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vil’s Angel》GIVENCHY

29、第二十九

　　橘色的灯光下，高脚杯中的红酒悠悠的折射出红色的微光。一口，再一口，酸涩的味道充斥着口腔，微醺的朦胧醉意，抬头望出去已是万家灯火。
　　外面每一盏灯的后面藏着怎样的故事，有多少悲欢离合，只能自己默默承受，无人分担。
　　攸皓微微的笑了。又倒进半杯酒去，迷醉的眩晕以及连日来工作的疲惫让他终于跌坐在地板上。闭上眼睛，往事历历在目。
　　十二岁的君夕，笑容，眯起眼睛，如阳光照耀。在病房里昏迷不醒，连续的高烧，攸皓夜夜从恶梦中醒来，反复确认君夕还在那里。
　　十三岁的君夕，坐在轮椅上，单薄的只能斜斜的靠在椅背上，但还是有笑容，当SUNGMIN给他按摩的时候，勉强挤出的笑，看了让人心里难过。
　　十五岁的君夕，在康复中心的门口，倔强的脸庞，眼神中透露出坚强。从那时开始，他开始了自己孤单的生活。
　　十七岁的君夕，参加SUNGMIN的婚礼，穿洁白的礼服，端着香槟，看起来优雅稳重。
　　十九岁的君夕，第一次发表稿件，拿稿费请客，吃西餐，喝咖啡。笑容又回来了，可是再也不是阳光普照。
　　二十二岁的君夕，独自居住在这个城市的半空，在悠悠的音乐中笑得一脸落寞。
　　攸皓感觉到自己嘴角的上扬，却伸手碰倒了酒杯，酒红的液体在地板上流淌。
　　晶莹的泪滑下嘴角，一滴滴坠落在红酒中，再也看不见。
　　六个伤口，被鲜血染红的脊背，深入，被刺穿的肺，被折断的脊柱。
　　“君夕，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你不要再吓我了……”
　　攸皓一遍一遍的重复，泪水疯狂的流淌，一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
　　太多太多的事情都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离开，它们始终存在，时刻以揪心的疼痛提醒着你：过去的不会过去。
　　而每一个人的命运远在生命一开始就已经写下了。
　　窗外的城市进入深夜，但街市并未平静。黑暗的街角有偷贩毒品的青年，疲惫的妓女仍在游荡盼望着下一次的生意，蜷缩在长椅上的乞丐，彻夜不关电视，在talkshow中入睡的中年人。虽然已是早春，但是这个城市深夜的寒冷空气中仍旧弥散着颓败的气息。
　　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街道两边的景物行人似乎都看不清了，□□的custom咆哮着冲向前方，带着盛弘的身体和思维冲破地球和空气的强大阻力，几乎要飞跃出去的那种疯狂感觉正紧紧抓住盛弘的大脑，甚至每一个细胞。
　　疼痛，仍旧从心脏的每一个缝隙里渗透出来。
　　刀子一样刮过来的风，街上行人的咒骂，被甩在背后的整个城市。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帮助盛弘摆脱这种心里的痛，相反却让他痛出了眼泪。
　　□□的custom依旧在怒吼着，冲破了城市的夜空，但在盛弘耳中听来犹如呜咽。
　　想起父亲的脸，临终时的苍白，有隐约的泪水，没有说出来的话，可是盛弘心里都非常清楚。
　　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可是却只能让它走，不知何时才能再出现，应该是永远不会了吧？
　　custom滑行了长长的一段，终于静止下来。盛弘摘下头盔，耳朵里重新捕捉到自己的沉重的呼吸。
　　抬头，看见攸皓房间里的灯光依旧亮着。盛弘仿佛又看见了攸皓的脸，瞳孔里写满了不解和委屈。
　　心痛，除了心痛还有什么？
　　这一夜，真相已经注定要被隐藏，生生世世。

　　从医院回来，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下去。
　　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每周的工作安排也几乎没有变化。君夕开始慢慢的收检宰弦遗留在他的公寓里的种种，包括许多CD碟片，电影画报，还有个人用品。君夕把这些东西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里面找出来，放进巨大的垃圾袋里。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君夕常常会失神的停顿，看着手里的某一张CD，就会有某些回忆浮现出来，而君夕已经开始疲惫于一再的赶走这些回忆，它与他共同的生活在这个高悬于城市上空的小公寓里。
　　很快，房间里空了很多，门口堆积的垃圾袋大起来。君夕停下手里的动作，呆呆的看着。他突然哭了，这个被清理干净的房间被记忆渐渐填满了，它们欺压着他脆弱的神经，发出各种声音，简直就是妄图把他从这里赶走，从而占据这些房间，疯狂的生长。
　　君夕用力的摇了摇头，他试图否定自己的想念，他不能承认，自己是在疯狂的想念着宰弦的，就像这些不安分的回忆。
　　他曾在某个时刻，咬牙切齿的说，他有多么的憎恨宰弦。可是，他的仇恨在宰弦的爱抚和亲吻面前就变得苍白无力。他把宰弦从自己的世界中赶走，可是，这有什么用？仅仅是回忆已经让他一败涂地，并且一次又一次。
　　攸皓的喊声打破了君夕的沉思，跟在身后的盛弘低着头，看不见表情。这是君夕出院后三个人第一次见面，忙了一周之后，两人才算是把拉下的工作赶上。
　　盛弘看了看堆在房间门口的垃圾袋，明白了七八分，指着问君夕要不要帮忙？
　　“恩，走的时候帮我带下去吧。”
　　两人坐下，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觉得，这些还是应该还给你。”
　　盛弘手里拿着的正是君夕遍寻不见的文件袋。
　　“我跟攸皓就只当我们没有见过。”
　　君夕愣在那里。
　　“我不想再看见这些东西。你们帮我销毁了吧。”
　　“你就不怕我悄悄的留下来？”
　　“那是与我无关的事情。”
　　君夕给了盛弘一个微笑，陡然明亮起来的面孔，让盛弘有些感动。
　　离开的时候，盛弘拎着君夕门口的垃圾袋下楼，在电梯里面，那些CD和杂物散落了一地。
　　盛弘和攸皓两个人面面相觑。
　　好不容易都捡起来，狼狈的走出电梯。
　　“看来都是宰弦的东西了。”
　　“是啊。”
　　两人走近垃圾箱，把手上的杂物悉数扔进去。
　　离开的时候，攸皓看着那个垃圾箱很久，他心里暗暗的想，怎么就这样就扔掉了呢？那些珍贵的，爱惜的，不能忘记的，都统统被抛弃了吗？这些承载了记忆的东西也是有生命的吧，他们在被抛弃的时候就死去了吧。他们会哭吗？为了他们的主人，为了他们自己？
　　也许就是这样。
　　盛弘走过来，搂着攸皓的肩膀，走向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