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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姜见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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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出来的女弟子无疑是美的,但光美没用,众人的神识在她身上虚虚一扫——
竟是个金丹初期?
难不成这一百零八个弟子不是存宥仙尊随手挑的,当初真是选了个黄道吉日,以至于她们资质好到无人教导也能修到金丹期?
站出来的这位在一百零八姐妹花里得名郁一,也是郁十一一帮人的老大。郁十一等人比自己站出来还激动,小声地在队伍里给她打气。
郁一的目光落在郁十一身上:“郁十一,你出来。”
郁十一一愣?叫她出来干什么?她哪有这个胆子和本事。
难不成……老大要和自己比试?
可,可她只是个筑基中期,老大是金丹,筑基到金丹虽然只差一级,但修为差距可是不啻天渊。
郁一皱了皱眉头:“郁十一。”
郁十一的脑子像被一口钟砸了一下,“嗡”的一声鸣响中,她终于明白了老大想做什么。
她需要一个对手,一个能让自己被上林道君看进眼里的对手。
郁十一硬着头皮、一步一回头地站了出来。郁一也不啰嗦,随即祭出自己的本命灵剑,直接朝郁十一脸上招呼。
大难当头,郁十一哪还有心思顾及自己那些诧异、失落的小情绪,强烈的危机感袭来,她驭使着自己的灵剑,仓慌不迭地躲避着郁一的攻击。
梅芝林和严华道君的身后,几个师伯已经忍不住窃窃私语:“这个弟子跟脚好则好矣,就是手太狠了。”
“狠又怎么了,咱们是来挑资质的,管那么多做什么……”
遥奉天的队伍里,郁七十八皱了皱眉头:“这么下去不行。”
任谁都看得出来,郁一这是在下死手。
郁三十六道:“她们的事你就别管了,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郁七十八又默默看了一会儿,就在这一会儿里,郁十一的身上已经多了不少伤口——灵剑伤人,甚至不需触及体肤,只要灵气刮过,就能削掉一层皮来。
她有些牙疼似的咧了咧嘴角:“说起来……”
“什么?”郁三十六问。
郁七十八:“——我觉得我其实应该是个高手来着。”
郁三十六:“……哈?”
一道灵力骤然从她袖底飞出,郁七十八的修为还够不到驭使灵剑的水平,只能用一道灵力堪堪扰乱郁一暴起的一击,趁她略微分神的时候,身影猝然一乱,揽着郁十一撤开了一丈之地。
郁一的灵剑紧随其后,追着郁七十八的眉心迫来!
“七十八!你疯了!”不管七十八疯没疯,郁三十二和郁三十六是快疯了。
郁七十八不过炼气水平,对上一个金丹初期的灵剑,怎么可能有胜算?
胜算……自然是没有的,郁七十八出手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情势根本容不得她思考,何况她隐隐约约总有种错觉
——她觉得她可以接下这一剑。
“觉得”和“可以”毕竟有一定差距,郁七十八头皮发麻,只能逼出全身灵力,向着郁一重重划下!
偌大的广场上平地起了一道云霭,丝丝缕缕的雾气缭绕着,以正在比试的三人为中心弥漫开来。银光与裂电间或从云霭中闪现,将雾气撕开一线,却看不分明。
过了小半会儿,云霭才渐渐散去,郁七十八和被她护在身后的郁十一好端端地站着,郁一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的身上倒也没什么伤口,就是昏过去了。
周围修为高一些的修士却眉头深锁。
——这是威压。
这个看起来只有炼气水平的弟子的确使不出什么强大的攻击,但她刚才那一道灵力却携着万钧重的威压,将郁一生生逼得昏了过去。
就连她身后那个叫郁十一的女弟子,此刻耳朵、鼻孔里也渗了些血出来。
郁七十八看了看自己的手,半晌,转过头对一脸呆滞的郁三十二和郁三十六道:“看吧,我就觉得我应该是个高手来着。”
两人:“……”
谁能想到你竟然是这种高手啊?她们俩一个金丹初期,一个金丹中期,都施展不出这么可怕的威压好吗?没看到周围的同门弟子站都站不稳了么,她们两个还能站在这里已经够争气了!
站在天梯脚下严华道君脸色剧变。
不同的人施展出的威压自然不一样,这种区别就好像是人的性格,又好像是某种特殊的气味,一旦闻过,便不会忘记。
其他人可能对这种威压没什么印象,但老一辈的人永远不会忘记。
这种威压,熟悉又遥远,但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炼气期弟子的身上。
“你是什么人?!”
严华道君的本命灵剑“唰”地两声出鞘,如同飞虹贯日,裂开长空,直冲郁七十八而去。
而另一人却比他的剑还要快,眨眼间已经到了郁七十八的面前。
是梅芝林。
郁七十八终于看清了面前人的容貌。
人如其名,芝兰玉树,只着一身素白简单的袍子站在那里,便有无边的风华自他身上流泄而下。
郁七十八被他的眼神吓到了。
那双眼睛里宛若映了两轮太阳,亮得惊人,又似沉潭里荡开一点黑墨,沉沉地晕开,呈现出割裂的趋势。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忽地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烦躁。
总归不是什么好情绪。
所以她也就在那儿站着,没有说话。
梅芝林瞧了她半晌,像是忽然记起了还可以说话,可一张口,嗓子却像吞了块烙铁,哑得厉害:“居然是你……”
郁七十八歪了歪头。
这人认识自己?
可自己从出生起便被接到遥奉天,十八年来这还是第一次踏足遥奉天外的地方。
简而言之,他们两个根本没机会认识。
那种疏离感与违和感再度卷土重来,就在郁七十八终于忍不住,要张口问点儿什么的时候,梅芝林指诀一引,本命灵剑“重华”应念而动,向着天梯顶端飞去。
在天梯漠不可知的、遥远的顶端,据说有一座辟灵钟。
这座钟钟天地造化,聚四方灵气,乃是上古仙人留在人间仅剩的几个秘宝之一,凡大能者出世必响,奸邪者现身必响。
当然,既然是上古神器,它自然也有点儿脾气,所以情绪激动的时候必响。
此刻,这座钟被梅芝林一剑敲醒,正准备破口大骂,忽然感觉到某种熟悉的威压……
片刻之后,这座二十年未曾响过的钟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样,咚咚咚地敲出一串震耳欲聋的鸣响。
在急促的鸣响中,她看到梅芝林的唇一张一合——
真的是你。
辟灵钟的钟声可不是嗓门儿大点而已,广场上稍微弱一点的修士已经开始七窍流血,钟声以方壶山为中心向整个鸿冥仙宗四散而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全仙宗上下没来的首座全都来了。
就连掌门扼云仙君也来了。
扼云仙君本名就叫方扼云,方家世代霸占大重天首座之位,断断续续出了不少掌门。今日他本不打算来的,小重天不过是把遥奉天上下都叫过来招亲,又不是存宥仙尊本尊降临。更何况存宥仙尊沉睡二十年,什么时候能醒来还未可知,哪里管得了这些个面都没见过的弟子?
可当他看清郁七十八的脸的时候,还是愣住了。
方扼云今年六十有几,须发皆白,按理怎么也该是个沉稳威严的老人,却在刹那间忍不住勃然变色。
“姜见迟?你,你居然回来了?!”
“姜见迟”这个名字似乎有魔力,它让在场修士齐齐沉默了好一会儿,又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这惊呼与辟灵钟的鸣响不遑多让,从天梯脚下向四周席卷开来。
姜见迟这个名字,这些首座、师尊、师伯们最是熟悉不过了,在长达二十年里,这一直是一个不得在鸿冥仙宗提及的名字,也是深深烙印在每个修士骨子里的噩梦。
你如果是一个修士,就一定会知道姜见迟的名字,尽管这个名字从不允许在公开场合被提起。
郁七十八后退两步,头也不回地小声求助已然呆滞的两位基友:“姜见迟是谁?”
郁三十二终于从呆滞的状态中回神,重新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菜鸡小姐妹,合上了大张的嘴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郁七十八一愣。
“说得直白点,如果不是姜见迟,整个仙宗这群元婴期以上的修士,也犯不着非要靠双修这种不入流的法子修行。”郁三十二道。
“她改写了修真界的历史。”
某个洞天的首座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道:“姜见迟,我不管你是怎么死而复生,又是怎么混入仙宗的,既然你今天敢露面,就得做好再次魂飞魄散的准备!”
郁七十八把被辟灵钟震晕过去的郁十一扶回遥奉天的队伍里,转头看了看说话那人:“姜见迟?你叫我?”
她沉默了片刻,冷不丁道:“我不记得了。”
“不可能。辟灵钟认出你了,辟灵钟是不会认错的,你就是她。”
郁七十八抬眼望向云霭深处,大概是那个什么辟灵钟所在的地方。
辟灵钟那么大一座钟,在跟着梅芝林一起哑然了好久之后,又在郁七十八的一眼之下,忍不住瑟瑟发抖了起来。
云海深处,渐渐传来一阵嗡嗡不绝、如泣如诉的低鸣。
众人:“……”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个站出来的首座扬声道:“能把辟灵钟欺负成这样的,除了姜见迟没有第二个人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辟灵钟:……
随着他这话一落,广场上立即结成几座巨大的剑阵,天梯脚下那一群大佬也纷纷祭出自己本命灵剑,灼目的日光落在无数剑身上,折射出异样的华彩,煌煌如日月之威。
郁七十八的眼睛眯了眯。她的这双眼睛打从娘胎里带来,就有些见不得强光,迎不得大风,这会儿模模糊糊地看着面前的无数剑光,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藏在袍袖中的手掌下意识地一引,一道微弱如萤火般的灵力在指尖明明灭灭,郁七十八已经做好了和这群人鱼死网破的准备,沉默了许久的梅芝林却忽然一动。
像是终于从某种恍惚的状态中被唤醒,他身形一展便来到了她的面前,将无数剑光严严实实地挡在背后。
从侧面看去,倒像是将郁七十八抱在怀里一样。
“你刚刚说什么?”他的目光还有些涣散地游走在她的面上,“你怎么能不记得了?”
郁七十八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这个“怎么能”从何而来。有这么匪夷所思么?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是理所应当的,她今年十八岁,自出生起就被接到遥奉天,成为存宥仙尊的一百零八个散养弟子之一,为什么要记得自己有个叫“姜见迟”的名字?
她这么想着,便这么问了出来。
这句话似乎给梅芝林带来了重创,他的身体晃了晃:“你居然,你居然……”
“——你居然动我的弟子。”
一道冷淡的声音似从天边响起,又似从云霭中渐渐弥漫上来,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却无比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清越如神锋出匣,浩然如万古钟磬。
辟灵钟吱哇乱叫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