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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长亭望断路 故人不复还 ...

  •   晚上二哥真的来了,劈头便问我,“听说韩心铭去找你了?”

      “这宫里的消息二哥倒是知道的很快,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说着,端起桌边的茶盏浅浅的啜了一口。
      二哥一直盯着我,半晌,像是确定了什么,说道:“国舅势力如日中天,要动他,谈何容易。我虽全力制约,也还是慢慢屈于下风,到时候万一……只怕你,前情难忘,心软。”

      我抬眼看他,淡淡一笑,说道:“韩心铭与我已成路人,二哥不必再顾忌。再者前几日我递了折子请命去江浙治水,待个三五年,朝中的事就要有劳二哥了。”

      “什么,你打算去治理黄河?”他立刻站起身来,紧张问道,“为这黄河的治理已经死了不少的官员,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跟我商量就这么鲁莽的做决定。”

      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说道:“二哥放心,我若不是有万分的把握绝不敢这么做。黄河连年泛滥,百姓苦不堪言,我若能做一些事,倒也不枉顶着的名号了。”
      况且我比你看得更加清楚,现在的情势,哪怕只走错一步,整个彤王党就要不保了。你如此辛苦的支撑,我怎么能袖手旁观,黄河一事乃源头,解决了源头,情势自然就会转好。我为天下百姓,更是为了你。现在的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些。
      二哥怔怔的看着我,半晌,说道:“你真的不一样了……好,好……”
      请旨的事不过数日便有了回复,那日颁旨,朝野震动,各人议论,直说皇上这回是狠了心要除六王爷。我心里暗笑,本来就是空壳子,公孙子清哪里来的闲工夫对付我。

      圣旨上写明了即日起程,我以为情势危急,倒也不曾细想,到清平县时已是傍晚,抬头看了眼一望无垠的天空和映红了半边天的夕阳,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如此美景,若是紫莹看到了该多好,那日圣旨下达,母后的懿旨也随之而来,说让紫莹进宫陪她几日。我有些疑惑的看着紫莹,她却一点都不在意,高高兴兴的收拾着进宫。

      我送她进宫时,母后还笑我们真是难分难舍了,保证说几日就将这宝贝妹妹还给我。只是公孙子清的旨意不能耽搁,我只好第二日启程。马车已经缓缓的行进了,她才慌忙的追上来,递给我一个碧翠的荷包。眼里有什么在涌动,虽然万般的掩饰,可是哀伤依旧。
      我只以为她舍不得我,我只以为这哀伤是因为短暂的分离。她说过很快就到,约定的日子并不遥远。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帮二哥之后,就与她天涯海角,闲散一生,再不回去。
      我那时竟就相信了会有这么一天,挥手道别时,隐约觉得她有事要说,可是最后她还是只轻轻一笑,那笑淡若烟尘,转瞬间即逝。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是那时竟就没有追究,任惶然的心绪随风飘逝,第一次离别,竟成永别……

      她自杀的消息传来时,事情已经发生足月了,我那时正满心欢喜的等待她来。没想到,等来的只是一纸公文,竟是死讯。哆哆嗦嗦的抖着手里盖着玉玺印章的公函,不敢相信公孙子清的措辞,“抗旨不遵,死有所取。”
      那一张薄薄的纸,承载了生死的重量。那几句苍白的话,就是阴阳永隔。我不信,不敢相信,不能去信。

      发了疯似的摔了手里的东西,怔怔的愣了半晌,却只能直挺挺的坐下。恍然望去屋子里一片浑浑噩噩的灰暗,什么都看不清。我甚至不敢回想自己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云心走了进来,一手提着雕花灯笼,一手里端着青瓷茶盘,静静的踏过公函,默默的点起所有的灯,屋子里慢慢的明亮起来,却仍是模糊不清。
      一盏氰菊摆在案上,我的面前,缭绕的雾气,分隔着真实与虚幻,我抬手想要抓住,手握成拳,什么都没有……霎那间清醒了……

      “皇妹薨逝,做王兄的该回去吗?”我抬头看着静默的云心,她背对着我,没有回身,只低低的说道:“理当如此。”

      我这才连忙站起身来走到马厩牵了一匹马,赶在城门关前出了清平县。

      三天后,公主府门外,我怔怔的看着门楣上飘扬着白色的布帐,迈不动一步。先回了六王府,这才知道,紫莹并没有放在那里。那里是她的家,她虽然死在宫里,难道连家也不能回了吗……
      这里又是哪里,为什么匾额上写着“公主府”三个大字,紫莹从没有公主府,她一直都是住在我府里,那里就是我们的家。为什么她却是有家归不得,要来这毫无人人息的地方。这座公主府从哪里来的,又为什么只是为了盛着她的灵柩。
      我就这样一个妹妹啊,当年我出宫时,她亦请旨跟了出来,我们并不是一母所出,但是我知道那个公孙础润对她也是真心实意。自我来后,她更是与我亲近的很,在那边,我也有个妹妹,那时那么遗憾的逝去,紫莹便是这里的债,我的欢喜债,我这辈子愿意花一生来偿还的债。
      “王爷,您可回来了……”一声尖锐的哭声几乎将我震晕,我抬眼,门边跪着一个披麻戴孝的人,半晌,我才认出来,那人是从小照顾紫莹的刘嬷嬷。她一见我,连连的磕头,几乎磕破了额角,哭喊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没能守住公主啊……”我想要去扶她,抬起灌了铅的腿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心里有万般的苦痛,什么也说不出。胸口一滞,喉头有些痒,我掩嘴轻咳,满口的腥甜,抬起袖子,竟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主子,您别吓我……”刘嬷嬷吓得魂都没有了,拽着我的袖子,站都站不稳。惊了半刻又是放声大哭。我皱着眉头,心里烦躁起来,又甩不开她,昏头昏脑,不知如何是好。

      身后突然有人扶住我,两个侍卫上来也拉开刘嬷嬷,我身上一轻,只觉得头更加昏沉。垂着的手被人握住,像是有人正在给我把脉。

      “快,扶王爷进去……”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一怔,转头看去,正是韩心铭,他苍白着脸,躲闪着我的目光。我全无反应,任他们扶着进去。

      那几日,总是昏昏沉沉,被逼着灌了许多药,母后更是干脆住进了公主府照顾我,二哥连着惩治了不少御医,我仍是好一阵坏一阵。

      那日,正睡着,迷迷糊糊的听到公孙子清在请示母后关于紫莹的归葬之日,母后看我的样子,示意趁着我还昏着赶紧就办了,别再添麻烦。我心里一紧,又不知道人事了。

      再醒来时,夜深人静,白天闹哄哄的房间里此时也归于平寂,安静的可怕。我慢慢起身,这次回来,竟连紫莹还未见过,我这个哥哥……我苦笑,慢慢的迈进灵堂,触目所及一片苍白,黑漆漆的棺柩放在空荡荡的大堂中央,孤单寂寞。紫莹笑着闹着的样子仿佛就在昨日。她跟我说“多久都一样”时,我哪里想到“多久”竟是这么短,只是昨日承诺,今日就破灭了。
      只是我走后的第二天,公孙子清逼迫紫莹下嫁的圣旨就颁布了。我慢慢的闭上眼,任泪水往肚里滑落。苦涩悲痛在心里漫延,追悔懊恼蚕食着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紫莹啊,你说过几日就过来的,你自己说话时那么自信,我又是那么相信你,原来都敌不过时间变故啊……紫莹,为什么不说,当日我在京里时,你就应该了然一切了,那韩重阳是什么东西,竟要迎娶你做小妾,我一向闭目塞听,若不是圣旨,我断然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什么都不说,抿嘴只是笑着挥手,我哪里知道你肚子里咽了这许多泪水,只为了保护你这无能又懦弱的哥哥……你自尽时又是何等的决绝,何等的委屈,就不曾想过我这个哥哥能为你挡点风雨……紫莹,你这么无声的谴责着一切,真正要把你这无能的哥哥逼到绝处啊……

      我慢慢拈起案上的檀香,点燃,插上……我又苦笑,,泪流不出,也决不能流,剩下的只有苦笑……我撩起前摆,端端正正的跪下……

      紫莹,对着你的棺柩,我今日在此发下重誓,定要叫韩氏一族血债血偿,不管是二十年,三十年,终有一日,我要他们偿还今日欠你的所有血与泪……深深的磕头,将棺前的纸钱一张张的丢进火盆,风突然扬起,火盆里燃烧着的火星漫天飞舞,我竟失态的寻着那虚无缥缈的烟灰,希望再看见你的笑,在那纷乱的烟尘里旋转,直到撞见漆黑的棺柩,什么就都醒了……快天明时,回房,一纸留书,即刻赶往清平县。

      一别六年,黄河永无遗患。公孙子清大加褒奖,发了四道诏书让我回京。我淡淡一笑,将诏书递给云心,她小心翼翼的收好,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尽快启程吧。”我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专心给桌上的文竹浇水。

      她没有再说话,端着青瓷茶盘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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