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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二十六章(1) ...

  •   战火呼啸,快速席卷了大半个兰泽,铮铮铁骑踏碎山河,苍苍狼烟遮蔽了整个兰泽苍穹。那一道火幕自北而起,一路南下,夹着刀枪鸣响一直烧到了兰台城外。
      安墨澄与陆怀绮再伫马于兰台城楼下,已是第二年七月流火之时。夏去秋来,风中多了些凉意,安墨澄坐在马背上,久久凝视着城门那一头的寂寥风景。
      兵临皇城外,兰泽军早已是消极抵抗,不费吹灰之力,兰泽已是魏昭旻的兰泽,这一场烽火终于盼来将歇之时。
      朱墙绿瓦,那宫门早已被修好,还是一副圣威不可侵犯的气势,巍峨矗立,不可逼视。又是轻松一战,大军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之后便是寂静如荒城,莫名生出一股冷气。
      魏昭旻着一身铠甲,披着血红色披风,行在最前,警觉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苏吟风紧跟着辰煜,生怕有什么陷阱自己一不小心踩了进去。
      “澄哥哥,难道魏昭珝逃了?”陆怀绮骑在擒风背上微微倾身来说道,说完两眼也扫视起来,右手握剑,不敢有丝放松。
      安墨澄脸上的神色跟他相差无几,轻启朱唇道:“不无可能。只是,他还能逃去哪里?”
      这两句话后,两人没有再讲话。
      这一路既无埋伏,也无陷阱,大军很顺利的陈兵金殿外,那“德政清世”四字早已是尘埃满覆,金光不复见。金殿大门大开,还未踏上那一道长长玉阶,远远便可见宝座上坐了一锦衣华服之人,岿然不动。
      这身影安墨澄再熟悉不过,心想道:“没逃,他即使死,也要死在这龙椅上,果然是魏昭珝。”
      下了马,他走在陆怀绮身旁,与众人一起踏上了这最后一段路。
      他们蹚着血终是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
      安墨澄听见身后的万屠兴奋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着金殿,真真是大气!漂亮!”
      踏进大殿,安墨澄才发现大殿的柱子两边竟也站满了文武百官,个个身着官服,似只是要上朝一般,脸上的表情却是惊悚可怖,抖得浑圆,不敢说话。定睛望去,他才发现韩云岫竟也在他们之列。
      座上的魏昭珝一袭金衣曳地,头上的金冕耸立,面对涌入金殿执盾带矛的将士,他没有动一下声色,双唇紧闭,只是发狠的盯着站在金台下的一群人。他身后挂了一道厚厚的金帘,此刻正闪着金光,照得整个大殿熠熠生辉,身前的案桌上点着一盏烛台,火焰微微跳动,似一朵明黄色小花在风中摇曳。
      魏昭旻昂首站着,开口道:“皇兄,败局已定,你若是自己走下那龙椅,我还可以许你一个晚年。”
      魏昭珝依旧颜色不改,危坐在众人之上,高声呼道:“乱臣贼子!朕才是天子,朕才是一国之君!”
      魏昭旻并未被他的话语挑起半分波澜,只是沉稳说道:“我还愿称你一声皇兄,便是不会将你赶尽杀绝,如果皇兄硬要相逼,我便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魏昭珝歪首斜眼望着他,轻哼一声,说道:“假仁假义,这一天你怕是梦寐以求许久了吧?”
      魏昭旻冷冷道:“皇兄谋刺在先,臣弟不得不反。”
      魏昭珝两手张开,轻笑道:“朕的皇位你觊觎多久了,魏昭旻?要是朕不杀你,你打算怎么偷朕的江山?嗯?”
      “在你眼里,人人都是觊觎王权的异心之臣,”陆怀绮沉声说道:“忠心耿耿的陆家是,披肝沥胆的王爷是,还有谁不是?”
      魏昭珝像条守着一根骨头的恶犬,但凡有人靠近,就觉是来与他争夺这根别人颇不稀罕的骨头的。到头来,骨头既没守住,也成了条疯犬,人人喊打,人人得而诛之。
      魏昭珝转眼看着他,咬牙切齿道:“陆家本就该死,功高盖主,早晚有一天要造反,要谋逆!”
      陆怀绮肩膀耸动,手里的剑抖动着,他又走上前一步,沉声质问道:“陆家该死,兰台城的百姓也该死吗!”
      这一声响彻整座大殿,激碎云霄,震荡在魏昭珝的耳边,他也倏然站起来,脸上的颜色忽而变得很愤恨,眉毛激扬,大袖一挥,带起的风搅得那盏烛火闪了一下,指着身后道:“他们是朕的臣民,为国献命,本就是他们身为兰泽子民的分内之事!他们不死,兰泽何以吞并阙外,开疆拓土?!兰泽有如今的盛世之况全是朕!”他那手又收回来,指着自己的胸口高声道:“是我魏昭珝!苦心孤诣为他们谋来的!没有朕,何来今日之兰泽?没有朕,何来兰泽子民?!”
      “贼人多杀曰桀,残忍捐义曰纣。”安墨澄站到陆怀绮身旁,眉目森寒,言辞峻峭:“自昧其心曰欺,背信藏巧曰诈。戮辜害忠,以填一己野心,这样的君是何君?欺民骗世,以谋一己贪欲,这样的主又是何主?!”
      一方华庭生辉,站在金台之上的人却犹如风中残烛,摇摇晃晃,一身的锦光却又满身的寒霜,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双眼怒瞪着安墨澄,嘶声力竭喊道:“朕是天子!朕所谋之,皆在为国,朕所筹之,皆在为民!”
      这话可笑,可他却自欺成了真。
      苏吟风听了他这一口谬论,站出来道:“为国为民?百姓与你而言是草芥,是蝼蚁,是安坐龙椅的工具,你说今日为盛世,那以千万无辜亡魂积来的‘盛世’,你可还享得安稳?”
      魏昭珝怒道:“自古以来便就是这样,没有死何来盛?!”
      安墨澄沉声道:“你只道为国为民,你可有见到十年前城外的横尸遍野?阙外的烈火焦土?负黍的浮尸流民?”
      魏昭珝似看到了他所说的一幕幕,睁大了眼睛惊骇望着足下的金台,大吼道:“闭嘴!你给我闭嘴!”那顶金冕因他的颤抖而跟着抖动起来,好似转眼就要从他头顶掉落下来。
      魏昭旻沉稳说道:“皇兄,整个皇宫已被颐真军占领,你已是四面楚歌,劝你束手就擒,也不至于落得个狼狈下场。”
      他所说的“狼狈”是指何意,众人皆懂,魏昭珝偏偏不领这一番情,他一手抓起桌案上的烛台,脸上快速闪过一丝狡黠。他一手挡着那烛台,小心翼翼将那缕细弱的火焰护在身前,使之不被一点微风吹到,他双眼盯着魏昭旻道:“要是今天朕死在了这里,你也不要想活着出去!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话音一落,大殿之门“砰”一声巨响,便倏地关上了,金殿顿时失了色,暗沉沉一片昏暝。接着又是簌簌的动静从魏昭珝身后传来,不知为何龙椅后的那道金帘落了下来,乒乒乓乓的坠地声清脆如金珠相击。同时魏昭珝持着那盏烛火缓缓走到摆在一旁的一支巨大瓷瓶前,随后将之一脚踢倒,一阵瓷器碎裂声传来,一股黏腻的液体也随之溅落金台满地。
      这一切来得如此之快,迅疾得来不及反应。此时殿上还昏暗不明看不清那帘后是堆了些什么东西,只隐隐约约看得出似一块块石头垒成的石壁。苏吟风觉鼻间隐隐嗅到一股刺鼻气味,他立马喊道:“不好,是火药!”
      只是就算他不喊出来,所有人都已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形。陆怀绮早已将整个人都挡到了安墨澄身前,安墨澄不安地紧握了双手。
      暗了没有多久,金台上又一点点亮了起来,原来是魏昭珝点燃了树在一旁的一支高烛台,那烛台细细长长一根,顶端枝繁叶茂,开满了银花,照得整个金台又闪着点点金光。
      魏昭珝拖着曳地的金色衣袍缓缓走着,那衣角裹着满地晶莹的油,发出一阵黏腻不清的声响。微弱的烛光照得他满脸可怖阴影,他一手负在身后,悠悠踱着步,开口威胁道:“这火药紧紧贴着这大殿的柱子,要是炸开来,这大殿就塌了,现在只需一个小小火星,你我就将变成这殿下魂。”
      魏昭旻紧闭双唇,身上的铠甲发出阵阵细微的摩擦声。
      苏吟风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他今日也才说了两句话而已,此刻却觉得口中干燥无比,他自顾小声说道:“唉,怎么还是要死在这大殿上啊!” 后又歪着身子,细声在辰煜的耳边道:“煜姐姐,今日要是我死了,你就不要再那么凶了,不然没人喜欢了。”
      辰煜却扭头对他道:“你觉得我能活着出去?”
      苏吟风没扭头看她,只轻轻说道:“说不定呢。”
      那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魏昭珝侧身站定了仰着头继续说道:“兰泽的国主死了,王爷也死了,文武百官都死了,这偌大的兰泽啊,就要落入一直虎视眈眈的胥靡人手中了。”
      他执灯盏的手不停抖动,现只需轻轻一松,那细细的火焰就将惹起一场震天动地的爆炸。
      魏昭旻终于震怒吼道:“魏昭珝!你如此不折手段,兰泽的千古罪人!”
      魏昭珝又转过身来,那盏烛火在他手里被刮得明明灭灭,怒道:“不想兰泽沦为他们的囊中之物,你就给朕滚!”说完,他又似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立马改口道:“不!给朕死,自裁在朕面前!兰泽的国主只能是朕!朕死了,也要整个兰泽为朕陪葬!”他双瞳中映着缈缈火光,正恰如他那一腔的疯狂计策,烧得令人胆寒。
      安墨澄静静观察着魏昭珝身后的那一面火药墙,却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满地的油,万万是不能用箭的,要是一箭射不死,便再无回转之机,就算是一箭射死了,他倒下去,那些火药还是会炸开。
      一时之间,昏暗的大殿中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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