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新稷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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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桑误入贼船，各种意义上的贼船。
生长在蓝泪星，见多了大污染留下的后遗症的人，很难会对这个臭名昭著的IN基金会有什么好感，可以说郁桑这一代都都是听着基金会的恐怖故事长大的。
尤其是，现如今人体改造已经明确被立法禁止了，这个早已被主流打下十八层地狱的组织更是不见天日。
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IN基金会绝不可能因一朝清算就彻底消失。
只要有利可图，那么便仍会有人前仆后继。
郁桑和基金会的人并没有什么交情，非要说交情，那恐怕也是恶交：郁桑曾经率队捣毁过一个疑似是基金会秘密实验室的窝点。
基金会的人为何会冒死救自己？
此人口中的会长又是何人？
谈及真正机密之事，面前这个自称小马的人却又顾左右而言他了。
郁桑也没有逼他，毕竟他对基金会兴趣不大，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尚未可知究竟谁才是黄雀。
飞船起航，这艘小舰在航线上并不存在，这一路也算顺利。
但是郁桑的心却空落落的。
明明事情虽有意外，但总体状况仍在他的掌握之中。
郁桑原本就是想自己一个人离开这座星球，执行危险的任务，本就是越少同伴越好。
郁桑身形寂寥，频频回头，惹得控制驾驶的小马也暗自垂泪。
“谁道上将冷脸无情，明明也是一个爱故乡爱到深入肺腑之感性人。看吧看吧！多看一眼，日后便能少几分乡愁吧！”
郁桑瞥了一眼小马，没吭声：倒也不用什么事儿都非得搅和一句。
而后郁桑躺在医疗舱内躺了三天，皮外伤也养了个七七八八，只是精神十分倦怠，好在醒来时便到达了目的地，省了颠沛流离之苦。
在他睁眼的那一刻，郁桑立刻对上了一个老者的大脸，那人举着一个放大镜，几乎要将脸贴到郁桑的鼻尖。
那一张巨大的苍老的、熟悉的脸庞骤然出现，还是很有些让人意想不到的。
郁桑那一刻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就差破口骂一句脏话了。
但郁桑忍住了，因为他很快就想起了此人是谁，也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处。
基金会的余孽在整个联邦都被里里外外清扫过了，他们如同浮萍很难扎根，也很难掩藏行踪，可是出现在此地也就合理了。
——这里是新稷下。
面前的人叫做契翁，新稷下文道院的老院长、现如今的荣誉教授。
新稷下的科技网是独立研发的，与其他星球并不联通，星球内部的学生更是卧虎藏龙，有那么几个离经叛道搞这种秘密研究的也不足为奇。
只是……怎么会和契翁扯上关系？
然而契翁笑意盈盈，他收了镜片放回口袋里，和郁桑大眼瞪小眼了整整十秒，这才开口。
契翁虽然满头白发，但是梳得一丝不苟，一顶毛毡小帽戴在头顶，皮肤已然松垮，布满代表岁月痕迹的斑纹，可是他的眼神极为有神和干净，一看便是个学富五车的学究。
只是这老教授一开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看见没，这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就是将军气度和非一般的沉着冷静，这就是第二百三十四届优秀杰出毕业生、星际卓越人才奖得主、27世纪最后的人类之光、你们最可亲可敬的学长、我最可心可爱的爱徒，郁桑同志！”
老者一口气说完这么长一段话，结果连胡子都没动。
郁桑听完，仍旧冷漠以对，在整个空间都只留下尴尬的回声。
郁桑曾和他有着几年师徒情分，自然知道契翁说话一向是这种乱七八糟让人莫名其妙的风格。
郁桑此时什么情况，契翁或许比自己还清楚，但他却还要扯什么将军、人类之光什么的，若不是熟人，还真听不出他话里的调侃。
而在很多年前，契翁经常冷不丁闹这么一出考验自己的心理素质。
他虽然年纪大到可以挑战世界纪录，但是仍旧有一颗十分年轻活泼的心，每日热衷于捣乱，没有半分师长气度，更不像个桃李遍布天下、拿过数十个科研奖项的著名教授。
郁桑本想反唇相讥，但是却并没有这个心情，他对着契翁露出一个并不走心的笑容，他对这个老者还是有几分敬重的。
郁桑当年是他资助的众多学生中的一个。
契翁却不满足于此，他将几个木讷的学生拉至身前，要求他们亲自触碰自己的得意门生，嘴里仍旧没个正形的瞎说八道。
“没错，这就是我亲手制作的郁桑模型，绝对绝对比你们几个鼓捣的玩意儿真实一万倍。”他急于看到他新弟子们没见过世面的捧场声。
好在他这些小学生们还是很给面子的，不知是真热情还是假客套，穿着校服、目光清澈的三人就这样愣愣地把手摸到郁桑的脸前，一边哇哇的叫了起来，实在让人怀疑究竟谁在哄谁。
眼见面前这三个愣头青真要把自己当模型一样乱摸，在真的要触碰得到的那一刻，被郁桑毫不留情地拍开。
而这几个书呆子却仍旧十分惊喜，摸着自己被拍疼的手乐呵呵地走到一边去，还一边互相窃笑。
诡异，十分诡异。
有其师必有其徒，倒也合理了。
闹了一通，郁桑这才正经地和契翁打了招呼。
郁桑实在不理解基金会为何将自己送回母校。
契翁十分关爱地摸了摸郁桑的脑袋。
“傻孩子，当然是因为我的公寓就是基金会的大本营了。”
郁桑哪怕已经很习惯恩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行事风格，但是见他如此波澜不惊地说出这番会招致杀身之祸的叛变之语，仍旧不由得僵住，目光流露出了十分的不解。
契翁很快又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话，十分开心地揉了揉郁桑的脑袋，爽朗道：“你老师永远是你老师，我就说我能吓到你！”
郁桑：……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郁桑和契翁最后一次见面时，也是在这个房子，那时契翁极力推动郁桑从文道院转往武道院，直言郁桑的天赋更应该往那边发展，可也因此，郁桑何契翁的师徒缘分也慢慢走到尽头。
很多时候并非起了矛盾，而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久别重逢，却又好似从未离开。郁桑发现这里的确是契翁的工作室。
契翁的工作室很大，几乎可以算个小庄园，是新稷下特批给他的终身住宅。
契翁总是能一眼看穿郁桑的心思，他给郁桑倒了杯茶，却不急着叙旧。
郁桑并不在乎契翁怎么会和IN基金会扯上关系。也并未想过要追问。
而同样的，契翁对郁桑口中所谓十分紧急、关乎人类存亡的情报也并不感冒。
他将几个学生遣了出去，然后十分不经心地靠在了自己玻璃展台前，拿起其中一个小玻璃瓶。
“我这里面装的病毒种要是散播出去，也能让世界毁灭。”
他转了一个圈，似乎十分享受。
“你看我这里什么东西不危险？”
郁桑无言。
契翁又道：“徒弟，你把自己搞成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想着拯救世界吗？”
郁桑更加无言，他打量着自己，有那么可怜吗？
契翁定睛看向郁桑，似乎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的内心。
“再说了，我亲爱的好徒弟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别人的死活了。我记得我刚见你时，你可是个小炸药桶啊。”
郁桑猛然想起自己过去的事。
契翁说的没错，郁桑虽然从未合群过，但在少年时代，那种倔强的脾气和冷血的性子总是不讨人喜欢，他当时排斥许多团队合作的任务，哪怕在单独作业中总能拔得头筹，但是团队合作总是拖后腿。
郁桑以前的确并不十分在乎人类的生死。
但是数十年军旅生涯不可能在生命里不留下任何痕迹。
郁桑不知该如何作答，契翁却看着郁桑受伤的那只腿。
现在科技发达了，郁桑这么点伤自然不会被人看在眼里。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别急，先好好养伤，别的事不用操心。”
契翁将手按在郁桑的肩上。
郁桑见着老顽童忽然表露了和外表相符的成熟稳重慈爱，反而十分不适应。
郁桑入住了一个很舒适的房间，就在契翁的楼上，虽然是十分有年代感的上下铺，但好在只有郁桑一个人住。
郁桑出于职业习惯，照例检查了一番房间内有无摄像头。
没有。
郁桑也并未因自己的审慎而不好意思，毕竟契翁都加入IN基金会从事一些见不得光的研究了。
下铺的床上有个形状很像一枚香蕉的通讯器，应该是学院里的学员自主研发的产品。
郁桑试了一下，功能正常。
郁桑看着页面忽然一阵茫然，等反应过来书记，他已经鬼使神差地搜索了最新X号系列机器人。
页面跳出了无数个广告。
看来这个通讯器的过滤功能并不是很好，这之后他如同被鬼一样缠上无数个良莠不齐的仿生人广告。
然而这些页面里没有一张熟悉的脸。
应该是军部机密产品，此时尚未面世，因此更有效的信息也为零。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学生走了进来，他看着郁桑，目光锐利：“这款瑕疵很大，研究院的设计越来越倒退。”
郁桑道：“你怎么知道？”
那高个学生回答：“因为这是我做的通讯器，你的操作会同步到我的页面。”
他晃动了一下胳膊，半空果然出现一样的密密麻麻广告。
学生2号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也看了一眼，十分赞同：“甚至不如我们的毕设。简直是一坨垃圾。”
他跟着解释：“这个X系列项目曾经邀请过我们进入研发团队，但因为研究理念不同，我们被踢走了。”
他们的脸上几乎写着“快点问我和政府研究合作的事”，可是郁桑毫无关心。
他将这通讯器丢回对方的怀里，接着便闭门送客。
郁桑的心情一直很低落，也没有陪几个小屁孩聊天的耐心。
但由于他一贯都是面无表情，没人看出任何不妥，只把他当成一个酷哥，一个不爱和小屁孩打交道的酷哥。
几乎没人看出郁桑的心情实际上已经是真的很糟糕了。
尤其是在第二天，他们给郁桑带来了自己的一个机器人礼物，一个改良版的x系列机器人。
郁桑又将东西直接丢出门去。
他并不需要一个替代品，更不需要任何可以回想起那段记忆细节的任何物品。
但那些学生却并没有气馁，一连几天都往郁桑房里塞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小发明。
郁桑脸色越臭，他们就越是乐此不疲，丝毫没有自己是一个小众地下组织应该有的低调。
可是谁又会想到，基金会的力量竟然直接在学校里复生，谁又能想到即将要掌握星际最前沿技术的科学家竟然是面前几个食堂里抢鸡腿吃的小毛孩。
直到有一回，他们又给郁桑带来了人类改造针剂，说是可以一本万利，让他的断腿再生恢复如初。
这样东西和前面的东西就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产品。
郁桑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才是基金会、这才是契翁真正在研究的东西。
断腿都能长回来？
这种东西若真能研究出来，人类的寿命将会再一次大幅延长，这将是个震惊人类社会的巨大科研成果。
可更大的可能，他会是上一次大污染的灾难重现，人类想要控制基因控制命运的巨大野心终于会画成巨大的镰刀挥向自己。
郁桑没有使用它，也没有将它丢掉。
他看着这管蓝盈盈的针剂，忽而感觉一阵不好的直觉击中了自己。
如果真能成功，那么老师为何要加入基金会的理由也再明显不过了。
再怎么功成名就的人都逃不开对于寿命永恒的渴望。
这种执念会令人疯狂，还很有可能拉全部人陪葬。
但不同的是，郁桑信任契翁，他相信后者并非是利欲熏心之人，他只是在走自己的路，那么自己也应该和他一样。
郁桑在屋子里闷不见人两天后，终于主动走出了房间屋子，走进了实验室。
起初学生们看见郁桑十分稀奇，总是会忍不住偷看郁桑到底在做什么，或许是想要偷偷学习，但那目光里并没有多少恶意。
郁桑也并不扭捏，他是在重铸自己的机甲。
他原先的麒麟机甲是他亲自设计的图纸，但并非亲手打造，如今有这么个机会，郁桑好好将设计图纸更新迭代，又试图从零开始自己打造一个完全独属于自己的机甲。
但这是个声势浩大的大工程。
有一天，郁桑在屋子里重铸机甲，其中一个女孩子经过郁桑，忽然冷不丁来了句。
“我们这里的人很擅长保守秘密，只有保护好秘密才能保护好自己，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的安全问题，我们能保护好自己就能保护好你。”
这番话说起来倒是有点怪怪的温馨。
见郁桑并没有让自己离开，她甚至大着胆子坐在了郁桑旁边。
那小姑娘在坐下时，十分不经意地将裤脚拉上去。
她对着郁桑的目光忽然道：“你怎么知道我这条腿受过伤。”
郁桑看了看身后，确定自己身边没有第三个人了，这才确定她是在和自己说话。
实际上零人问了。
郁桑不搭话茬也没有浇灭小姑娘的交流热情。
她又将裤腿往上拉了拉，她说：“我这条腿原来再一次试验中被炸飞了，那次事故……真的很惨不忍睹，我一度以为我一辈子只能守着那些丑陋的疤痕，用那些机械义肢生活了。”
话至动情处，那小姑娘低下头，似在垂泪。
郁桑安慰道：“你现在的义肢很自然，看不出痕迹。”
那小姑娘似乎没预料到郁桑会安慰自己，她话语稍顿，仍自顾自说了下去。
“……在我一蹶不振时，是这个针剂帮助自己在重新出发，是它给了我第二条腿，也是它给了我重新再来的机会。你看，它是不是栩栩如生。”
郁桑：……
他闻出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但如果真如这小姑娘所言，这针剂都通过了人体测验，并且收到了这么好的效果，怎么还会躺在实验室没有进一步推广呢。
郁桑几乎要信了。
好久没再见面的小马正好来找郁桑，他看着声情并茂的女学生道：“花姐。你什么时候残疾过，竟瞎扯。”
花姐的脸肉眼可见的垮了下去。
她咬牙切齿：“小马，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她又对郁桑连忙解释。
“我可能是稍稍夸大了一点，但是我没有骗你！我们已经临床试验过很多轮。学院里很多人平时都当补针打，只不过不一定能使断腿再生，他只是能够促进基因修复，理论上可以达到□□不断内生、趋于完美的状态。”
郁桑的状态显然已经和方才完全不同，他简直忘记了面前这些人都是契翁真正的得意门生，郁桑甚至怀疑自己要是这样下去，非得有一天被人拿袋子套住然后强行注射一针才行。
于是他看了一眼神情显然十分失落的女同学，然后将那个尘封已久的“补剂”直接扎在了胳膊上。
花姐和小马尚扭打成一团，见状一个比一个吃惊，下巴一个比一个拉得长。
“你你你……”
“您您您……”
郁桑看着他俩的反应，静静又等待了一番身体的变化。
——没有任何变化。
面前的两人看上去也十分好奇，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就这样保持着一人扯头发一人插鼻孔的不雅姿势凑过头来。
可是那一头，郁桑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郁桑见他们神情这般认真，不由得做出头疼的模样来，更叫面前二人手忙脚乱。
“不会吧，老师说这针剂效果因人而异，但绝对不可能出现致人死亡或者……那种副作用，郁桑师哥，你没事吧，你哪里不舒服啊。”
“我……看见你们就不舒服。”
郁桑说出这句话后都想咬舌头了，这句话除了证明自己也是契翁这个老不正经的带出来的“高徒”以外，并无任何意义。
果然，面前二人如同卡机一般反映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郁桑原来是在开玩笑。
但毕竟理亏在前，花姐松了一口气。
反倒是小马不依不饶：“会不会两种状况都有，你再确认一下，这个针剂对你也没用是吗？”
郁桑心想，这下是十分严谨的科研人员，不排除任何可能性。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新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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