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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迂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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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灯光涣散,楼宇间人语声不断,徐单走在步行街的小摊之中,摊贩热情的叫卖让他心神不定,他没想过再次回到家乡竟是在他最烦躁,最慌乱的时候。摊位间烤肉升起的烟雾呛的他鼻子透不过气,他低头快步走着,只想快些离开,身后的摊贩忽然一声叫喊
“你干什么啊”夜市的人群惊乱,徐单没来的及看清,只听到一声急促的刹车声,他回头,看见了一辆载货三轮车晃悠悠的停在自己面前,司机慌忙的打开车门,连声向周围人道歉。这时,卖菜的大叔、卖串的阿姨、卖衣服的大姐统统聚在车边呵斥着这步行街的不速之客,吵闹声中,徐单穿过人群,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2010年的那个初秋夜晚,同样是缱绻的灯光,同样是吵闹的人群和烤肉的摊位,他遇到了那个曾小小地改变过他人生轨迹的人,那时也是一样从熙攘的人群中脱身,只不过,这次是一个人。
手腕上的电子表突然叮的一声,把这个男人从回忆拽到了现实,徐单开始疾步向远处的医院走去,尽管周围是公路与机动车道,医院却安静的很,他走近医用电梯,按下楼层后便开始打量电梯内镜子中的自己,蓝灰色大衣还是两年前在大学买的,扣子已经松松垮垮,裤子是邻居大姨给自己儿子买不合适送过他的,他穿着还算合身,出门太急,忘记带围巾,白净的脖子受了初秋的冻发红,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更是充满着冷意。电梯门开,他走向科室,打水的护工们跟他打招呼,他都回以一笑,因为嘴巴已经冻僵了,说不出话来。
“今天可真冷!”“是呢,今年秋天来的格外快。”科室内的王春真和陈凯正在聊天,看见徐单进来,不禁笑出了声“老徐啊,你是失温了吗?”王医生凑近啧啧道“可不是嘛,我俩今天穿着棉袄来的,不亏是南方回来的,老抗冻了!”徐单打开正在摸自己大衣的王医生的手,顺道给了陈凯一个白眼,搓着冰凉的手说道“南方来的我也是北方人,7号病床怎么样了?”
王春真向来喜欢逗他,本想逗一会儿他,不过听到后一句话脸色立刻一暗“还是那样,家属不来,说联系不上”陈凯也凑前说“正好,你换上衣服,咱们去看看”徐单关上白衣,三人一起去了六号病室。
病室充斥着叫痛的呻吟声和微微的鼾声,七号病床空无一人,患者们看到医生进来,忙起身询问,有询问病情的、询问何时出院的,陈凯被围住,王春真皱着眉头看向徐单“你说说这七号床,病重还乱跑,真是!”徐单比王春真上一头,他低头看王春真胸前的工牌说道“看来还是能救的,不然没劲乱跑了,王医生。”
看着王春真怀疑的神情,徐单抬头一笑,陈凯还在被患者围着,病房里哄哄嚷嚷,他觉得今天的夜班还挺热闹,正这么想着,身后门吱呀一响。
“徐医生”
徐单应声回头,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少年拿着水壶站在门口,少年极瘦,蓝色的发色衬的皮肤更加凄白,鼻梁处有淤青,嘴唇微张,眉目中似隐藏着倔强,不难看出,这曾经是无限活力,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徐医生你们是来找我的吗?”七号病人呆呆的看向王春真和徐单,王春真双手向白大衣兜一插“我说小段啊,医院不给你安排护工了吗,你老实呆着不行吗?”徐单低头又是一笑“王医生,你去把陈医生救出来。”王春真回头一看,立刻喊着“哎哎哎来来,大家有点秩序昂。”徐单对面前这位他只面诊过两三次的病人说“小段,说说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那少年莞尔一笑“没有啦,徐医生,你这么晚还来看我,真尽职。”徐单带着他走出病室,在闪着绿色安全灯的长廊里慢走,少年瘦削的肩膀只到徐单胸前,只从背影上看,两人好似兄弟。
“你联系家人,你是需要手术的。”徐单向来不跟病人拐弯抹角,他只想用最简洁的话把他关心的事交代清楚,“啊,这个啊,徐医生,我自己就可以。”少年咧嘴笑笑,鼻梁的淤青被这抹不着心的笑牵引着,眼角红红的,说完话便将头别了过去。
徐单又一次恍惚了,他突然觉得少年别头的样子很像一个人,倔强的要命。他向来是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类人的,他也只能同少年一起陷入沉默。走着走着,徐单突然问道“怎么染了个蓝色的头发?”少年一怔随即笑道“年少轻狂,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个大人了。”说完便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徐单也跟着扯了扯嘴角。
送小段回去后已经深夜,科室里王春真和陈凯正在争执做手术的问题,徐单拿着小段的饮食记录表对他们说道“我看他状态还可以,明天再做个胃镜,饮食没有问题就不用切割了。”王春真和陈凯面面相觑,陈凯点了点头“听你的吧。”
徐单两年前进入这家医院,刚来就是主任医师,同一科室的陈凯和王春真在医院里呆了五六年都只是普通医师级别,二人对此曾有过抱怨,但当得知徐单是北大医学部里唯二出国的交换生并且回国后在广州某一流医院任主任医师后便没有怨言了。至于徐单为何回到小县城里任职在医院里算是个大谜团。
三人在科室里值班,说是值班,不如说是变相的自习。王春真电脑码字输入患者病史,陈凯则偷偷摸鱼跟女友打字聊天,而徐单靠在椅子上想着七号病人小段,这孩子才17岁,却染着头发躺在医院,家属也不知道在哪儿,想着想着便有些困倦,他推开椅子,跟那俩稳坐在桌前的人说“我先去睡一会儿,一会儿来顶你俩。”那俩人早已习惯徐单熬不起夜的毛病,敷衍的应了一声。
走出科室,窗外一片漆黑,这座小城还似从前一般,十二点熄灯,徐单心里想着,快步向休息室走去。
身为医生,徐单平时除了必要绝不碰手机,他每日都在睡前查看消息,躺在休息室里窄窄的床上,打开手机,锁屏上满满的消息条,他一条条点进去回复,直到他看见曾经工作群艾特他的信息时他才陡然停住。
“徐医生,两年前你手术时在外大闹的那个人来医院说要见你,我们告知他你早已不在医院里任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