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山河》莞尔浅唱

11、惊鸿

　　得快点赶去酒馆拿师父给的画像和兔子面具，然后再去赶幽灵鬼船。鬼厌心里想着，不自觉加快了步伐。子珉和管家连走带跑在后面跟着。

　　马竞然还在，鬼厌有些欣喜，他跳上马，驾马而去。

　　“三爷，别追了，追不上了。”管家有些气喘吁吁，扶着路边的树就靠着坐下了。

　　“他就这么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您既已经弄清月皎匕为何在他手中，又何必紧紧相随。”

　　“三生有幸遇见你，纵使悲凉也是情。罢了，有缘自会相见。”子珉望着鬼厌离去的方向道。

　　鬼厌快马加鞭取了包裹赶到码头已是卯时，幽灵鬼船正静静停在鬼域北部的码头。走近一看这幽灵鬼船不但雕刻着骷髅造型，船头、船尾竟然还挂着白布、白骨、骷髅头，就连船帆也是白布用鲜血涂上骷髅头图案。船上有五层，最上面一层是鬼王的房间，第四层是鬼王侍卫们待的地方，第三层一般都是些鬼侍官，第一、二层是鬼域里其他人待的地方，甲板是鬼侍人待的地方，他们能买得起船票的少，即便倾盆大雨也不允许入房间。

　　“叫啥？可还记得人间姓甚名谁？去往人间何事？”幽灵鬼船下验票的鬼侍官问到。

　　“鬼厌，不记得人间之事，就是去人间看看。”

　　验过票和包裹。

　　“面具摘下来。”鬼侍官命令道。

　　鬼厌摘下面具，他事先在脸上抹上了柴火灰，画师画像也偷工减料，但没有忘记给鬼厌眉心加上火焰形状的伤疤。画师画好，鬼侍官便放行了鬼厌登船。

　　船上人并不多，很多都是父母带着刚满束发之年的子女到人间看一看的，也有一些是自己来的，第一次去人间，难免有些兴奋。少年们追逐着、打闹着，从甲板爬到一楼、二楼再到三楼，又从三楼跑下来。

　　鬼厌体会不到有父母关爱的同龄人的快乐，他也对和同龄人一起玩耍提不起兴趣，鬼厌有些疲惫，他席地而坐，靠着墙就睡着了。

　　阳光下，草地上，子珉舒服地躺着，手里正握着一本书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好词！”子珉偷偷笑了起来，一边嘴角不自觉上扬。

　　鬼厌走了过去，正挡到了晒在子珉身上的阳光。

　　“阿厌，你来了，那我便考考你，我念的词最后一句是什么？”子珉道。

　　“不知道，别打扰老子休息。”鬼厌在子珉身边躺下，扭头背对着他。

　　突然乌云蔽日，远处响起了砍杀声，子珉和鬼厌同时警觉地坐了起来，突然一箭从正面射中了子珉，还没来得急反应，一箭又一箭。

　　“不！”子珉闭上了眼睛，鬼厌双手抱住子珉，泪止不住涌了出来，子珉的衣服和鬼厌的双手都沾满了鲜血。

　　鬼厌从噩梦中惊醒，怎么会梦到他？

　　“快看啊！”甲板上的少年雀跃道。

　　太阳正缓缓从海平面升起，海面波光粼粼，散发着金光。这等美景，梦里的人看到会吟诵什么诗句呢？鬼厌忍不住想。

　　可能是在黑暗的地方待太久了，鬼厌竟觉得晨曦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伸出手掌想遮挡住脸，阳光却像顽皮的小孩，依然穿过他指间的缝隙刺在他脸上。

　　“脏东西，起来了，下船了，亥时前回来啊！”鬼侍官踢了踢鬼厌的脚叫嚷道。

　　顺着雀跃的人群向前走着，后方是鬼门，前方就是奈何桥。奈何桥是一座铁链桥，鬼厌一步步踩着桥上的木板，下方是万丈深渊，前方就是人间。

　　经过奈何桥到了对岸，年纪大的鬼侍官们进了孟婆的客栈休息，他们早就对人间失了兴趣，只想喝酒打牌，等到亥时收工回家。好在孟婆开的客栈除了提供赫赫有名的孟婆汤外，好酒好菜一应俱全，甚至还为来投奔鬼域却犹豫不决，狠不下心过奈何桥的人提供住宿，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做决定。

　　鬼厌算是重返人间，但他对人间的事情已全无记忆，更别提认路了。好在鬼域很多人来人间，就是想去人间悄悄看看故人或者去城里的集市逛逛，捎些东西回去。

　　在鬼域戴着面具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但在人间只有特定日子，大家才会戴上面具。安州是离鬼域最近的城池，进了城，鬼域感受到大家异样的目光，他不得不买了顶帷帽戴上，取下了面具。

　　“卖烧饼，卖烧饼，现做的烧饼，客官要不要尝一尝。”烧饼店主道。

　　“给我来两块。”一过路人道。

　　“我戴这朵绒花好看，还是方才的簪子好看？”一女子将绒花插在发髻上，正在问她的好姐妹。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街边卖艺的大爷道。周边很快聚集起了一群人，和大爷一起的年轻卖艺人耍起了大刀。

　　“来一碗阳春面！”食客道。

　　“好来！”店小二道。

　　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鬼域之人是经历了何等伤痛之事，才丢下这最抚凡人心的人间烟火气，堕入鬼道。

　　鬼厌有要事在身，来不急多体味这世井百态，寻常生活，便开始寻找城中书斋。他正欲找路人询问，一个风尘女子招呼道：“公子，来玩啊！”

　　“你可知城里的书斋在哪？”鬼厌上前道。

　　“我最爱喜欢读书的公子了，我们这里也有书，来倚红楼我给你慢慢读。”女子道。

　　“我问你书斋在哪？”

　　“我们这里就是书斋。”

　　“当真？”

　　“千真万确，公子进来看看便知我真不真。”女子拉着鬼厌的手就往倚红楼里拽。

　　“放手，我自己会走。”鬼厌甩开女子的手，便走进了倚红楼。进去一看，哪有什么书，全是酒池肉林，男欢女爱，鬼厌知道自己上了当，转身就走，但想脱身已晚，一群女子将鬼厌团团围住，一声声公子叫着。

　　“公子喜欢哪一个啊？不满意还有。”老鸨来了。

　　“让开！”鬼厌拔出了腰间匕首。

　　女子们吓得退后了几步。

　　“哪来的神经病，给我轰出去。”鬼厌被赶出了倚红楼。

　　门口迎客的女子端着酒壶和酒杯就上了二楼，推门进了一间包间，两名女子已醉得不醒人士，一青衣男子打开窗对着河对岸的书斋张望。

　　“公子，让我陪您继续喝吧。”女子道。

　　男子没有回应，女子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是窗外正对面的书斋勤学斋。

　　“怎么今天都是些找书斋的。”女子道。

　　“哦？还有谁？”男子问道。

　　“就刚才，一个清瘦的男子，好像还点了一个美人痣。公子，你不知道多吓人，他还拔出个匕首，把我都吓哭了。”女子道。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美人，下次陪你喝酒。”男子显得有些兴奋，抛下一锭金子便走，女子接住金子，连声道谢。

　　“我本无意惹惊鸿，奈何惊鸿入我心。”男子走出倚红楼，快步穿过街道，跨过河上的桥，直奔桥对岸的勤学斋。

　　到了勤学斋前，男子将腰间折扇打开，背至身后，缓步迈入了勤学斋。

　　勤学斋周边卖冰糖葫芦和捏面人的暗哨，得了折扇背后的号令，撤到了桥对岸。

　　勤学斋刚开门迎客，书生还不是很多，男子走到书架边，随手取了一本书翻看，时不时用余光看着大门口进进出出的顾客。

　　鬼厌得一路人指路，也来到了勤学斋前，他径直走到柜台前，小声对正在拨弄算盘算账的掌柜道：“我有当今鬼王的画像。”

　　掌柜上下打量了鬼厌一番，道：“啥？您要画像册子？书画区在里面的书架上，您可以自己去找找。”

　　“我找顾云志，有东西要亲手交给他。”鬼厌又小声道。

　　“顾什么？公子，您找错门了吧，我们这里可没有姓顾的。”掌柜不耐烦道。

　　柜台前来了几位准备结账买书的公子，掌柜开始忙着收钱、包书，更没空搭理鬼厌了。鬼厌只得在书斋中找了个椅子坐下，随手翻看起桌上的书。

　　桌上的书正是《诗经》，鬼厌百无聊赖地翻着，时不时看着柜台前还有没有顾客，准备等掌柜空闲之时，再找掌柜问一问暗隐阁之事。一抬头，鬼厌感到斜前方的书架后有一人的目光正穿过书籍盯着自己，看这八尺身形，老熟人没错了，按照他的性格，定会先一步上前打招呼。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阿厌，我们可真是有缘。”男子摇着折扇笑道，缓步走到了鬼厌面前。

　　果然是跟屁虫沐子珉，鬼厌嘴上抱怨道：“怎么哪哪都有你。”心里却有一种重逢的喜悦。鬼厌将头扭向一边看书，不去看子珉。

　　子珉和上折扇，用扇尖挑开鬼厌帷帽上的白纱，道：“尘世匆匆一俗人，幸睹人间惊鸿颜。我们阿厌也是个喜欢读书之人。”鬼厌卷起手中的书，挡掉子珉手中的折扇，起身向后退了半步，转身向更里处的座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