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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昆仑山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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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算会意,当即拔出匕首,去抓吴邪,却被他闪身避过。汪藏海见吴邪步法奇快,喝道:“慢着!你的轻功是跟谁学的?”他见吴邪不说话,又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是鬼医圣手的独门步法。你既然身怀上乘轻功,又怎会给我擒住?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吴邪一时忘了这茬,更没料到这老家伙心细如发,就胡诌道:“哎呀,我是偷学的。我师兄求了那死瞎子好几天,他都不肯教我,我就偷偷学了一点。我有的时候能使出来,有时候又忘了,很多时候都是靠运气。”
那汪藏海狐疑地看着他,似是并不信他的胡言乱语。江子算趁这时去抓吴邪,吴邪有意藏拙,闪避时故意慢了两步,江子算已然近身。吴邪于是抓住衣摆就地一滚,拉扯之中有一件东西从怀里掉了出来,正是那日阿宁临死前给的铜钱手串。
吴邪微微愣神,将东西捡了起来,江子算却是紧紧盯着这串铜钱,两眼发红。他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吴邪衣襟,双眼沉沉地盯着吴邪道:“教主,我带他去外面,免得弄脏了这里的地。”说完抓着吴邪去了另一间屋子。
一进门他就将吴邪甩在墙上,扯住他的衣领质问:“我问你,这串铜钱哪来的?”他翻开吴邪手掌,夺过铜钱抵住对方的手指,幽幽道,“我警告你,你少用花言巧语来蒙骗我,你要是敢说假话,每说一个字,我就削去你一根手指。”
吴邪心中一惊,随后问道:“先等一下,我想知道你有几根手指!”江子算不解其意,就道:“自然是十根,我又不是妖怪。”
“那我劝你还是三思,我这是为了你好。”吴邪温声说道,“我这么说倒不是说我会花言巧语骗你,但是你想,除非你有把握能杀得死我师兄,否则的话他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报复你。你现在切我一根,他往后必定切你十根,你又没那么多手指给他切,总不能把脚趾头也剁了。”
江子算听了这话心中恼火,但到底有些忌惮那姓张的,便将这怒火硬压下去道:“我不跟你废话了,你不说我也知道这铜钱手串是谁的。你快告诉我,手串主人在哪里?”
吴邪看着他那似曾相识的眉眼,恍然大悟道:“你是阿宁的弟弟?”他稍一回忆,便想起那夜在枫树岭上交手时,阿宁曾经用长鞭卷住江子算,将他摔在石壁上。若非如此的话,江子算已经被他的剑刺穿了,此招看似凶狠,实则是在救他的命。他原本想编些话来安抚他,但心念一转还是如实道:“你姐姐她……她死了,死在了蛇岛上。”
江子算闻言面色凝滞,渐至癫狂,双手猛然掐住吴邪的脖颈,激愤道:“是你!是你猜出她身份,将她给杀了,是不是!”
吴邪自幼跟张起灵习武,最没学到家的要数两样,一是内功,二是双指,但即便如此,他指头上的功夫也较一般人要好得多了。这时他受困于江子算,被勒得脸红气粗,于是双手分别运力去点对方的曲池穴。江子算手臂一麻,不得已放开了他。
吴邪立时脚步一转逃开禁锢,站远两步,喘着气道:“我要是杀她,还留下这串铜钱做什么?专门留给你看,让你好来杀我报仇吗?”他将铜钱手串递给江子算道,“这是她临死前,托我转交给你的,她似乎还有话留给你,但没来得及说完,就……”
江子算双臂酸麻,吃力地接过手串,咬牙道:“你为什么没有救她?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手中紧紧捏着铜钱串子,扶着墙壁蹲了下来,声音喑哑,“你不知道,原本教主是想派我去的,我姐姐却主动要求换我,她说她在兖州遇见个奇怪的人,有趣得很。我知道她说的是你,她是想再见见你。起初我不答应,因为我怕她的身份一旦被揭穿,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但她跟我说,她相信你不会的。可是你呢?吴邪,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吴邪心中起伏不定,垂目看着他道:“也就是说,原本如果是你去的话,兴许死的就是你了?那你姐姐是在还债啊,还你的债。”他看见江子算浑身一颤,接着说道,“灭红叶山庄满门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你的一份?这些年你跟着汪藏海,这种事只怕干了不少吧?”
“我……我……”江子算双目猩红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觉这少年眼眸清明,仿佛令自己心中的污垢无所遁形,于是不敢再看,低头悻悻说道:“你凭什么说我,你是吴家庄的少爷,从小锦衣玉食,亲友双满……我本来……我们本来……我阿姐她本也是世家千金,名门之后……如果不是那一场变故,她和你应该是一样的。”
吴邪问道:“是有人害了你们?和九门有关吗?”
江子算摇头,缓缓坐在了地上,语气持平地说来:“你曾去过七星阁,可看见那附近有一座坟地吗?那里葬的是我全家上下二十三口人。那七星阁从前叫别鹊山庄,我们的父亲是山庄的庄主。元至正二十八年,也就是洪武初年,山东平定,新皇派亲信抚纳新附,我父亲也受邀前往。他回来不久后,我们全家获罪抄斩,有人说是因为父亲得罪了权贵,也有人说,是父亲不肯归顺朝廷。事情真相已经无从知晓,那时我太小了,我只有五岁,我阿姐也只比我大了几岁。”
吴邪想了想道:“那后来是汪藏海收养了你们,教你们武功?”
“是啊。”江子算道,“那时姐姐只想带着我活下去,可我满心只想报仇雪恨。至于仇人是谁呢?那位权贵十二年后获罪死了,也许是报应吧,那就剩下皇帝了,可那是皇帝呀,怎么杀啊……这时候教主说可以帮我们报仇,于是我们就替他办事,做了许多航脏的事。一开始杀人,我还会觉得胆寒,夜里做噩梦都是那些人的脸。到后来,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人,什么是鬼,甚至连噩梦都不做了。”说着他抱着阿宁的铜钱手链,整个人缩成一团,一会儿喊“姐姐”,一会儿喊“爹娘”,又呢喃着“我错了”,又哭又笑的。
吴邪见他情状,不由叹息道:“你真是可怜极了,一心想要报仇,却连真正的仇人近在眼前都不知道。”
江子算蓦然一惊,疾首蹙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时门外有仆从来报,说教主叫他们收拾好继续上路,江子算出声应了,随后看向吴邪道:“你最好少蒙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吴邪就道:“你不信?那很简单,我到时候去帮你对质好了。”
吴邪依然上了原来那辆马车,不同的是车上已经打扫了一番,还熏着香煮了茶,小案板上又放了一盘精致糕点。
汪藏海扫了他一眼,不悦道:“换鞋!”吴邪讪讪地再次换了双新鞋,安安分分坐到一边,伸手去拿糕点吃。
汪藏海再次打量着面前这少年,看了良久,问道:“我们的行踪向来极为隐秘,此番却被人知悉,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吴邪心想难怪那么急着走,于是摇摇头道:“我一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二来时刻与你待在一起,哪有那本事。汪公,你太高看我了吧。”
汪藏海却是眼神一凛,声音中带上不宜察觉的颤抖,冷声道:“你刚才喊我什么?”吴邪立即道:“哦,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骂你是公公,只是想你可能会更喜欢这个称呼一些。”
汪藏海立即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吴邪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说道:“只是恰巧想到一个故事,不如我说给你听听,你听听看我说的对不对?”见对方没有出声,他就开始说道:“当今皇帝打天下时,身边有一位姓汪的谋士,此人通经能文,智谋过人,甚至被比作张良、诸葛亮。二十多年前,他为了培植势力,趁一个魔教大败之际,趁势当上他们的一教之主。后来皇帝成功谋夺天下,他却渐渐发现皇帝对他渐生离心,于是开始在江湖上,尤其是九门之中,实行他的一项‘移花接木’的计划——你我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计划,我就不再多费唇舌了——结果这个计划刚开始没几年,他就因为卷入一件案子,被皇帝下令赐死了。不过我猜他用了一点办法侥幸未死,假死逃脱,改名换姓,隐入江湖之中,继续当他的教主,实行他未完成的计划。”
汪藏海已经听得内心翻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对他从头到脚重新审视一遍,随后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皇帝派来的?”
“你太抬举我了吧。”吴邪斜眼看了他一眼道,“这很难猜吗?当年宋朝开国时,追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那十家当中,第十家姓汪,听说很擅长用毒。想来其他九家世代所传的奇毒,也是那一家的先祖下的吧,若我没猜错的话,也许是为了帮皇帝牵制这九家。还有,我听说天水教从前是不善于用毒的,是后来才变得不同了。而且那汪家最后一代家主,也就是那名谋士,最后是被赐了毒酒,他能侥幸存活,大约也是因为他精通各种毒的缘故。”
吴邪就这么看着他道:“我说的应该都没错吧?江汉朝宗,百川归海,你就是当年皇帝身边封侯拜相的重臣,汪广洋汪丞相,字朝宗,洪武十二年因胡惟庸一案被赐鸩酒而死。”
汪藏海冷笑道:“好小子,好小子。”
此时马车缓缓停下,吴邪掀开车帘去看,只见外头雪山皑皑,绵延不绝,数座陡峰峨然而立,直入云霄,冷冽之气扑面而来。
车尾的江子算眸光深沉地看过来,豺狼一般的双眼像是牢牢盯紧了猎物,不住泛着寒光。
“好冷啊……”吴邪缩回车厢里,哈着气道,“你们天水教就住在这里吗?”
汪藏海逐渐回过神来,面色不善地盯着这贯会唬弄人的少年,怒气冲冲地一把拍掉了他手里的糕点。
“这是你自己弄到地上的……”吴邪把双手缩到身后,语重心长道,“汪教主,你别总动不动就发火,很容易长皱纹的,到时候多少粉都盖不住。”随后他在心里默默说道:“毕竟你又没有我师兄那样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