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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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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影来势如电,带动烟雾如水纹似的漾开,几乎同时,顾惜朝心里已经涌入了无数纷乱的记忆。
那个山野间的黄昏前的所有记忆,随着顾惜朝离开幻境,那记忆就未曾延续下去,留着的不过是那一天之前的大略记忆,可是眼下涌入脑海的分明是新的记忆。
顾惜朝来不及细细体悟,那人已经扑至眼前,顾惜朝电光火石之间喝道:“戚少商!怎么了?”
那人一把扯着顾惜朝的肩膊:“走!”
顾惜朝还未来得及站稳,便被大力拽着,身不由已地跟了出去。
不过眨眼功夫,已经冲出了烟雾,眼前天气晴朗,景物分明,唯有身后的屋子里浓烟滚滚,还伴着一股子焦糊味道。
顾惜朝转头一看那浓烟如墨,记忆蓦然呈现,那屋子里原本应该存放的东西已经浮现在脑海之中,不由心跳加速,脸色都变了。
猛地一拖仍然拽着自己的戚少商:“趴下!!”
戚少商从善如流,显然也很清楚自己适才做了些什么,抱头就趴到了地上。
两人刚刚趴下,身后便传来了巨响,那声音如九霄之雷,震耳欲聋,即使是有所准备的顾惜朝和戚少商也免不了眼前一阵发黑,只觉得双耳中一片隆隆之声,教人晕眩。
地面震动,热浪自身后扑来,纵使是伏在青石地面上都能感觉到烟尘和灼热。
四面的房屋都发出哗啦啦的震荡之声,屋瓦乱飞,眼前园子里的假山轰然倒地,更是新一轮的山石乱飞。
眼前的晴朗景致又一次裹入了灰尘烟雾里,还伴着身后燃烧的火光。
烟尘还未散开,顾惜朝已经起身,侧眼一看,戚少商也是如此,两人都有些灰头土脸。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悄声向西侧而去,不多会儿,已经贴近了一堵围墙,此时,身后烟尘已经淡去了些,更有噪杂的人声和脚步声自远及近。
两人不再理会,趁乱跃上墙头,踏风而去,将那间蓦然爆炸起火的高墙大屋抛在了身后。
一路上,顾惜朝在风里急掠,踏过缠绕在屋顶、院墙上的蔷薇和凌霄、紫藤,带落飞花细碎,携去馨香一脉。
在暖意温和的风里,顾惜朝细细将所有的事情梳理了一遍:此际正是五月,距离那个似温馨却也狼狈的黄昏已经一年多了;而眼下所在的地方,却是辽国的中京——大定府。
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即使是这北地的中京也是鲜花如织,只是顾惜朝和戚少商此来却不是为了看风景,赏鲜花;却是为了雷远而来。
雷远,江南霹雳堂之弃徒。三年前入辽,为辽军制作火器,三个月前,凤翔府大散关一役,辽军素来薄弱的火器一项居然不弱于宋军,冲天炮和滚地雷齐出。
守关的宋军因此被攻了个措手不及,要不是驻守祁连山山口的赫连军及时赶到,大散关必失。
痛定思痛,宋军的密探斥候很快传回来一些消息:雷家有人在辽制作火器。
这一年里,世事多变,顾惜朝想起这一年来,从被雷家追杀到入主熙州金风细雨楼的分舵,恍如一梦。
只不过,此际的顾惜朝因照骨宝的定魂作用有了效果,内心清明,知道此刻所思所想,多半是过去的自己和未来的自己,神魂交互作用而产生了梦境的感觉,眼下的一切都只是未来的某个魂魄回溯的过程。
赫连小妖因雷家的火器在两军交战之际出现在辽军的战阵中,心里分外憋屈,快马加急的用军中急信传递给了戚少商。
雷家和戚少商有旧,戚少商不得不理会,飞书去了霹雳堂在江南的总堂。
只是近年来,雷家和戚少商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不说六分半堂的雷纯在京畿和金风细雨楼明争暗斗,就是江南雷家因为雷卷因戚少商而亡也颇有微词。
总算念着故旧和戚少商在江湖上的声望,雷家回信说:“雷远已非雷家人,任君处置。”言下之意,雷门不插手,戚少商你看着办吧。
戚少商这边又答应了小妖,得把这祸根给除了,因此一路往西北而去,到熙州见了顾惜朝。
大半年前,顾惜朝伤势渐愈,在伤势沉疴的几个月里,戚少商护着他,甩开了雷门的追踪,沿渭水而去,到了远在秦岭尽头的熙州。
此地地广人稀,民风粗犷,心眼儿也不如中原人那么多,虽然黄土贫瘠,常年风沙,却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犹记得那时戚少商问:“顾惜朝,你要是不愿再理会世事,这里找个小村落,也就是一辈子;你要是不愿意,金风细雨楼这里有个分舵,西北可知西夏吐蕃的动静,北边可知大辽的形势,可退可进,正好没有合适的人坐镇。”
顾惜朝那时微微挑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看这里高手不少。”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坐在熙州城里颇大的一间酒楼里,临窗对街,阳光遍洒。
这名为“倾杯醉”的酒楼,恰恰就是金风细雨楼在这处的分舵所在。
戚少商却是眼神真挚:“武功高的多,智慧高的少;这些都是心肠一通到底的汉子,没什么花花肠子,听命行事可以,决策不行。”
顾惜朝险些儿被一口酒呛到:“你是讽刺我花花肠子太多??”
戚少商嘿嘿一笑,却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这里算是西北地带的往来要道,需要个能人好好把握南北的消息,来往客人如此多,带来的消息也必定不少,能在其中拣选出对我们有用的消息,我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顾惜朝侧眼:“难不成你觉得我来做你就放心?你之前可曾栽在这上面过。”
戚少商收了笑意,定定看着他:“我错过一次,这一次,不会再错!”
顾惜朝被那样明亮的眼神一逼,不由转开脸,拿起酒盏,浅饮一口:“就算你不错,你凭什么觉得我就会答应?”
戚少商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你会答应的,躲到小山村里过一生,那不是顾惜朝!”
顾惜朝哼了一声,道:“两个条件:一、我不听你的号令,传什么消息,我自会分辨。二、我不想留的时候,不许阻我离去!”
戚少商沉吟一下,道:“好!”
两人击掌为誓,算是定了下来。
顾惜朝闷闷喝酒,斜眼看着戚少商,颇为感叹:“原来你救我是为了找我替你卖命!?”
戚少商喊冤:“你觉得我这几个月辛辛苦苦就是为了这个??”
两人相对而笑,一路上,许多温馨都浮现出来,那些星月下的相依都不是虚伪的应和,两个人,都知道这几个月辗转而来,彼此的心意。
戚少商回转京畿之后,顾惜朝在“倾杯醉”里的威信也渐渐树立,以顾惜朝的手腕,收服这些西北汉子不是问题,转眼间,戚少商也常能在案头看见熙州传来的消息了。
两人虽然相隔千里,配合却分外的默契了。
当戚少商决心找出雷远,彻底湮灭这大宋之患的时候,就已经传书给了顾惜朝,请他留意雷远的去向。
因此当戚少商快马到了熙州“倾杯醉“的时候,顾惜朝已经将厚厚的一叠资料理好,搁在了三楼掌柜休息的房间里。
“雷远,两年前入辽,投靠辽国南院耶律齐和,过去这几年里,在南院制出了几种霹雳堂密研的杀伤力较大的火器,这次大散关,用的就是他所制作的火器,不过此人极为谨慎,据我们现在所知的消息来看,此人至今未曾把火器的最关键的技术交给辽人,至今辽国火器堂还是他说了算。”顾惜朝一边说,一边将几册资料搁在了桌几上。
戚少商将书册翻开,看了半晌,顾惜朝也不多说,顾自处理分舵的事务。
良久,戚少商轻轻敲着翻开的一页,说道:“雷远娶了耶律齐和的女儿?住在中京?”
顾惜朝点头:“不错,而且霹雳堂的火器大都是在中京雷远的住所大衍庄秘制。”
戚少商眼睛一亮:“那么?”
顾惜朝早有所料,推出一张地图:“这是我准备的中京地图,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如早些行动。”
两人相视一笑,不须言语也都明了对方的回答。
此刻,回望远处冉冉腾起的黑烟,顾惜朝回想来时的点点滴滴,不由感慨:遥远后世的生活如果如梦,那和戚少商这一路并肩而来,诛杀雷远,再将雷远的火器库一举摧毁,如此默契在心,灵犀相通是不是也是一场大梦呢??
火光冲天之下,辽中京大乱,四方城门在半个时辰之内便已经关闭,只是戚少商和顾惜朝来的时候已经详细察看地形,挑选了最便捷的退路,城门关闭前已经退出了中京,在城外找到了早已藏在郊外树林间的马匹,向南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