑，道：“煜儿喜欢你，我又拦不住，况且，苏兄你是何秉性，我相信我看得还是准的。”
苏吟风长吁一口气后，自信道：“安兄绝对没看错！”
陆怀绮抬眼看他，冷冷道：“骗了我们这么久，就不觉于心有愧？”
苏吟风笑容又僵在脸上，急忙道：“于心有愧，于心有愧！”说着胡乱向他们拱手做了两揖，便撒腿跑走了。
看着他跑远的身影，安墨澄道：“看来国主也不是如世人所见的那般忠诚赤胆，对王权毫无挂念。”
陆怀绮靠挪了挪，也道：“满心以为是我们利用了他为陆家昭雪，没想到我们倒成了他的棋子。”
“还好，他不是魏昭珝，” 安墨澄轻轻一笑，道：“这棋子做了也就做了吧，各取所需，无可厚非。”
陆怀绮扭过头来，道：“世事纷扰，人心难测，还是早日跟澄哥哥隐居了好。”说完他两眼笑成了两弯月牙。
安墨澄却有些担忧道：“国主会放你走吗？你走了，兰泽的靖遏将军谁来做？”
陆怀绮用左手撑起脸来道：“不放，我就跟澄哥哥私奔，这将军谁爱做谁做。”说完又把手放下，将头靠在安墨澄肩上，说道：“累了，不想再杀了。”
安墨澄一手抚着他头顶，一边柔声答道：“好。”
陆怀绮在他肩上问道：“澄哥哥想去哪里？”
“我看……阎罗岭不错。”
“澄哥哥，你真要去当山贼？”
“怀绮，你觉得我抢得了谁？”
“大概只抢得了我，哈哈哈……”
“你还需要用抢的？”
“那倒也是。”
……
兰台又换上了一袭隆重夜妆，街头人头攒动，花灯挂了满城，红红火火好不热闹。除夕夜可是怠慢不得，人人都认真打扮了一番，头簪各色花朵，出门凑热闹去了。
安墨澄披了件白色披风，头上簪着深红色茶花，两手揣在袖中，与陆怀绮并肩走在人群中。陆怀绮的披风上隐隐闪着银色暗纹，手中拿着一袋流云糕，一手正捏着一个往嘴里送去，头上的红茶娇艳欲滴，一袭黑配一抹红，最是一道好风景。
如今《如梦令》已不再是禁曲，在这热闹的夜晚，又可听见亭台楼阁间传来那熟悉的曲调。
安墨澄正听得恍惚，忽而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低头一看，一个小孩正坐在地上，抬着两眼怔怔望着他。人群中传来一个男人大吼之声：“小兔崽子！叫你把我的话本撕了，打死你个不孝子！”
这吼声吓得那孩子赶紧爬起来躲到安墨澄身后，陆怀绮此时也放回了流云糕，站在安墨澄身边，静静等着骂声不断的人露面。
挤过重重人墙，那男的举着一根细长竹条终是走到了两人面前。安墨澄见他年纪不大，顶多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穿着打扮也是副斯文样，就是满脸恼怒，横眉竖眼。那躲在安墨澄身后的孩子悄悄露出一个头来瞧，不巧正碰上他爹夹了火的目光。他爹见着了举着竹条就要将他揪来，安墨澄却挡住了，道：“阁下，良宵佳节，何必动气。”
那男的见着了眼前两人穿着不俗，便收回了竹条，嘴里依旧气道：“这小兔崽子就是欠收拾，竟把我珍藏了十多年的话本给撕来折四角板了！”
安墨澄劝道：“阁下，几本书再买便是了，孩子还小，越打越皮。”
那年轻爹立马回道：“你知道什么！我是写话本的，他撕的可都是我的心血，其中有一本《玉琼魂》可是我爹写的初版啊！就这么被他毁了。”
那小孩怯怯探出半个身子来，他爹立马又吼道：“今日我就要让你尝尝这干笋炒腊肉的味道！”
他说完就伸手一抽，可那孩子一躲，这一竹条正狠狠抽在安墨澄腿上。
安墨澄忽得一疼，惊得一抖，陆怀绮见状立马将那年轻爹的手捉住，吼道：“你打他做什么！”
那年轻爹手被捏得生疼，自知是自己不对，却还是理直气壮道：“对不住！竹条无眼。”
那小孩见着他爹被捉住了，紧紧捏着安墨澄披风的小手立马撒开了，转身就跑去，还踩了一脚安墨澄的披风。那年轻爹见状，一手扒开安墨澄，然后拿着竹条的手一把挣脱了陆怀绮，又一脚踩上安墨澄的披风，举着竹条朝他儿子追去，嘴里喊道：“小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安墨澄被扒得一歪，系在颈前的绳子差点把他勒断了气。回过神来时，陆怀绮已经蹲在了他身边，掀起印上了一大一小两个黢黑脚印的披风，问道：“还疼吗？”
幸好有一层披风跟衣裤隔着，不然那一抽说不定就要凝一条乌黑的淤痕了。安墨澄尴尬笑笑，将披风扯来盖住，道：“无碍，不疼。”
陆怀绮又帮他拍了拍披风上的两个脚印，才又起身来，冷冷道：“要是他还在这，我也抽他一剑背。”说着将披风给安墨澄正了正。
安墨澄拉住了他手腕，往前走去，嘴里说道：“小事。怀绮，快走吧，等会儿赶不上桃华寺敲钟了。”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又在人潮中挤去。
还是那一树红云依旧，庙宇若初，香火缭绕，灯火夹着花瓣烨烨生辉。两人踏进主殿，里面早已是比肩继踵。
座上的金佛被点满的蜡烛照得金光闪闪，慈眉善目，似笑非笑，正低首看着源源不断的跪下祈福之人。
轮到两人时，已不知是何时候。安墨澄跪在左边的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眼之前他偷偷瞥了一眼跪在他右边的陆怀绮，不想正碰上陆怀绮的视线，便匆忙扭过头来闭上了眼睛，把心里的话默念了三遍之后，虔诚地磕了三个头。正在此时，那穿云透雾的清明钟声也响了起来，提示着众人，新一年的到来。
出了庙殿门，安墨澄盯着那桃树，思绪早已飘回了那个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除夕夜。陆怀绮碰了碰他，问道：“澄哥哥，你祈的什么福？”
安墨澄回过神来，浅笑道：“跟十二年前一样。”
陆怀绮嘴角轻扬，道：“我也是。”
他轻轻将飘落在安墨澄头顶上的一片花瓣取下后，他指着那繁花似锦处，说道：“澄哥哥，你去那儿看看。”
安墨澄如他所言往那桃树下走去，以为陆怀绮又在哪里藏了什么东西，他踩着一地粉色落英，找了许久，却也没找着什么东西。
他正低头寻间，陆怀绮大声喊道：“澄哥哥，回头！”
安墨澄蓦然回首，只见那人站在了一道朱红色的庙门中，千万束金光从他背后溢出来，如雾般将他笼在了一层光晕中，如梦似幻，亦真亦假。
原来，你眼中的我，是这样的。
微风浮动，又是一片流光溢彩。那人粲然一笑，便迈开步子朝他跑来。
安墨澄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太长，而一生时间太短，便也迈开腿，朝那片光拥去。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第二十七章（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