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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手足之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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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木布泰此刻的模样是那般充满了深情、充满了向往。然而,自从嫁到爱新觉罗家,她似乎就再也没有回到科尔沁去过……她现在这样的神情,是否正在回忆着幼年时的种种,想起了和海兰珠手足情深的往昔?
她们之间,并不像是纯粹的妃子间的争宠。是什么原因让这对感情很好的姐妹变成了如今这样?即使是有什么误会,亲姐妹之间难道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开的吗……
就这么陪着布木布泰聊了大半天,晚膳时间又跟着布木布泰到清宁宫里去陪着皇后用膳,因此从宫里回到睿亲王府时,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来。
灯火通明的前厅不时传来人声,洛安琪在花园边顿住了脚步。她怔怔地望了望那片光亮,带着些怅然低下了头,快步地往偏院走去。
不知为什么,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觉得很孤独,觉得自己很可怜。
在这个时代,有什么是属于她的吗?即使当时真的做了多铎的侧福晋,他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老公,他的家也不会只属于他们二人……要当一个纯古代的女人,就得有接受这一切的心理准备。然而眼下,自己连进入他大家庭的可能性都很小了吧?
说是为了他,她甘心地接受这一切。但是真的到了这种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团圆和欢乐中,唯她斯人独憔悴的时刻,又需要她拿出多少勇气去面对?
终是道行不够深哪!“淡定”二字,毕竟只适合用来劝别人,不适合用来宽慰自己。
正穿过花园的时候突然起了一阵风,将花园中的花木摇得沙沙作响,一种淡淡的寂寥开始在院中缓缓地挥发。洛安琪放缓了脚步,听着那沙沙声和脚下的花盆底磕着地面的声响,脑中忽然一片恍惚。
然而那恍惚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地,一个有些尖刻的声音便将它打破了。
“哟!妹妹还知道回来呀?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洛安琪住了脚步,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小玉儿从廊子一旁的阴影中走出来。她脸上虽带着些笑意,一双杏眼却是紧紧地瞪着洛安琪,那表情让人很不舒服。
洛安琪嘴角扬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她对着小玉儿福了一福,淡淡地说:“给福晋请安。福晋姐姐说的哪里话,琪儿怎么能不回来了呢?皇上命琪儿暂住睿亲王府,琪儿对姐姐一直以来的照顾也很是感激呢。”
她不着痕迹地搬出了皇太极,同时又致了谢,这倒令对方有些发怔。不过小玉儿很快回了神,吃吃一笑:“妹妹知道就好。既然住在这儿,我们自然也把妹妹当自家人看待。但妹妹也须留心,千万不要给我们家、我们爷惹麻烦才是。”
洛安琪皱了皱眉,“请恕琪儿愚钝,姐姐这话我倒不明白了,为何说琪儿给您和爷惹了麻烦?还望姐姐明示!”
小玉儿笑容一收,脸往旁边别开,“如今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宸妃娘娘得宠,大玉儿失宠,你还这么不开眼,整天往永福宫跑。你就是要巴结也得找个受宠的吧?今儿虽说你是得了宸妃娘娘的旨意去探望大玉儿的,可人家那都是场面上的话,你还听不出来吗?要我说啊,这大玉儿也真是有本事!皇上早已不宠她了,她竟然还能趁着宸妃娘娘身子重不能侍奉皇上的机会,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皇上,怀上了龙种!算她厉害!”
听了小玉儿这不伦不类的措辞,洛安琪觉得心中那根叫做“忍耐”的神经“啪”的一声断了。这女人什么素质啊?就算布木布泰是多尔衮最心爱的女子,曾经算是她小玉儿的情敌,她也不该这样说话吧?这与她“嫡福晋”的身份完全不搭调。“姐姐说这样的话,不合适吧?皇上要宠幸哪位娘娘,难道还要到姐姐这儿来禀告一番不成?”
“你说什么?哼!哪天你若是得罪了皇上和宸妃娘娘,可别连累了睿亲王府,连累了爷和我!”
“呵呵……”洛安琪低下头,冷冷笑了两声,转而望着小玉儿,“姐姐的理论,琪儿今日还是头一遭听说。要说‘连累’二字就太不靠谱了,住在姐姐府中是皇上的安排,不是我本人的意愿,更不是姐姐或是爷将我藏匿在此的。何况,琪儿蒙庄妃娘娘厚爱,认了我作妹妹,待我又真真像亲姐妹一般,皇后娘娘待我也很是亲和。如今若是琪儿完全不去理会,皇上岂不要怪罪琪儿没有良心。”
“你说的倒好听,那宸妃娘娘还是她大玉儿的亲姐姐呢!亲姐姐尚且如此,你这个半路捡来的妹妹倒在这儿姐妹情深的,也不害臊!”
真没想到竟然还会在古代跟小玉儿这样一个悍妇吵架,洛安琪觉得自己太没格调了,“琪儿并没有得罪福晋,福晋为何要为难琪儿呢?琪儿一向也将福晋当作亲姐姐一般的尊敬。”她蓦地语调变得可怜兮兮,希望尽快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冲突。
“你——”洛安琪突然转换的态度让小玉儿的汹汹气势顿时失了方向。而她大约也发现了这种争执毫无意义,又想到洛安琪是她额舍(满语:小叔子)多铎喜欢的女人,住在睿亲王府的这段日子也一向乖巧有礼,最重要的是并没有和多尔衮走得太近,于是语气软了下来,“好了好了,我不过是提点提点你。咱们做女人的,总得为自己男人的前途多考虑。宸妃娘娘是皇上的红人,亲近她,将来也能多条路子不是?”
洛安琪连连点头称是。紧接着,小玉儿又给她灌输了半晌关于“一个女人该做的”大道理,才结束了这场莫名其妙的谈话,放她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步子从“竞走”渐渐变成了“慢跑”,她终于回到了那间暂时属于自己的屋子。屋子里没有点灯,黑乎乎的。洛安琪退出门,冲院子里轻喊了起来。
“春伶?你在哪儿呢?”
无应答。
她垂头丧气地轻叹一声,重新跨进屋子,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今天,有两个叫“玉儿”的女人都教导了她关于“咱们做女人的”道理,却是全然两种意味。
掩藏锋芒,做一个守拙之人;抑或是自以为是地高调、势利。
听谁的?
洛安琪脊背紧紧贴着屋子的木门,整个人像是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地滑下来,跌坐在门前。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苦笑起来。要做这个时代的女人,究竟应该怎样才算对?
她缓缓抬起手,摸着头顶上的一支珠花,一使劲将它拽了下来,凭印象朝桌子的方向狠狠地摔了过去,却只听见它“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折、磨、人……”她一字一顿,低声地说。同时身子向后面一仰,说到“人”字时靠住了门板,发出轻轻的一声“咚”。
这两个人所说的她都不要听,她是洛安琪,她要做自己,她要按自己意愿去行走,无论在哪个时空,无论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忽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位发了出来,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那样阴森恐怖。
“谁折磨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