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后攻略》苗乔乔

5、情到浓时情转薄

　　时间就这样不快不慢的过去，再有几日，就是大婚之日了。
　　那晚我送走所有人后，那个怪人又出现在了我的卧室中，坐在我的梳妆台前，一动不动。
　　“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吗？”她又一次问道。
　　“我不能和你一起走。”我像是往常很多次一样拒绝了她。
　　没想到这次她没有像之前很多次一样自行消失，而是说了别的话。
　　“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只会失去更多东西。”她没有任何情绪地评价道：“你还停在原地，可是别人已经走远啦。”
　　所以我给她解释了一下：“我知道，所以我只是不能和你一起走，并不是不想走。”
　　“你会后悔的。”她和第一次见我一样，给出了这个评价，接着就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消失不见了。
　　这些年里她出现过很多次，信成君死去不久，真真死去不久，师傅死去不久，以及无数次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可我每次都有这样和那样的原因，只能选择拒绝她。哪怕我随她离开的念头从无到有，又从微小到壮大，但我从未真的踏出那一步。
　　我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这些年里我很多次后悔，或许在她第一次邀请时就和她一起离开，我们所有人都会幸福很多吧。
　　那一年秋天，我和信成君一起，奉师傅之命去追拿一个逃跑的叛徒。没想到才出齐国都城没多久，被追着跑的就成了我们。
　　我对那群人的身份曾有过很多猜测，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他们大概就是赵国当时的国王派来负责带回信成君的人。
　　总之，当时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大概是觉得我碍事吧，他们想要先行将我杀死。我当时只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哪怕算得上天资不错，但是对上一支武艺高强的精英队伍，还是力有不逮。只是射伤了几个敌人，那从侧面劈过来的一刀就几乎要砍到我了。
　　之所以没有砍到，不是因为我躲开了，而是信成君他用自己的手臂替我挡下了那一刀。
　　有时候我也怨自己，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让别人替我挡刀呢？我这一条命，值得上这么多的牺牲吗？
　　哪怕那个人最后收了刀势，那一刀劈的仍然深可见骨。我没功夫有太多情绪，趁着敌人不知道为什么僵硬了抓紧时间逃跑了。跑出几十里，我才找到了一处隐蔽地方，让信成君暂时休息。
　　我当时问他，为什么要替我挡刀，搞得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搞不好手臂都要断了。没想到他说，因为如果不挡，那一刀就要砍在我脸上。在齐国如果破了相是没法出仕的，像我这样的人万一不出仕就没有机会展露才华了。这话听得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边感动，一边愧疚，其实他不知道，我在齐国本来就是没法出仕的，我的毛病可不在破没破相上。
　　想到这里我又失落起来，但如果当时的我知道，信成君马上就要离我而去了，肯定也不会为这么无聊的事而失落。
　　在时不时的追忆往昔中，大婚的日子终于到了。我是继后，礼节上自然要比元后简单一些，但是帝后大婚毕竟是国之大事，到了那个日子，还是从早折腾到晚，各种繁琐的祭祀仪式，我也是全靠身边女官提醒才顺利完成。
　　哪怕是进了洞房，身边的礼官和女官也不少。到一切结束之后，我已经丧失了所有叙旧的念头。第二日皇帝当然是照常去了朝会。
　　皇帝的生母早逝，因此无需去向太后请安，赵国也没有妃嫔必须向皇后请安的规矩，但是毕竟是刚刚大婚，宫中绝大部分妃嫔还是不约而同的来了我宫里。少数没来的也报了病。
　　宫里的女子大部分是因家世进宫，各个都是大家闺秀，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样子。几个亡国公主，虽然曾经称得上金枝玉叶，但是到底是亡国之人，精气神反而有些不如赵国勋贵之女。
　　这些女子自然没有长相丑陋的，但是特别出挑的确实也不多。
　　我对这些妃嫔只能算是维持住面子上的和平，要说真的有什么深恩厚义，那显然是不太可能。但要说我会把她们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未免有些将我看的低了。
　　这些姑娘大部分性情和顺，只有一个赵国勋贵之女，年纪不大，倒是句句话都在刺我，我付之一笑，一句都没有接。
　　我这时候哪有心思品味她的话啊，我全部心思都在想，这一晚，我该怎么面对我不新也不旧的夫君。
　　皇帝既然送了口立我为后，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让我太难看，这晚自然是按例来了我宫中。按赵国习俗，大婚之后一个月皇帝都要与皇后合宿，虽然没什么人真的遵守，但至少也会待够七天。
　　宫女们在时，我们还不咸不淡的对了几句话，等宫女退下之后，我们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我在此刻忘记了面君的礼仪，直直地盯着他看了起来。十几年没见了，他变成了我认不出来的人。但我仔细看看，又发现这确实是他。每一道细小的疤痕，每一颗痣又或者每一个胎记，都对的上号。我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但我已经微笑起来。
　　我说：“一别十余载，圣上与我都不似昔日了。”
　　他答：“你也是。我已经认不出你了。”
　　“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我语气平淡的说：“师傅已经去世了，真真也是，剩下一个你我，又怎么能像当初一样呢？”
　　“这些我早就不在意了，只是你还看不开。”他这样回答我。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渐渐与我在女官口中听到的他的形象重合起来。只是这形象与我认识的他越来越远了。
　　所以我沉默了。因为我不知道对一个陌生人，我该说什么才好。
　　“其实，我本不愿让你进宫，只是众臣苦劝。”他说道：“我怕我见了你，就会忍不住杀了你。杀死中宫，毕竟于声名有损。”
　　“为什么呢？”我是真的迷惑了：“我有什么该死的地方吗？”
　　“因为你很想死吧。”他认真的说：“这样活着，不痛苦吗？你这样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已经十几年没见了，你也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吧。”我认真地反驳：“我早就不知道疼了。更不想死。”
　　“那我换个理由吧。”他露出了有点抱歉的神色：“因为你想杀了我，而我是更不想为了不太重要的过去而死的。”
　　我顿时感到口干舌燥，大概是真的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简单的承认了。
　　“你把这叫做不太重要的过去吗？我承认我不重要，但我以为师傅对你来说应该像父亲一样吧。你为什么杀了他呢？”
　　“我没有杀他，是的，是我买通了齐王近臣，用谗言挑拨了他和周将军的关系。”他承认了：“但是做出决定的是齐王啊。你知道自己很可笑吗？杀你父亲的是齐王，杀你师傅的是齐王，杀了真真的也是齐王，但是这十几年里你倒是在做齐国的狗呢。你知道吗？我曾经很想成为你，现在我承认是我眼光不好。”
　　是的，从他复活那天起，我就怀疑他在师傅的死里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但是我想不通啊。齐国对他再坏，师傅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呢？
　　我本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啊，如果不是因为这，他复活，哪怕有了新的生活，我也只会开心。
　　我只是不想，不想我爱的人背上这样深的血债罢了。
　　“你恨齐国，我能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师傅啊？”我此刻的表情，大概会很狰狞吧：“如果是在战场上，刀兵无眼，我不怪你，但是为什么偏偏是你，让他死的这么没有尊严。”
　　“既然我已经是赵人了，为自己的国家做事应该也没错吧。齐国名将唯有师傅一人，要灭齐国他就是最大的阻碍。既然能用最小的牺牲做到这件事，有什么理由不做呢？”他用一种很不理解我的眼神看着我：“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只有你还一直停在原地。而师傅呢？要怪就怪他非要做齐王的狗吧，哪怕自己的亲生女儿被齐王杀了，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反抗。我同样给过他机会的，只是他不珍惜啊。说实话，我的目的只是想让他失去兵权，不过哪怕他死了，我也没有一时片刻会后悔。不用再拿话刺我了，你应该也知道，既然我已经做了，这些话就已经对我没用了。”
　　“所以，你是因为真真恨我和师傅吗？”我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不。”他笑了：“真真，我也已经不在乎了。说实话，我连她的长相都已经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