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秋生》离离原上枣

2、瀚海云莫测，入境人已非

　　“哦哦。”慕容秋随便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真信还是假信：“公子何时救的我？”

　　谢归尘把碗筷都收拾了，又从身后的柜子里拿了几吊钱：“日前在西山废墟里捡到你，再走到这里，你不过昏迷两日。”

　　“哦哦。”慕容秋又随便应了一句，只不过刚想再问点什么，就听见谢归尘道：“我要下山买点东西，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听了这话，慕容秋才想起来，玄屹山脚下还有一方村镇，集市热闹得很，平日里他最常到那里去，就连水边卖蜜饯的阿婆脸上有几粒麻子，他都一清二楚。

　　“啊，不，不必了。”慕容秋慢慢把头抬起，又开始卖弄起他那些陈词滥调：“谢兄已然救我性命，旁的，在下也不便奢求了。”

　　长得分明挺好看一人，偏生了张嘴，一开口便讨人嫌，谢归尘算是明白了，自己就不该问他：“……那就好，本来也没想给你买，就是客套。”

　　说罢，谢归尘就提着他那佩剑出去了，慕容秋探出半个身子，也没看见他半个背影。慕容秋忽然心想，这人与自己倒是有几分相像，都是嘴上不饶人的性子，就同他一贯秉持着打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的原则是一样的。反正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吃了瘪，慕容秋忽然大笑了起来，那笑声中气十足，要是叫谢归尘听见了，准会知道，什么重伤未愈，气若游丝，通通都是装出来的，这人现在可好得很，身子骨虽说不上有多强健，但总也不差就是了。

　　慕容秋双腿微曲下了床，发现他之前的那双皂靴竟在地上摆着，似乎比之前还要干净了许多。三秋谷一役时，他一直躲在西山的地窖里，那谷里的地下被他埋了些火药，爆炸过后他便晕倒了，石土沙砾满天，这鞋子怎的这般干净？

　　不过这想法仅在脑海里停留了一瞬便消失了，想来应是他那顶好的大恩人闲来无事，一双鞋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穿好皂靴，慕容秋背着手出了屋子，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一般。一走出屋，慕容秋便认出了这地方，正是三秋谷西南山下的一间，只是这花木大多长得一样，他还真对这草屋没什么印象。

　　谢归尘为什么来三秋谷，又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这些慕容秋都不得而知。在他的计划里，从西山废墟中醒来便会下山，之后种种暂待商榷，只不过现在有正道的“大好人”救了他，尽管是个美人，也是个叫人头疼的美人了。

　　说实话，慕容秋对谢归尘全然没有半点信任，毕竟树且须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更何况人心隔肚皮，真情假意，谁又能分得清呢。想到这，慕容秋不自觉的摸了摸胸前的玉坠，直到那被身子骨冻的有些发凉的玄玉慢慢变热才放开。

　　天渐渐黑了，谢归尘倒也快，不过一个时辰便回来了，手里提着慕容秋明日要喝的药，另还有在酒楼拿回的几道菜。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慕容秋就想喝酒了，但又碍于自己现在的身份形象不好开口，只得在心里念叨着，倒是越发想要离开这人了。

　　谢归尘自然是不知道他的心思的，还道他是又犯了伤病，疼的吃不下饭，心里正想着明日如何如何，就听见慕容秋又提起了他那快要掉下来的一口气说道：“谢兄，实不相瞒，在下免贵姓千，单字一个秋，是这玄屹山底下的一个樵夫，我啊，这一辈子都过得挺顺溜，就是最近运气不好，上山捡个柴火还碰上你们这些个神仙打架，哎呦命苦，半条命丢了不说，妻小也离散了，真是造化弄人哇……”

　　“妻小？”谢归尘的关注点总是新奇的不得了，前面的一句没听清，偏偏断章取义的问这话，慕容秋倒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但话虽这么说，慕容秋还是回答道：“三秋谷大乱，我不在，家中定是毁了，我的妻儿也……”

　　俗话说做戏做全套，更何况慕容秋其人在三秋谷活了这么些年，都快熬成人精了，那情绪说上就上，放下筷子，眼眶登时就红了。

　　慕容秋不吃了，谢归尘又怎么可能吃得下，只不过看他的样子，心中的疑窦却不减反增。难道他当真已经娶妻生子，早已换了种活法，难道当真是自己误会了他？

　　谢归尘虽然不信，但却也没有再问了。两人一顿饭吃的有些不欢而散，慕容秋的目的算是达成了，谢归尘的心里却是系上了个结，没人再能打开了。

　　这草屋之前的主人大概也是个孤家寡人，三秋谷战乱后跑了不说，还将这屋子收拾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张空落落的床板，就连被褥和枕头都是谢归尘买的。

　　但该说不说，慕容秋倒是头一次认为，这谢归尘是个顶好的人。就因为慕容秋受了“伤”，所以把这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让给了他，自己则抱着薄被跑到床下去打地铺，睡的还是之前被慕容秋洒上汤药的那床。谢归尘身子也单薄，只穿着里衣，裹着那条看上去比他短了半截的被褥，竟有些可怜。

　　慕容秋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斜眼去瞥床下的谢归尘，他忽然心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这乱世江湖，纷争不断，更别说这天下第一邪｜教三秋谷刚才被灭，不想着杀人自保已是难得，他竟还想着救人，真是……真是有趣的很。

　　他忽然想跟这人回云上清看看，看看是哪个瞎了眼的，能教出这么个玩意，人傻嘴又损。

　　慕容秋似乎玩的太尽兴了，全然忘记了自己炸山出谷的目的，十余年来头一次这么放松的躺在一个地方，满脑子也不愿再想旁的了。

　　但好在只是一会，三秋谷的少谷主就又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掂量了一下自由之后和现在的区别，慕容秋又立马打起了精神。

　　现在是亥时，离二人刚休憩已然过去了半个时辰，屋内除去一阵平缓的呼吸声外便再听不见其他，慕容秋也不知谢归尘到底睡没睡着，不过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总要叫醒就是了。

　　“恩公，恩公？”慕容秋试探性地叫了他两声，见没动静，只得又叫道：“恩公，你睡了吗？”

　　这不叫则已，叫了，谢归尘倒真睁开了眼睛，他大约是被慕容秋吵醒的，一睁开眼睛，除了怒气还有些水汽。

　　“你有完没完！”谢归尘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姓谢，谢……”

　　“哎呦，谢归尘嘛我知道！”慕容秋飞快地接道，像是下意识在回击他的毒舌。

　　谢归尘见此，也没再回他了，大概是被傻子吵醒，心里有了郁结，不耐烦的问道：“什么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