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长安街送葬 ...
-
孤窗外,一片狼藉。
一个轻飘的身影风一样地穿过前堂,直接入了内室,像鬼魅般地消失在拥挤且嚷嚷的人群里。
屋内浓郁的药味久久无法散去,围绕在身边的榻旁的仆人婢女成群,人人脸上挂满了恭敬耐心的冷漠,无人真正关心此时此刻正垂危的病人。
推门而进看见眼前光景,男子眉头稍紧,旋即又似无事发生地恢复了冷漠的面容。
他早料到此情此景发生,也曾在无数个夜里幻想着自己会有如何的反应,或嘲讽,讽刺榻上的人终究自己咎由自取,或仰头大笑,笑榻上的人终于得了报应。
榻旁的仆人并没察觉身后有人,只知道要尽心尽力照料家主,于他们而言,家主便是衣食父母,但倘若这衣食父母突然走了,那作为‘儿女们’的他们并不会获得任何好处,相反很可能会因此背上克主的罪名而被发卖!
男子轻咳一声,仆人见到来人是谁后,连忙恭敬下跪,“柳公子——”
柳衣存挥手遣退其他人,只独留自己在屋里,他走到榻前,看着因恶病缠身而久卧床榻的病人,他只冷漠轻笑一声,“这便是你的报应,你应得的。”
翌日,长安街上哀怨的喇嘛声四起。
人说江湖是万恶,行走在里头的不是十恶也是心机算尽之人,即便是正派门户也逃脱不了这个名头。如今,这个正派门户的所谓江湖盟主终于葬送在自己人手里,岂不是正正印证了这句话。
眼瞧着满大街的正派门户身披麻衣,哀鸣声四起,不知的也以为是哪位圣人驾鹤仙逝。
柳衣存心里骂道,还真以为自己圣人么,被自己人害了病倒,被自己人害得入了棺材,终究报应不爽。
柳衣存唤来了店小二拿来上好的酒水和美味的佳肴,并且选坐在阁楼上最靠近长安街的一座。街上众人痛哭声四起,他柳衣存偏要以美味佳肴和上等好酒来助兴,还特意唤了几位京中数一数二的舞姿绝妙的舞娘们,让她们穿上艳丽无比的衣裳在店门口翩翩起舞,与长安大街上那群身披麻衣孝衣吹着喇嘛的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是何人在此歌舞!难道眼瞎了没瞧见这是给乔盟主送葬的么!”
不知哪来的粗汉,手里举着长镰刀,直奔舞娘们方向冲了过来,作势要狠狠劈下去,舞娘们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好些人没见过架势,两腿一软直接倒地晕过去。
然而粗汉的镰刀并没有收回去之意,眼看那锋利无比的刀口就要砍下,突然一个白色身影飞驰而过,奋力一脚便把大镰刀给踢翻了去。拿着大刀的粗汉也因此受到了波及,人也被一股深厚的内力逼退了好几步。
粗汉喘了好几口气才看清来者是一身白衣的人,刚才当着众人面前失了颜面,粗汉大声喝道,“你娘的,哪里冒出来的白毛小子!”
白衣人悠悠地扶起受了惊吓倒地的舞娘,全然一副没听见的模样,粗汉更怒了,握着大镰刀的手紧了紧,“干你娘的,老子跟你说——啊!”
话还没完,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粗汉的被不知什么东西给打了一下,瞬间吐了好几颗牙齿泡在嘴巴血沫里。
没有人看见是什么东西把粗汉给伤了,正确地说,是没人来得及看得清楚。
白衣人擦了擦衣袖,不知何时沾了一滴鲜红色的血在上面,看着脏了的衣袖直摇头,“可惜了可惜了,如此好看的衣裳却要因为你这个人而废掉了。”
众人一听白衣少年的一番话语,才明白粗汉被打掉牙齿的罪魁祸首原来是他。
白衣少年轻叹一声,“你个跑狗腿的,你办你的事,我享我的乐趣,与你又有何干,为何要扰我好舞,你这不是自寻死路么。还有,别总问候我娘,你若想见我娘,我大可让你跟前面那棺材一起去见见她老人家。”
白衣少年正是适才在阁楼上悠然品酒的柳衣存。
牙没了,气势已然漏了一大截,粗汉心里嘀咕白衣少年的功夫,想想还有正事要办,不能因小失大,捂住满口血牙说道,“你个臭白衣的究竟是何人?!”
柳衣存拂了拂衣衫,“听好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柳衣存是也。”
粗汉想破了脑子也没听过这个名字,倒是有人认出来了,“原,原来是柳衣存!”
“啊,他是柳衣存!!他是魔头之子柳衣存!”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是要劫走乔盟主不成?!”
也有人不知柳衣存是何人,“柳衣存?谁啊?怎的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柳衣存轻笑,“柳某今日是来行善积德的,专门送一送大圣人乔盟主,你们瞧,我特意为乔盟主请来了京城之中最为娇艳美妙的舞娘恭送他老人家,你说的什么抢不抢的,多无礼啊。”说罢,仰天哈哈笑了起来,全然不顾屋顶之下一片冉冉升起的怒海。
粗汉冒着血亏之险喝斥道,“好你一个魔头之子!竟敢当着这大半个江湖的英雄好汉说出臭不要脸的话!看来是你老子死了入无间地狱,才没能好生教导你,让你满嘴胡言呢!呸!”
听见‘魔头之子’,柳衣存身形轻微震了一下,眼露血海般红光,他纵身一跃,跃至酒家屋顶,他站在瓦上,对着脚下那群脸色白如纸屑的胆小之徒,冷眼道:“这天底下唯独只有你们这群黑白不分的鼓里人才把乔滑头当作是圣人,可笑的是,那棺木里躺着的是你们的愚昧,你们所尊敬的乔盟主背地里做的祸害肮脏之事与魔头又有何区别,可笑,可笑啊,哈哈哈——”
世人难忘魔头,更视魔头之子为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但凡谙晓轻功技巧的人,只要留意到刚才柳衣存只轻轻一下便跃至屋顶的轻功,纵使是已经去世的乔盟主也未必有如此了得,想到此,谁也不敢轻估了柳衣存的内力。
“你信口开河污蔑乔盟主!大伙,咱一起杀了他,为民除害!”不知哪个无脑门派的小人物冒死独自往前走出来,“就算我打不过柳衣存,但是众人拾柴火焰高!我就不信咱们不能除掉这个祸害!”
振奋的话入了人心,况且在这大街上的不是武功高强的便是大门派,这团熊熊烈火乘势迅速燃烧起来,再加上众人齐心的呐喊声,此情此景令人热血四起,高昂振奋一时难以平复。
行走江湖之久,腥风血雨的场面自然是见了不少,群情汹涌的怒气在柳衣存眼里不过是正派门户的自我陶醉罢了,“我的个乖乖,哈哈哈,这是要笑死我呢,且不说是否有能力除掉我,光是你们这正派狗向来以多欺少的作风也是能让本爷笑一辈子,哈哈哈哈!”此情是真,柳衣存捧腹大笑,连眼角也挤出泪珠来,甚至笑倒在地上,狠狠拍着脆弱的瓦片,弄碎了不少掉落在地面上。
众人听出话里带着讽刺与蔑视,“魔头之子,你竟敢取笑俺们!狗头拿来!”语罢,其中一人纵身,冲向屋顶,挥霍着手里的巨锤向柳衣存杀去,然而却杀了个空的,抬头一看,刚刚笑躺在屋顶上的魔头之子已不知所踪。
柳衣存身形轻盈,轻功了得,轻易地避开了这无脑的锤杀,此时此刻他已跃至正脊上,更能清楚瞭望半个长安城。他用修长的食指背抹去眼角的泪痕泪珠,徐徐而道带着更多蔑视,“怎么,也就你一人?还有谁吗?”
刚才的巨锤汉子回头看看自己的人和其它门派的人,个个都站着不敢动。
人人心里都有一把秤,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那踏着正脊的人是谁,那是魔头之子!传说柳衣存在年幼时便已继承了其父柳一指的武功绝学,甚至更上一层楼。而十多年前那场魔头与正派之间的恶战,尽管最后正派得胜但死伤却是大半,甚至好些个门派直接被魔头灭了门户!
经历过当年的恶战的人,自然清楚眼前的白衣少年并不是等闲之辈,现下来送葬的不过是半个小江湖的人而已,若是强行交战,恐怕会死伤堪比当年!
沉默之中,一位年事已高的拄杖白发老翁走前了两步,“魔头之子,我等看在乔盟主的份上,是不会与你开战的。”众人听见老者的一番说话,身心轻松了不少,适才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所放松。
老者虽年事高,然中气十足,“但我等在此警告你,若是他日再生事端,定不会轻饶了你!”
果然是老江湖,这短短两句话就把整个场面给控制住了。一方面是忌讳柳衣存,以保命为主,另一方面也不能丢了正派门户的颜面,免得失了威势。
柳衣存本就纯粹闹事,今日心情好得很,也不愿手里沾了血,免得便宜了棺材里的乔滑头,他两眼一转,“好啊,依你的。不过,他日若是我杀性大起,你们都得给我当陪练。”
此话若是放在寻常少年嘴里说出的倒也没什么,只会当作无脑小孩的梦话。然而出自柳衣存的话,众人神经又猛地绷紧,手里的家伙更是捏得死死的!
光是‘陪练’二字便把好些个年轻的吓得直接倒地晕过去,老者见状,气得直呼‘无用之辈!’
柳衣存甚是满意,才悠悠然然地纵身飞跃,跨过好几百人,脚踏厚重的棺材盖后消失在半空之中。
酒家的店差点被砸了个稀巴烂,掌柜正苦恼着,店小二手里拿着个东西,神色慌慌张张地冲下阁楼,直奔他去。
店小二小声说道,“掌,掌柜!楼上,楼上的!”两眼左右四顾,而后才敢打开手掌里的东西递给掌柜,掌柜的一看,两眼顿时冒了金光。
“这,捡来的?”掌柜捏着沉甸甸的足以买下一个月上等酒的金锭,久久不敢置信。
店小二指着阁楼,“是刚那位只喝了一壶玉龙谭山的白衣公子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