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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寤寐思服(上) ...

  •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多铎终于开口,“那……也没关系。总之,你只要答应嫁我便是了。”
      那语调竟是微微颤抖着,让人听了觉得有些不忍。可是,都说了不爱他、不喜欢他,竟然也没有关系?他仍是要娶。那就是说,他也只在乎是不是能得到她的人,至于她的心,有没有都无所谓了,是这个意思吗?
      她缓缓转回脸,望着他。淡淡地说:“这就是你要的报答吗?”
      “什么?”男子一愣,原本紧锁的眉头又更深锁了几分。他紧紧咬着下唇,幽黑的眸子带着一丝寒意看住了她。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膛迅速起伏着。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地,半晌才说:“不错!爷救了你的命,你理应报答!莫说是要你做爷的侧福晋,便是要你做爷无名无份的女人!你也得依从!永远都不能离开爷半步!”
      洛安琪定定地望着他,许久,忽然发出一声轻笑。“好呀!你果然是这样的人!枉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看待!”
      她睁大双眼望着眼前那冰冷的俊朗面容。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原因,逼得大家都一定要把话说得那么绝?而她是一直那样的为他心疼,也为他——心动的呀……
      她伸出手,随意抹了抹顺着脸颊流下的泪水,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啊,你不是要报答吗?我也不会白白欠了你的。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因为我绝不可能嫁给你,若你执意要娶,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保证!我——保——证——”
      她冷冷地笑着,眼泪却依旧止不住往下掉。写满倔强和羞愤的双眸,对上了他充斥着愤怒疯狂的眼,一场无声的较量风起云涌。
      终于,寂静的小山坡上响起了多铎带着受伤和绝望的大笑,惊起了一旁的大树上栖着的飞禽。
      “报答!说得好,说得好啊!”那笑声最终变成了一丝冷笑,阴鹜地盘亘在他略薄的唇边,那双狭长眸子里的一抹绝望也变得寒意森然。
      “既然不肯为妾,那便为奴吧。”

      “嚇!嚇!”
      格礼站在廊子外面,身体的重心不断地从左脚移到右脚,又从右脚换回左脚,目光却始终没有从廊子里那个手执佩剑,正疯砍着树枝的男子身上移开。
      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知道这位爷带了琪姑娘从郊外驰马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居室背后的园子中,命亲兵守住园门不许任何人进来,只让他一人远远跟着。
      爷喜欢琪姑娘,他是知道的。他这位爷是有过不少女人,有名份、没名份的。府里的这些个福晋们,大多都不是爷出于自己的意愿娶的;外面的那些女人,甚至青楼女子,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消遣,过了便过了,从未放在心上。爷对女人,向来只有身体的征服,从不会如此小心翼翼的,用心于如何获得什么人的心。
      自打爷将这姑娘带回府后,便时常见到爷一个人盯着右手的手腕看个不停,不是出神发愣,便是傻傻发笑,惹得格礼万分好奇。有一次从爷手中接过东西的机会,他终于看清了爷的右手手腕有一处新的疤痕,牙印形状的。格礼忽然觉得自己全都明白了。
      这一次,爷怕是踩进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多铎终于停止了乱砍,他站住身子,平了平紊乱的呼吸,顺手将剑插回剑鞘。他转过身,神情淡然,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眸光掠过廊子外一直垂手站着的格礼,缓步走下廊子。
      “爷,该晚膳了。”格礼微微低下头,沉着声音说道。
      多铎执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略沉吟了一下,道:“传我的话,晚膳在福晋屋里用吧。”
      格礼点头道了声“嗻”,便先行走了出去。
      多铎回屋里换了干净的衣服,然后一路晃到内院。刚跨进宁真的屋子便笑呵呵地说:“小多尼在哪,来给阿玛抱抱。”
      宁真已命人在炕上摆了桌,备了菜。她笑着起身迎向多铎,“王爷来得正巧,妾身今日命厨房备了王爷喜爱的饭菜。”说罢,又叫奶娘将打着呵欠、将睡将醒的小多尼抱来给多铎看,多铎笑着伸过手把儿子抱了过去。逗弄了片刻,让奶娘将孩子抱回去哄着睡觉。看奶娘安顿好了多尼,宁真便吩咐乌兰侍侯多铎洗了手、净了脸,二人又谈笑了片刻,在炕桌旁落了座。
      “看王爷今儿个好像特别高兴呢。有什么高兴事儿能否说给妾身听听,让妾身也跟着高兴高兴?”宁真望着多铎唇边的笑意,一边为他布菜,一边笑着问道。
      多铎执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又伸向碟子夹起一块牛肉。“高兴的事儿啊……”他慢悠悠地开了口。轻轻地哼笑一声,缓缓抬起眼望着宁真,眼中那邪魅华丽的笑意便满溢了出来。他压低了声音,轻柔地说,“爷今晚想在这边歇下,真儿你可欢迎么?”
      “爷,您……”
      望着宁真的脸一阵绯红,多铎的笑意渐渐收敛于眼底,只剩下嘴角还淡淡地勾起着一丝优美的弧度。
      女人么……

      身旁传来女子均匀平稳的呼吸。
      宁真睡着了……他也想那般踏实安稳地入睡,但他此刻却清醒无比。他的眼前总是浮现出琪儿那流着泪却冷冷的眼神。那眼神令他感到绝望。明明已是渐暖的天气了,他却有如身陷冰天雪地一般。
      宁真是科尔沁福亲王的女儿,大清皇后的妹妹,是皇太极为他钦定的嫡妻。夫妻数年,他一直当她是姐姐一般敬重着她。他知道,宁真是全心依恋着他的。她会为他展现温柔体贴、娇羞无限的模样,会以他为天,为神,为一切。这些年来,他已习惯了,可此刻他真正想要看到露出那般娇羞神情的面容,却是时时飞扬着自由和骄傲光芒的那一个。
      汉人女子不是都讲究三从四德吗?若是琪儿成为他的妻子,是否也会以他为天、为神、为一切?
      他——从不曾有过那般的心动呢。
      总是想着她。有她在身边总是那般快乐和温暖,心中满溢着宁静与平和,不再需要用尖锐和乖戾的外表来包裹脆弱的内心。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每天都迫不及待要见到她,想要看她爽朗的笑,想要听她风趣幽默的话语,想要听她哼唱婉转的曲子,想要和她一同在旷野间驰马。想要将她拥在怀中,想要细嗅她发间清馨淡雅的香。
      他不愿伤害她分毫,他只是想要她,要她的人,更要她爱恋倾心于他,为他而展现温柔怜人的模样,想要她一直待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待在他身边。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在琪儿出现后才算真正理解了哥哥对玉姐姐的感情。他过去一直以为自己都懂,而现在才知道,其实,自己原本从来都不曾懂得,深深爱恋着一个人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感。
      对皇太极所说的一切,都不是一时冲动的。他想守着她,守一辈子。
      若他没有记错,幼年时额娘曾允诺要将那对珍贵的翡翠耳环送给将来的儿媳妇。这些年来他有过那么多女人,无论是福晋、侧福晋还是庶福晋,他都从未动意将耳环交给任何人。
      但他却想给她。只有她。并非是因为她的到来才使得两只耳环重新聚在了一起,而是因为——他从心底认定了她才是他想要的妻子,是额娘真正的儿媳妇。
      他是那样期待着,她也能为了皇太极答应赐婚而欣喜,不,是狂喜,一如他。
      而,她竟是冰冷的告诉他,她不爱他,不喜欢他,若他执意要娶,她一定让他后悔之类,让人盛怒而又绝望的话语。
      句句伤人哪!
      多铎小心地抽出被宁真枕得有些发麻了的手臂,朝床边的方向挪开了自己。
      “唉……”他轻叹了一声。他一点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并不是他所用心爱恋的人,都心甘情愿给了他所有;而他真正爱恋着,真正想要的那一个,却宁可为奴也不肯嫁他?
      琪儿,你真残忍。
      他想要入睡。他从来没有那么强烈地渴望过入睡。
      睡着的时候,便不会有心痛的感觉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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