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莓》鸢乖

1、八岁

　　啪——
　　巴掌甩在我的脸上，我被打的麻木，受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还没站稳，又是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我没哭。我看着那个女人，没什么情绪，就看着。
　　“你和你妈妈一样，都是一个贱.货！”我看着她丑陋的嘴脸，觉得我爸看人的眼光退步了，她比不上我妈。
　　门被打开了，我不会回头也知道是父亲回来了。他看着我们两个人，一时间有些尴尬。
　　我的脸还是麻木的，很疼，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时间思绪飘远了。
　　我想回家了，我想我的母亲了。
　　回头，那个女人拉着父亲的胳膊，和他抱怨着什么，父亲看着我肿了一大圈的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到最后，他看着怀里撒娇的女人，憋出来一句：“那你也不能打她啊？”
　　女人恶狠狠地瞪我：“谁叫她推我的？”
　　我没解释，垂着脑袋，看起来像是在默认。
　　我看着父亲：“送我回去吧。”
　　他无奈地看着我：“你这样回去的话，你母亲会……”
　　做出来的事情，不承认，遮遮掩掩，没什么意思。
　　“我自己打的。”我越过父亲和那个女人，过了那扇门，看见父亲要送我的样子：“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麻烦您了。”
　　他眼眶红了，把门关上。我和他站在过道里，他半蹲下来与我平视，说话语速开始变慢：“程橙，爸爸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两，以后要是缺钱了，就和我讲，好不好？你不是要上五年级了吗？我……”
　　我打断他，懒得继续听下去了：“我今年，八岁。”
　　.
　　回到母亲住的地方了，打开门，饭菜香扑面而来。油烟散尽之后，我看到了我的母亲，腰间系着松松垮垮的围裙，长发被盘起来了，看上去年轻靓丽。
　　我淡淡看着她：“我回来了。”
　　母亲看着我，突然哭了，一边哭一边跪下来，对我道歉：“对不起橙橙，是妈妈的错，是不是她打你了，对不起宝贝，妈妈下次不会再把你送过去了，不会了不会了……我们现在去找她，对，找她……”
　　我看着她：“妈，是我先推的她。”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哭的稀里哗啦，抱着我的肩膀放声大哭。
　　她说，她错了。
　　我觉得没错，错的从来都不是她，为什么她总是要道歉？
　　这不公平。
　　“妈，你没错，以后不用道歉了。”
　　不是自己的错，就不用道歉了吧。
　　母亲看着我，还是和我说对不起，我没什么表情看着她，一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要哭吗？
　　两个人抱在一起哭，叫别人看好戏，不值当。
　　我抓住她的手，安慰她。她的哭声慢慢小了下去，周围开始越来越安静了，我突然想起了五岁的那一年。
　　母亲那时还是爱笑的，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会眯起来，我记得姥姥说过，我眼睛和我母亲一样，好看。
　　我不懂这些，就听她念叨，絮絮叨叨地说话。讲到最后她拉着我的手，轻轻拍着我的手背：“橙橙，人活一辈子，别让自己过的那么不舒心。”
　　“那若是舒心不起来了呢。”
　　“换个世界活。”
　　这句话我想了很久，最后觉得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母亲擦干眼泪看着我，吻我的脸，抱着我喃喃自语：“以后橙橙会很出息的，叫他们看看，咱们橙橙有多厉害！”
　　我没说话，看着她：“起来吧。”
　　母亲情绪好久才缓过来，她是个不擅长调解自己情绪的人，每次心情不好，发泄方式都是大哭一场和伤害自己。
　　前不久两个人离婚的时候，她用了最愚蠢的方式，渴望看到父亲对她有一丝温柔——服药。
　　最后的结局是她被抢救过来了，父亲没来看她一次。那三个月的时间里，她开始不说话，开始伤害自己，到最后看到我的时候，目光里带了一丝歉意。
　　她仍然深爱着父亲。
　　即使那个男人把她伤的差点没了命。
　　她依旧希望男人看她一眼，她依然觉得这个男人还是爱她的。
　　于是她用了今天这种方式，找了一个借口把我送去了父亲家，想要借机会看到父亲一眼。
　　奶奶被父亲气的半死，不仅和父亲断绝了关系，而且还重重地打了一顿。
　　最后一次看到奶奶，还是一个月前，她握住母亲的手微微颤抖：“兰儿啊，是志国对不起你，你心里难受我都知道，这是我们程家欠你的啊。”
　　回过神的时候，母亲已经把自己重新收拾了一下，头发再次盘起来，看起来精神饱满。
　　她抓住我的手：“橙橙，过两天妈妈给你办转学手续，你去姥姥家，好不好？”
　　“好。”我没问为什么，因为答案在心中。
　　母亲目前没有足够的精力来照顾我我，金钱方面也是。
　　.
　　送我走的那天，下雨了。
　　母亲打了车把我送到了车站，把我送上了车之后吩咐我不要和陌生人聊天，不要跟着陌生人走。
　　我一一应下来了，母亲看着我，眼眶红了。
　　“橙橙，妈妈爱你。”
　　我没什么感觉，随口问她了个问题：“过年回来吗？”
　　她说不确定，我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回不回来都一样，我不喜欢热闹。
　　“到了那边……要听姥姥的话……不能只知道玩……知道了吗……我希望你……还有……”
　　我快听不见了，她的最后一句话飘进了耳朵里：“妈妈希望，你能够考个第一给我看。”
　　“好。”
　　车子发动了，母亲看了我两眼，和司机低头交流了两句然后就离开了。
　　雨真的太大了，我怎么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了。
　　一个阿姨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年纪小，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呀？”
　　“程橙，橙子的橙。”
　　她想了一会儿，似乎听懂了。
　　“这个名字真好听，你父母肯定喜欢吃橙子。”
　　“嗯。”
　　确实。
　　因为父亲喜欢吃橙子，母亲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小时候记忆里，客厅里总是会有一盘切好了的橙子，却从来没有人动过。
　　以后不会再有了，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