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庭》苏钱

8、骤雨

　　自从确认章环有孕以来，为了避嫌，我不曾再随医侍上前请脉。章环倒是三番五次遣了人来司药房。我只当是出了什么岔子，结果出诊回来的医侍都说她不过是暑热难耐，没有胃口而已。
　　其实我内心倒是希望她自己有什么岔子的，这样我就省的动手了。可事情偏偏不如我所愿，章环腹中的龙胎倒是安稳得很。
　　因着这龙胎，章环一时间成了皇上身边炙手可热的人物，从女御晋封为宝林。都说树大招风，章环自然也成了后宫嫔妃的眼中钉。
　　这日，我照常随着医侍去给何宝林请平安脉。一进房中，我便闻到一股檀香的味道。
　　“姐姐怎的开始吃斋念佛了？”我打趣道
　　“我这也不过是打发晨光罢了。”她笑道，放下手里的经文，起身来迎我。
　　“连姐姐这样的盛宠若是打发晨光，那后宫诸人岂不是要无聊死了。”我笑道。
　　“嘘。可不敢说嘴。”她忙掩了我的嘴“我这又算什么呢。后宫嫔妃，哪一个不是容色出众。更何况，如今皇上，也不怎么来我这里。”说到这里，她低垂眼眸。
　　“可是由于章宝林？”我悄悄问道。
　　“章宝林性子火爆，如今风头正盛，我还是小心避开锋芒的好。”她认真地看着我“你也是，以后也注意着些。若是被她知道了，你的日子怕是也不会好过。”
　　“她当真如此厉害么？”
　　“她正得盛宠，又怀着龙裔。自然不必把大家放在眼里。”
　　没想到这章环这般轻薄，我暗自发笑，凭她这样的性子，或许都不用我动手，指不定哪天就会被人算计一通。
　　临走时，何宝林再三嘱咐我，务必珍重，避其锋芒。
　　可偏偏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麻烦竟自己找上门来。

　　几日后的大清早，章环身边的宫女便来到司药局，指名要请我前去诊平安脉。我本想推脱，谁知那宫女笑道：“章女史倒是亲疏有别，巴巴地给何宝林日日请脉问安，却连自己的亲姐妹都不管不顾。”看来是推不得了，我沉吟片刻，带着药箱随那宫女前去。
　　刚来到章环所住的荣宝堂，却见她已然坐在正殿门口的椅子上，身边站着两个内侍监和几个宫女。
　　我提着药箱，缓步上前；“司药局女史章环，前来为宝林请脉。”
　　她冷眼瞧着我，突然怒道：“还不跪下！”
　　我依旧站在原地。她身边的宫女悄声说到：“小主，按照宫规女史跟您一样，都是正六品，原是不用行跪礼的。”
　　她转身便给了那宫女一个耳光：“本宫做事，还用得着你插嘴。”她瞥了我一眼：“品阶一样又如何，就以为能和本宫平起平坐了么？不过是个低贱的奴婢罢了。”
　　“皇宫禁内，天子之旁，章宝林还是注意宫规的好。”我答道。
　　她冷笑了一下：“本宫在入宫前已经告诫过你，没想到你还这般不识抬举。”她眼里射出一道寒光“来人，给我掌她的嘴。”
　　两个内侍监过来按住我，她的贴身宫女上前来，抬起手便往我的脸上扇过来。一连扇了十几下，我只感觉一阵又一阵的疾风撕扯过我的脸，而后便感觉到火烧火燎般的疼。
　　“今天这次掌嘴，是给你长个记性。本宫日后可是要坐上后位的，你若是敢挡路，我断然不会放过你。以后本宫在司药局的差事，便是第一要紧的差事。你若是再敢推脱，本宫就去回了皇上，打发你去掖庭。”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从今天起，本宫的安胎药都由你亲自熬好了送过来。”
　　“一日为奴，终身下贱。你给本宫记清楚了，在这宫里，本宫说一，你就绝不能说二。”
　　我恍恍惚惚从荣宝堂出来，不知何时竟下起了瓢泼大雨。长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雨水混杂着泪水从我的脸上流下来，我从未感到这般的屈辱。
　　“难道求个自保竟这般困难么？”我喃喃自语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知何时，一柄伞罩在了我的头上。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明黄色长袍的男子带着一个内侍监站在宫门口。
　　“是你？”他一脸惊喜。
　　“皇上”那内侍监开口道“您不是要去看章宝林的么？”
　　“改日吧。”皇帝说着，来到我的身边，“随我回去吧。”
　　我随着他来到勤政殿，他吩咐宫女寻了一套干净衣服给我换上。我站在殿内，看着他。
　　“坐吧。”他笑道：“当初你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如今倒露怯了？”
　　我坐下来；“当初奴婢并不知那日遇到的是皇上，失了分寸，还请皇上莫怪。”
　　“如今知道我是皇上。你是不是也要离我远远的了？”他的言辞间流露出些许落寞。
　　“当日一别，我就请太后召你入宫。”他叹了口气，“太后说为了朝局稳固，章府的两位小姐都要入宫。我原以为能在荣宝堂看到你，却不想，见到的是另一个人。”
　　“皇上九五至尊，天下之大，何愁找不到一个章琼。”我漠然道。
　　“你是在怪朕吗？”他苦笑道“身为九五至尊，却也有许多的不得已。”
　　良久，无言。只听见外面雨声潺潺。
　　“奴婢尚有要务在身，先行告退了。”
　　回到司药局，却不想吴琛已经在大堂等着我。
　　“下这么大雨，你来做什么？”我奇道。
　　“你得帮帮我。”他着急地看着我“这件事只能你来做。”
　　我跟他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才来到一处偏僻的庭院。
　　房内有一个男子，气若游丝地瘫在床上。我看他腹部包着的纱布渗出血来，想来定是伤口没有处理好的缘故。
　　我连忙从怀里掏出金疮药，一层层掀开纱布，开始仔细处理伤口。吴琛在我旁边打下手。
　　忙了好一阵子，处理完伤口，我又从药箱里摸出一个药瓶，递给吴琛：“拿出一丸，给他吃下去。”
　　一切处理完以后，我又号了号他的脉，脉象平稳，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是谁？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我问道。
　　“这就是我跟你讨了方子去医治的对象啊。”吴琛摆出一副“我早跟你说过”的表情。
　　“好吧我真的有错。”我瞥了瞥嘴“不过，那方子是谁开给你的？”
　　他的表情多了几分尴尬：“是我自己在医书上查的。”
　　“什么？！”我顿时火冒三丈“你的意思是你自己想要把这个人救活？你知不知道再晚一步他就没命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连忙给我道歉。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白了他一眼。
　　“我……”他像是被噎了一口，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吧，我告诉你，不过你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好了你快说！”
　　“这人是誉王的门客之一。是皇兄和我派到他身边的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