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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寤寐思服(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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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伶,这些东西都不要收进我包袱了。”洛安琪看了看眼睛红红的小丫环,轻轻地摇头。“原本也都不是我的……”她环顾着自己住了一段时日的房间,又望了望床上叠得仔细码放齐整的各色华服。那些都是他给的,如今也没有用处了。从现在起,她就是豫亲王府的丫环了,丫环应当都是有工作服的吧。
“姐姐……”春伶带着些泪意的声音,让她心里着实有点难过。她拍拍春伶的肩头,微微展开一个笑容,柔声宽慰道:“别替我担心,春伶。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娇贵。”说完,又伸过手轻轻擦去小丫环脸上的泪珠,顺手拍了拍她的脸颊。
洛安琪走到炕前,拿起桌上摆放的正白旗军服,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的铜钉。
<“怎么?是不是很难看啊?”>
<“不,很美。”>
眼前忽然划过那双幽黑的、写满惊讶和惊艳的狭长眸子。她嘴角勾起一丝落寞的笑意,也许在所有他送来的衣物中,只有这个才是她最喜欢的了吧。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将军服用包袱皮小心地裹好。“春伶,”她说,“这个帮我装起来吧。”
“哎。”小小的丫环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包袱,又转身走回床前,仔细地收拾。
多铎……一想到他,心中就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个人真是冰火两重天啊。待你好时,便恨不能什么都给你,就连天上的星星,只要你说要,他都可以想尽办法给你摘了来;一旦不好,便冰冷到了极点。洛安琪苦笑,其实,他待她也不能算是不好吧,眼下的“安排”也是她自己要求的,他竟然也是予取予求,绝没有半个不字。倒是她,实在是应该被盖上一个“不知好歹”的戳,就在脑门上……
轻轻摇头。
从认识他到现在,他真的没有半点对不住她。只是,他认为好的安排方式——例如娶她作侧福晋这件事——并不能让她认同。若她真的只是这个时代一个普普通通的汉人女子,恐怕还有可能会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安排。虽然对方是满人的王爷,但怎么说也还算得是英雄少年,什么“蒙古格格”、“侧福晋”这些头衔,随便落在哪个姑娘头上,估计是有可能成就一段佳话的。
但,她是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性!想想一夫多妻制都被推翻N年了,包办婚姻也早已成为历史;而她还要被“赐婚”给一个古代男子,还是当小老婆,就显得太离谱了。
而他……是真心喜欢着她的吗?洛安琪紧锁着眉头,用力绞着手指。他那天的眼神真让人心疼……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聊得可笑,多铎怎么会“喜欢”她呢?他是个生性风流的人哪,对她的好不过是一种纯粹基于风流浪子的好奇和猎艳罢了……她低下头,自嘲地笑笑——她怎么那么自作多情啊。
伸出手轻揉着额角。
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院中进了屋子,洛安琪抬起头,望见那人已经站在了离她三步远的花盆架旁。
不知那个人自己是否清楚,一袭纯白军服的他看起来是那样清爽、那样精神。小时候看武侠电视剧,一直都觉得俊男型的侠客、概念上的帅哥都是穿白衣的,衣袂飘飘、武功盖世。眼前的这个人物呀……世上恐怕没有几个女子能抵挡住他那样的温柔、那样的霸道……难怪他病逝后会有两位满汉福晋坚决地要为他殉葬……假如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古代女子,也极有可能早已弃甲投降了。
可惜,她不是。
所以,她不要喜欢这个人……绝不可以。
还不等她开口,多铎便冷冷地发了话:“怎么,还没有收拾好吗?”他双臂抱在胸前,微蹙着眉头望着她。
春伶正要急匆匆地应话,却被洛安琪伸了手拦住。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端端正正福下身去,“回王爷话,奴婢东西不多,已经收拾好了。”
“哼!”多铎望着床上码放齐整的几叠华服,以及旁边已经打包好的一只包袱,眉头紧锁。她竟不准备带走他给她的那些东西吗……他看着春伶,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她退下。待小丫环行了礼,小心翼翼退出屋子,他才走到洛安琪跟前,紧紧地望着她,许久。
“爷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微微躬身,将头探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洛安琪的心脏一窒。她蹙了眉,紧闭了双眼,但又很快睁开了。当多铎站直身子再望向她时,看到的已是淡定的神情。她浅笑着又福了福身,朗声说道:“回王爷话,奴婢不后悔,奴婢谢王爷恩典。”
她望着他幽黑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恼怒和一丝受伤,依旧神色不改。过了许久,男子忽然换上一副阴鹜的神情,“格礼!”他大声唤道。
“在!”门外奔进来一名身着正白旗军士服饰的年轻男子,微低着头,单膝跪在多铎身后两步处。多铎微微回头,嘴角扬起一丝冷峭的笑意,“传我命令,将所有负责照管马厩的亲兵全部调回军里。如今这儿有人替他们了。”他望回洛安琪依旧平静的面容,紧了紧牙龈,“既是报答,就不可能太轻松。你可要想好了。”
跪在一旁的格礼带了些犹豫,他微微抬起头,望了望洛安琪。她浅笑,对格礼轻轻点了点头,抢在他前面开口对多铎说道:“回王爷话,奴婢已经想好了,但凭王爷差遣便是。”
“你……”多铎的目光几乎能杀死人了,而她竟还是那般淡淡然地,还带着些许笑意地望回了他。或许她那副模样,真的很能勾起他扁人的冲动吧。
“你个臭小子,还杵那儿干什么,死了还是怎么的?”他突然冲着身后的格礼吼了起来,“还不快下去安排?!”格礼慌忙低下头应道:“嗻!”便起身出了屋子。
洛安琪心下无奈地望着年轻的军官匆匆退下的身影。格礼……都是她连累了他……
多铎伸出手,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琪儿……这究竟是为什么?你告诉我!”他强压了堵在胸口的愤怒和无奈,低哑着声音。
疼……她深深望了他一眼,深蹙着眉,挣脱了他,低垂下头一言不发。其实并非不愿意说,而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已经说了很多残忍的话了,不是吗?那些话让他难过,她自己心里又何尝好受?而她实在是不愿、也不能再说得更多了……
许久,前方的男子发出一声长叹,“你走吧。”
洛安琪一愣,望着他。
“还不快去干活?”他紧咬着牙齿,“爷的那些宝贝马,若是有一点伺候不周,仔细你的小命!”
她咬了咬下嘴唇,福了福身,“奴婢遵命!”便低着头,拿了床上的包袱,从他身旁快步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才刚跨出门槛,便听得身后传来掀了桌子的响声,瓷器的破碎声,笔砚、书籍也尽数摔在地上。洛安琪顿了顿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强忍了即将涌向眼眶的滚烫,更加快了脚步,逃出院子。
多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