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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斩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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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胆目眦欲裂,颤声道:“你……你竟然……”
他再迟钝,也知道岳明是在把黑锅往自己身上甩,迎着此时岳明冰冷讥诮的眼神,大声道:“那山体滑坡,刻意逼迫队伍改道之事,莫非都尉敢做竟不敢认了?那勾结山贼,暗中狙杀钦差的明明是……”
岳明满面震惊,诚恳得看不出半点破绽:“好歹共事一场,元帅为何如此栽赃陷害于我?原来那路面塌方竟是人为?若不是元帅说起,卑职还真不曾得知!至于那勾结山贼可更是离谱,不信问问方才救人的兄弟们,谁不曾听闻卑职大呼救命,而元帅呢?”
“……似乎是,拼命催促歹人跑快些,不然拿不到赏钱吧?”
王大胆自头顶凉到脚底,眼看尚方宝剑已经拿了过来,心知自己被岳明坑害,恐怕再难辩驳清楚,不由得心胆俱裂:“好你个岳明!自己做的好事,竟含血喷人、泼粪于我,枉本帅这些年替你那些污糟事遮掩……”
岳明厉声道:“元帅既然口口声声说卑职血口喷人,那请元帅拿出证据来!元帅该不会只凭这一面之词,就想诬赖卑职才是那元凶吧?勾结山贼倒也罢了,谋害钦差是板上钉钉的死罪,卑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元帅竟能说得出口!”
静静看着二人狗咬狗的一幕,君世绝只低声叫了一句“老师”,薛靖便点点头,冷笑道:“岳都尉好词锋,如此人才,不去御史台舌战群儒,真是可惜。罢了……王峥,你可知罪?”
王大胆听到自己连名带姓被叫了出来,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痛哭道:“大人,卑职有罪,但罪不至……”
事情不该糟糕到这个地步啊!
薛靖无意再听,转脸向公主殿下道:“殿下,请。”
之前,公主殿下主动提出来当这一次的刽子手,薛靖初听时颇震惊,但转念一想,还真是由她来动手最为合适。
君世绝提刀向王大胆走来。
少女的脸没在背光的阴影里,历过战阵的杀气毋须外放,便已震得酒囊饭袋一阵悚然,话竟也说不下去了,一个“死”字卡在喉咙里,哆嗦着吐不出口。
岳明冷冷道:“殿下既请了尚方宝剑,为何不用?”
他可不信这位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提得动刀、杀得了人,也不理解王大胆为何怕成这个样子,还抽得出空来嘲讽一下行刑程序的不合理。
君世绝漠然道:“我剑术不精,一剑砍不断头颅的话,受罪的可不知是谁。都尉若有兴致,让孤换了尚方宝剑来,也行。”
她说着,偏了偏头示意将火把拿得近些,照得亮些。
王大胆和岳明不同,他知道这位殿下实实在在是个狠人,就算没亲眼见过她提刀杀人,却亲眼见过她在刑堂挨打时候眼里的狠戾,和练刀时候颤也不颤的那双手。
对待自己尚且如是狠得下手,对待惹毛了她的人呢……?
“殿……殿下……”
君世绝提刀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将刃筋瞄准颈后那一小段脊椎关节,口中淡淡嘱咐道:“别乱动。”
怎么可能不——
王大胆张口欲呼,随即就看到了可怕的景象。
他看见整个世界旋转了起来,夜幕的黑揉着火把的炽热,摇晃成一片潋滟明暗的光线。
看见一截空荡荡的颈子,血肉夹骨的切面干净利落,鲜血飞溅,泼向了他的脸。
他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睛,躲开那一溜儿扑面而来的鲜血。
却再也没能睁开。
君世绝持刀悄然而立,目光转动,望向了岳明。
刀上鲜血滴入脚下土壤。
玄色军装的少女,沉默得宛如一尊杀神。
眼见身侧之人顷刻之间身首分离,头颅滚落地面,尚有满面恐惧神色凝固其上。岳明震惊于这位殿下动手之稳准快,神色间之漠然,简直是一个天生的刽子手。
他因之一时失语,直到听到面前响起一个冷淡威仪的声音。
“换尚方宝剑来。”
岳明当场就给跪了——哦不他本身就是跪着的,干脆直接瘫到了地上。这一瞬间他终于千真万确地相信了那些京中的传言,这位殿下,的确是亲自带人去拔了龙瀛岗哨。
是杀过人的。
是练过刀的。
是能要了他这条命的。
“殿下并无证据,怎能杀我!”岳明此刻终于真正感到了畏惧,偏偏此时王大胆无头身躯好死不死向前扑倒,一声扑地的轻响,却震得他心神晃动,极力分辩,“王峥他是罪有应得,卑职实在不知今夜之事竟是他一手谋划!”
然而并无人理会他的辩解。
岳明已经不可谓不聪明了,数度试图死中求活,奈何碰上了这位主。
前有死无对证的仓山女尸案,后有郡主受辱一案,再饶上一遭勾结山贼、谋害钦差,她的耐性已经磨到了尽头。
既知老师并非迂腐之人,按君世绝的性子,从来都不乐意多费唇舌,既然杀之不冤,那么这个罪名按他头上是不是借口,也不那么重要了。
回头,她自会整整齐齐理好了这两人的罪状,呈交回京。
君世绝接过那把在夜色之中、仅凭一点火光就能反射出夺人光彩的长剑,抖手拔出,好一汪明净春水。
她的剑术可实在不怎么好,昔年与晏妃比剑,一个照面就能脱手飞出手中长剑,用“剑术不精”来形容都不免太过含蓄。
“别乱动。”君世绝仍是那句淡淡叮嘱。
岳明却像是听到了催命的符咒一般,原本瘫软在地的身体,顿时像只被按住了脊背的爬虫一样扭动了起来。
死,谁愿意死?
挣扎之间,他猛然感觉到颈后一凉。
紧接着而来的是一阵刻入灵魂的剧痛。
剑刃卡在了他颈骨之中,将那段脆弱的脖颈掰成一个吊诡的角度,鲜血呼呼地灌入气管,让他的惨叫声中夹杂了诡异的气泡咕嘟声:“啊——”
都说让你别乱动!
那真是一句好心且务实的提醒,她可没有虐杀的爱好,顶多是存了个让他“如愿以偿”的念头。
君世绝眉头皱起,剑刃卡在坚硬骨骼之间,一时抽拔不出,不上不下,随着岳明无规律摇摆的半垂头颅不住颤动。
鲜血喷涌而出,顷刻将垂死之人染了半身淋漓,求生的本能和恨不得立时求死的痛苦,让岳明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啕。
她随手捡起方才丢在一旁的刀,一脚踩住依靠本能拼命挣扎的人,面无表情,再补一刀。
一刀落下,天地清净。
不能避免也溅了一身鲜血的君世绝,幸而黑夜黑衣,尚不触目惊心。她低头将卡在颈骨间的尚方宝剑费力拔出,在衣摆处随意擦拭干净血渍,还入鞘中。
黑夜寂寂,除了偶尔的风声枭鸣,再无一人敢于出声。
只有食腐的鸟儿,循着死气儿来,发出欢喜雀跃的叫声。
“人头收起来带回去,其他的,就地葬了吧。”黑衣的公主殿下交还了尚方宝剑,因着一身血腥,并不敢靠近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只远远地行了一个躬礼,“老师容我先更衣。”
薛靖这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真……真是……”目睹了一场干脆利落的行刑,他嘴唇翕动,喃喃着什么,终于无声,只挥了挥手示意她请便。
“各位,苦战一场也该累了,就地扎营,休息吧。”眼看公主殿下登上了车,薛老爷子便无力地摆手吩咐下去,今夜接二连三出事,一次又一次刷新了老爷子的见识,他得要,好好消化。
在车上目睹了一切的黄月溪,快意之余,早从衣箱中取了一身干净衣衫,再把碍事儿的尸体踢下车去。
君世绝登上车,除下血衣,不急更换,却望向了黄月溪:“他二人伏法,只要约束知情之人,你的事情可以压下去,就不用……”
“殿下是在提醒属下,一直以来的谋划都是一场笑话吗?”黄月溪毫无犹豫地接了下去,唇角泛起一丝惨笑来。
她费尽心机,几乎动用了一切所能动用的人脉,利用了一切可利用的条件,这才设了一个局,成功将这两个蛀虫诓骗入死地。
就此罢休,决不甘心啊。
“小九,你……”
黄月溪只片刻悲哀,又已冷静了下来,淡淡道:“殿下不必回护于我,若此事押下不奏,哪还有充足的理由,让这二人不惜犯险也要谋害钦差呢?”
君世绝侧目半晌,换上了那身新的军装,她衣着向来简素,到了军中之后尤甚,来回只两套一模一样的换洗而已。
“你说得对。”她最终这样说。
缺失了这一环,起因和结果之间的必然联系就被斩断了,是自己一时情急之下,忽略了此中关窍。
“……事成之后,我会安排你回争锋之城。”知道“黄月溪”必死,最终脱胎换骨活下来的会是“小九”,君世绝只能这样说。
她生平最不会安慰人,何况好友为自己牺牲太多,多到说什么都像是矫情,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黄月溪木无表情行了一个躬礼,手心里,攥紧了那枚离奇出现在车中的铜钱。
……那个暗中保护着她们的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