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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乌拉的宝石(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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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下令大赦天下,这虽是刑部的事,可要说到册立皇太子的一干事宜,那就是礼部的分内了。尽管尚未言明,但今日退朝之后,太宗皇帝便将执掌礼部的亲王多铎和内秘书院官员范文程二人一同叫到御书房,暗示多铎应该开始着手安排礼部准备册立皇太子的事宜。尽管多铎满心不情愿,却因心有顾忌,只得耐着性子听吩咐。
“范章京什么事情都听皇太极的,甚至有时候还想着法儿帮皇太极出些馊点子!哥,你说这南朝的汉人是不是都这么多花花肠子?”多铎勒住马,对他的哥哥发起牢骚。
多尔衮也让马停了下来,他翻身跳下马背,负手朝土路旁的大树走去。多铎跳下了马跟了过去,随手从路边拽了一根青草叼在嘴角,皱着眉望向多尔衮的背影,“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多尔衮转过身望着他,一只手扶着树干,微微笑着说,“其他汉人我不知道,你的琪儿不就聪明得紧吗?”
多铎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起来,“你说她呀!那倒是,我都猜不透她那小脑袋瓜子整天琢磨些什么。对了,不知道她和玉姐姐到底哪个更聪明些……”
听到“玉姐姐”三个字,多尔衮浑身一震,他骤然抬头望向多铎。而多铎才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一时说顺嘴,竟忘了那三个字是绝对不可以在多尔衮面前提起的。他立即噤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小心翼翼地看着多尔衮眉头紧锁的脸。
“哥,我……”
多尔衮一转身子,向远处望去,过了许久才将突然涌到胸口的疼痛强压下去。“多铎,这会儿把皇上册立太子的事先放一放吧。”他缓缓开口,“你知道‘乌拉的宝石’吗?”
多铎一怔。这个东西从未听过,不,等等,昨日在睿亲王府的家宴中——“你是说昨儿代善哥哥说的那个吗?不过我没听太清楚……”
多尔衮再次望回他的弟弟。汗父收服额娘的母族乌拉部,统一女真各部的时候,自己不过是个襁褓之中的婴儿,而多铎更是尚未出世。虽说自己对当时的一切不可能有记忆,但在后来“乌拉的宝石”一词他却是听说过。汗父和额娘曾经谈到过,而他一直都以为那是对他额娘阿巴亥大福晋的赞美。
若将额娘称作“乌拉的宝石”,那是绝对不是过誉。额娘是那么一位非同一般的女子,她不仅仪态万方、楚楚动人,而且天性颖悟、礼数周到,言谈笑语之间无不令人心悦诚服,甚至具备政治的豁达、缜密以及难得的远见。否则如何能从汗父的众位姬妾之中脱颖而出,深得汗父宠爱二十五、六年之久,即使期间曾因遭到陷害而被休离,依然很快被接回?
然而,昨日代善大哥在提起额娘耳环时竟然说到了这个字眼,尽管声音很低却依然被多尔衮听见。关于额娘的耳环,自己心中始终觉得蹊跷。而想大哥年长,岁数甚至长于额娘,他是否知晓一些关于这件宝物的什么事?不过,这个字眼又似乎从未从阿布泰那克出(满语:舅舅)口中听到过。母族的亲人尚且如此,大哥又能知道什么呢?
多尔衮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中午咱们到代善哥哥府上去蹭饭吧。”他望着多铎愣愣的模样,嘴角不禁微微勾出一丝难得一见的笑意。
多铎长长舒了口气,笑嘻嘻地凑了上来,“哥,你不会是昨日才刚请了大哥,今儿就想立马儿吃回来吧?”
“臭小子!”多尔衮瞪了他一眼,“照你这么算法,今儿晚上我该到你府上去吃的。”
多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拍了拍脑袋笑了起来,“哦!对了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我有东西落你府里了。晚上我还得到你那儿去一趟,顺便就在你府上用饭好了。改日我再请你,你就是想吃全羊席我也请得起!”
“你少来这套!想见琪儿就明说吧,我还不知道你?”
“嘿嘿……”
多尔衮看着多铎一脸傻笑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一丝浅笑。皇太极把琪儿送到自己府里,除了想要稳住多铎和豪格二人,稳住两白旗和镶黄旗,只怕还有别的目的吧?联系起之前的两白旗换旗一事,皇太极此举应该还想要分化两白旗的关系,让多铎和自己心生嫌隙……
他嘴角的笑意变成了冷笑。皇太极竟然笨到认为把琪儿送到他身边,他便会做出夺自己胞弟所爱之事。不,夺人所爱之事,只有一个人会做,那便是皇太极自己!而他——爱新觉罗.多尔衮,太祖皇帝骄傲的十四子,绝不可能去做那种事情。
多铎和琪儿的事,虽说眼下有些麻烦,但好歹让这对小冤家拾起手来,也算是好事多磨。而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多铎重复和他一样的痛苦的……
他伸手拍了拍多铎的肩,然后走向他的坐骑迅速跃上马背,调转马头向礼亲王府的方向奔去,只听见身后传来多铎的大呼小叫,“哥!你怎么也变得风风火火的?等等我呀!”
礼亲王府的花园廊檐下挂着一只羽色华丽的鹦哥。那鹦哥的腹部是红色的,背部则呈蓝绿色,天蓝色的楔状尾羽优雅而修长,显得十分漂亮,而额头处的一道黑色条纹却给它增添了几分忧郁的气质。
代善一身便服站在一旁逗弄着它,“布塞,说,‘爷吉祥’。”
“……爷吉祥……爷吉祥……”名叫布塞的鹦哥乖乖地跟着说了,于是代善微笑着递了几颗玉米粒儿过去。布塞展开了鲜丽的翅膀扑了一扑,用鲜红的喙一口一口叼着代善手中的食物。
代善满意地看着布塞吃完手中的玉米,轻轻地拍了拍手上粘着的渣,将手背在了身后。
若不是为了儿孙前程,他还真想向皇太极告老赋闲。在府中喂喂鸟,侍弄花草,若有兴致再听个戏什么的,那样多清闲。都这把岁数了,他也不想再去管朝中那些让人心烦的事,让年轻人自己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无论皇太极要立谁为皇嗣,要奖惩哪位亲王贝勒还是文武大臣的,都与他无关。
他不想做这个族长,一点也不想。
“呵呵……”他带着自嘲轻声笑了。想自己如今是一点都没有当年封大贝勒时的意气风发和雄心壮志了,这几十年的戎马生涯,自己也应当算得是个英雄了吧。想不到英雄暮年,竟然变成了这般……
“大哥好兴致啊!”一个爽朗的声音带着笑在花园那头响了起来。代善转过身,微笑着望向一前一后走近的青年。长子岳托赶在二人前头走了过来,肃手站在代善身旁说道:“阿玛,十四叔和十五叔来了。”
代善点点头,笑着对来的人说:“你们两个小子,此时过来,可是来蹭饭的?”然后微微转向岳托,“你吩咐下去,在池边用午膳,再给你两位叔叔备一壶好酒。”
“就是就是!岳托,去把你阿玛窖里珍藏的好酒弄一坛出来我们尝尝吧,上一次喝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多铎笑声朗朗。
“是。”岳托退了下去。
多尔衮看着岳托的背影,又对代善拱了拱手,淡淡笑着,“又来糟害大哥的珍藏了,不好意思。”
“自家兄弟,这是说哪里话,酒不就是用来喝的么。”代善捋了捋下巴上花白的胡须笑着说,“先到书房坐坐吧。”
于是二人随代善到书房坐下,待丫环奉了茶退下,代善用杯盖刮着面上漂浮的茶叶,头也不抬,“现下没有旁人了。说吧,何事?”
多尔衮和多铎互看了一眼,略一沉吟,便开口说道:“不愧是大哥,一眼便看出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我和多铎前来打扰大哥,确有一事向大哥询问。”
代善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昨日大哥曾提起我额娘的耳环,并说到‘乌拉的宝石’,我们想知道与这二者有关的事情,还望大哥不吝赐教。”
代善正将茶杯送到唇边的手顿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些?”
“我们……心中有疑惑,这是否和我们的额娘有关?大哥,您一定知道什么,告诉我们吧。”
长者抬眼望向眼前的两名青年,他们眼中带着强烈的期盼。不知怎么的,她那双绝望的眼眸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她在恨他,在怨他。可他也是无能为力的,不是吗?四大贝勒中三人串通矫诏,剩下他一人就算是心存不忍,可又能怎样?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可问的?”他淡淡地说。昨日看见那小女子戴着那耳环出现,他竟吓了一跳,然后是不信,仔细辨认,却怎样都不能认定那耳环有假。
因为印象太深刻。从她豆蔻年华初嫁到汗父身边,一直到她绝望殉葬的那一刻。
“大哥!您就告诉我们吧!”多铎开了口,“您要是知道又不说,不光我们难受,您自己憋在心里就不难受吗?”
代善起身,负手慢慢走到窗前,“我知道的,也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