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吟》萧念浅

12、晴沅2

　　柳扶风的宅院并不大，其实不过是凌烟阁中的一处空旷的院落。
　　陌颜打量着，微微一笑，道，“还算清静。”俄而便看着扶风，“她在屋里？”
　　扶风点头，轻声道，“最近已然无法起身了。”眉宇间的阴郁浓重，满是担忧。
　　陌颜颔首，径自走向了屋子，吩咐道，“你莫要进来。”说着，她便掀起了厚重的帘子，走了进来。
　　浓郁的药香清苦，陌颜厌恶的皱起了眉头。她看了下紧闭的窗户，伸手做了虚空的推开动作，就听见吱呀的轻响，窗轩开启，空气流入。
　　陌颜走来了床前，看见了昏迷的晴沅，抬手轻轻的拂开了她紧紧蹙着的眉头，低低的溢出了一声叹息，“这又是何苦呢？”
　　指尖开始散发出来翠绿的华彩，仿佛那些光晕有了生命一样，钻入了晴沅的眉心，只留下了错觉一样的黯淡微光。陌颜注视着晴沅渐渐好转的脸色，脸上的悲悯深重了起来———这一次我救了你，下一次你该如何？
　　陌颜的视线开始恍惚，仿佛遇见了那不久降下的一场大火，妖冶的燃烧着，焚烬了一切。女子姣好的容颜在火红中凄美异常，吟唱着的歌谣渐渐低落，一如即将失去的生命。
　　“晴沅，你的命我不能动。”陌颜低下了头，凝视着女子苍白的面容，声音中带了些许的歉意，“为了扶风，你必须死。”
　　收回了按在晴沅眉心的手，陌颜淡漠的拂袖离去，没有发现身后病弱的伊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晴沅看着陌颜的背影，微微的吐出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死又何惧？她是什么都不在乎了的。
　　小心的掩上了门，陌颜看着庭院中焦急的扶风，绽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暂时没有事情了。”
　　雪色的衬托下，陌颜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的晶莹透明，仿佛一个转瞬就会消失的脆弱。淡红色的唇勾起了清浅的笑容，是那样的虚幻美丽。只是眉心间的那瓣朱记，如血般的妖娆，映红了苍白的一切。
　　“还好吧？”瀞祯关切的看着陌颜，问道。
　　“无事。”陌颜摇手，轻轻的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一如千年前那个纯真的少女。
　　“多谢主子。”扶风感激的说道。
　　而陌颜的目光飘落，莫名的有一种哀伤。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我能做的只是这样了。”
　　“师兄。”陌颜看着一边的瀞祯，笑着道，“我们走吧。”
　　瀞祯跟着陌颜，离开了柳扶风居住的小院落。有人带领着他们向着大门走去，瀞祯结了一个结界，轻叹一声，对陌颜道，“你这是做什么？”
　　本来那个晴沅就该这几日离世，陌颜今日为她续了几月的生命，可以活得更久一点，却还是不能避免死亡。
　　“她原是凤命。”陌颜淡淡的，低着头，看不见表情，“我不允许她死于病榻。”
　　瀞祯微微有些惊诧，仿佛不敢相信陌颜的决定。他看着平静无波的陌颜，似乎许久才反应过来，问道，“你要她浴火涅槃？”
　　“有何不可？”陌颜还是一样的浅笑，借着马夫的力量上了马车，留给瀞祯一个决绝的背影。
　　果然不曾变更呵！瀞祯眼眸中多了一丝的追忆——-即使失去了所有的记忆，那样的个性还是惊人的相像。
　　“师兄，你不上车来么？”挑起车帘，陌颜唤着失神的瀞祯。瀞祯这才回神，应了一声就上了车。
　　马夫架起长鞭，粼粼的车轮转动，离开了凌烟阁。

　　泡上一壶杜仲茶，陌颜悠闲的品着，微眯着的眼眸中偶尔闪过一丝精巧的算计。唇边扬起恰好的弧度，她看着瀞祯，静默不语。
　　“要我帮什么忙，说吧。”瀞祯摊开手，笑了一笑，道。
　　“我要你帮我入梦。”陌颜放下了杯子，看着瀞祯，缓缓的说道，“我要让晴沅按照我的安排走下去。”
　　“你也真是恨得下心。”瀞祯的眼眸中有过一丝残忍，勾起的唇角却是赞叹。晴沅对扶风的影响太大了，若是不除，必为掣肘。而这是陌颜不想看见的，所以她要除去晴沅。
　　“三生的情缘，的确值得怀念。”陌颜幽幽的说道，竟然有了羡慕的意味，然而只是一转，她的语气便冷冽如冰，“有缘无分，牵绊纠缠，便成为了孽缘，当断不能留！”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瀞祯仿佛看见了千年前那个金殿上慷慨陈词的九公主，她们是一样的坚毅而骄傲。
　　瀞祯颔首，似乎是表示赞同，只是他的目光遥远的不像样，穿透了时间的藩篱，看透了晴沅和扶风的所有羁绊——————
　　那是一个才子佳人的俗套故事，却因为血色的结尾而成为了一个传奇，古老相传。
　　最初只是七夕灯会上的初遇。
　　熙熙攘攘的人群，璀璨高华的灯火，渲染出尘间的热闹和繁荣。
　　扶风浅行缓步，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是一种风采。那张白皙而俊美的容颜上，勾起的是完美无缺的微笑，黑眸盈盈折射出世间的华彩却幻化成为了虚无。
　　初次离开苍梧山，来到这光怪陆离的人世，扶风觉得有些新奇。可是修道之人的淡漠让他对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只是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自己出世。扶风微微蹙起了眉头，思绪开始凝结，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谁。
　　“抱歉。”扶风看也没有看那个被自己撞上的人，只是例行公事般的说了一句，便要离开。
　　“公子，你的玉佩。”低柔的声音，宛如淙淙的流水倾泻，滑过了耳畔。
　　扶风抬头，对上的是一双隐着羞涩的澄澈眼眸。他微微一笑，接过了那少女递来的玉佩，不经意间的摩擦，颤栗的是两颗心。
　　“多谢。”依旧是简洁的语句，却多了一分的笑意和温情，扶风看着面前乌鬓云鬟的少女，唇边的弧度加深。
　　少女颔首，敛袂离去。临行时微微回首，对着扶风浅颜一笑，宛如千树万树梨花开，催化了扶风心中的一波涟漪。
　　那个时候，还不懂得所谓的情欲，只是觉得意乱情迷的和往日不同，扶风竟然在激越之外还有些许的惊恐。
　　在转身之后，扶风的步伐不再是平静的，反而有一点落荒的意味，不知道究竟在逃避什么。也许是最本能的直觉告诉了他一种预见，而且还是那种不好的预见。
　　“扶风，你的脸好红呢。”瑶华轻笑的声音传来，扶风看见了瑶华戏谑的眼神，心中的不爽瞬时弥漫————方才这个女人将自己丢在了人群中，现在摆着一副看了好戏的样子出来，莫非是有意的？
　　思绪及此，扶风顾不上所谓的脸红，剑眉一轩，质问道，“你是故意的？”
　　瑶华还是笑着，不承认也不否认，反而说起了无关的话题，“果真是个纯情的家伙。”
　　扶风的眸色沉了下来，瑶华是故意的。他抬手就想劈向瑶华，却被瑶华轻盈的躲了开去。瑶华看着隐忍的扶风，摇首状似叹息的说道，“修为果然不够。”
　　扶风瞪了瑶华一眼，不再理会。他知道，自己是不够淡定，主人也常常教导。一次被瑶华听了去，就变成了打趣自己的武器。而他也只是无可奈何的看着瑶华，不去理睬。
　　“那个女人，不错吧?”瑶华的笑容有些奸诈，看着扶风的目光满是了然，“喜欢的话，我可以牵线哦。”
　　扶风冷眼看了一眼瑶华，甩袖离开。他没有听见瑶华的低语————“哼，本就是你命定的人，这么冷！”
　　那一夜的相逢匆匆转瞬即忘，谁都没有想过，会在另一种情况下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