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の同人]流年记事》神奈川的猫小姐

1、Chap. 01

　　神奈川，残雪未融。

　　一月初的街道上残留着新年的气息——一些人家门口的挂门松还没拿下来，街两边的商店也刚刚开张。偶有美丽的妇人穿着华丽的和服从身边经过，更多的则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

　　走远路带来的酸楚感从脚下蔓延到腰背，我把写了地址的小纸条举到眼前再一次研究，“这个住宅区到底在什么地方？”

　　当我父母向学校表明，国三最后一学期我要从东京转学来神奈川的时候，教导主任和校长深表诧异。

　　对此，我妈倒是有合情合理的解释——这两年里，她时常需要出国进行学术研讨、主持合作实验，我爸在大学附属医院和实验室的工作忙碌，两个人统统没有多少精力管我。如果在国三最后一学期继续任我放任自流，等待我的将会是职业高校的命运。此外，考虑到我在原来的国中里总是得过且过，为此没少把我爸惹得火冒三丈，换个环境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我们决定把你托付给『学神』！他的向来心态强大，而且正处壮年，总不至于被气得血压飙升。当然，妈妈不是在说你不够好，小惜有小惜独特的优点。总之，我相信你一定会被好运眷顾，迅速成长起来，然后找到自己的使命。”我妈说的倒是无比轻巧。

　　所谓『学神』是我哥，一个任性的家伙。

　　去年，我哥被盖上了『东京大学优秀毕业生』的印章从医学部毕业，本应进入医院的他却突发奇想地跑到神奈川的一所高校当起了篮球老师。

　　对于这种行为，用正主的话描述是『让少年时代的梦想发光发热』，而我只觉得同意他任性妄为的爸妈好似冒牌货。

　　回忆之余，我来到了目的地——繁华街道的尽头坐落着一片整洁宽敞的住宅区。

　　我哥曾在电话里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在入口处接我，可是目前连他半个人影都没出现。就目前情况来看，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就未来趋势来看，他有提前三四十年进入老年健忘期的征兆。

　　早已习惯了这家伙心大的秉性，我找了个台阶就地坐下，支起下巴，望着路灯在地面上投出的光斑发起了呆。

　　七八岁的我曾经有一次跑到东京的繁华街头上，站在这样的一个光斑里拉小提琴。然而等了好久，面前的琴盒里始终没有一枚硬币。最后，终于有两位阿姨停下脚步，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问道：“小妹妹，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该不会走失了吧？”

　　我尴尬地直摇头，飞快地收拾好小提琴跑掉了。

　　以上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未来进行想象和探索。

　　事情过后，当时站在远处目睹一切的我爸便借此机会教导我，“小惜，你现在还小。对于现阶段的你来说，音乐还只适合当做爱好，用功读书才是最可靠的选择。”

　　或许出于求学经历和从事职业的驱使，爸妈时常这样教导我哥和我。熏陶之下，我哥一路高歌猛进长成学神，我却在同学的排斥中沦为学渣。

　　这次我转学来到神奈川，爸妈早已提前下达了重大任务——『考上普通高校』。

　　我仔细揣摩了一会儿那些堪堪及格的考试成绩，深切怀疑自己能成功考取哪一所像模像样的普通高校。不过，眼看离高校入学考试还有段时间，倒是不必急于考虑这个问题。

　　我在冷空气里胡思乱想着，直到最后一丝天光湮灭。我开始感觉到冷，于是抱起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取暖。显然，这番措施根本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我心想再待下去非感冒不可，当即决定放弃等待，转而去姑姑家借宿一晚，正是在这一刻——

　　“神，恭喜你！今天终于正式得到高头教练的认可了。”我等候多时的嗓音在几米之外隐约响起。

　　“这样的话，以后我就可以用正选球员的身份出席比赛了。宇多田老师，一直以来谢谢您的指导。” 回应我哥的是一条清朗的声线。

　　诚然，这条声线十分引人注意，但是我哥那副忘记承诺之后的态度令我无暇欣赏。你怎么能这么优哉游哉的啊！可恶！

　　“哎！坏了！” 我哥的嗓音骤然放大，紧跟在一串脚步声后出现在我的头顶上方，其中当真掺杂着一丝惊觉错误的懊恼，“我竟然把她给忘了！”

　　我比他有更多气恼的理由，于是继续埋着脸不搭理他。

　　“你在这儿等了好长时间吧？抱歉。” 我哥蹲下来。见我纹丝未动，他rua我的头顶，“小惜，你睡着了吗？”

　　“我快冷死了，能睡着才有鬼！” 我抬起头忿忿地看着他，“你太过分了！”

　　“对不起。这次篮球部开会的时间比较长，哥哥完全把你给忘了。”我哥再次道歉。

　　我盯着眼前这副完全称得上『真诚』的表情，只好三而不竭地把此人假想成阿尔兹海默病的重症患者。这样一来，释怀能够变得容易很多。

　　我哥当然不了解我发坏的想法，起身拉过我的行李箱，“你别磨蹭了，快跟我回家，再待下去非感冒不可。”

　　“如果担心我感冒你怎么不早点……”我忍不住埋怨，却在猛然起身的瞬间刹住了嘴——长时间坐在低处让我头晕眼黑，脚下不稳。

　　“你没事吧。”清朗的声线再次响起。与此同时，我的手臂同时被它的主人牢牢扶住。

　　“我没事，只是突然站起来眼前发黑。谢谢。”我抬手去揉额头，顺势摆脱了扶住我的那只手。

　　几秒钟过后，视线变得明亮清晰，我终于得以稍稍打量眼前的人——这个男生几乎跟我哥一样高。他身上穿着紫金相间的运动专用外套，肩上挎着一只同色系的训练包；再往上，是一张干净温和的俊脸。

　　眼前的人带着极浅的笑意同等而直接地垂眸看着我，目光温润得几乎让人感受到温度。

　　“他叫神宗一郎，住在我们隔壁。”我哥在几步之外介绍。

　　换句话说，他就是我们的邻居咯？出于礼貌，我向神宗一郎伸出右手，“你好，我叫宇多田惜，以后请多指教。”

　　“神宗一郎，也请你多指教。”神宗一郎握了一下我的手。

　　我跟着我哥来到新家。

　　这栋房子是多年以前我们一家住过的地方，直到我出生后不久，爸妈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把家搬去东京。所以，这栋房子看起来并不新，家具和装潢甚至略显过时，但是许多细节无一不透露出爸妈曾经花费心思把它布置成为温馨舒适的居所。我还没来得及上楼查看自己的卧室，客厅里的电话就不合时宜地响起。

　　我哥先我一步跑去接起电话，“喂？爸。”

　　“……”

　　“嗯，我已经接到小惜了，她现在正在沙发上窝着呢。”

　　“……”

　　“没有，我们还没吃晚饭。”

　　“……”

　　“您放心吧，我一定用心照顾小惜。嗯，好好好，督促她好好吃饭，鼓励她出门交朋友，按时给她零用钱，辅导她考上普通高校。那么先这样吧，我得赶紧去煮晚饭了。您和妈妈、奶奶早点休息，注意身体，再见。”

　　我在旁边全程听完我哥毕恭毕敬的敷衍，等他撂下电话便凑过去，“爸爸怎么说？”

　　“唉，无非是觉得咱俩统统不靠谱，千叮万嘱要我把你照看好。说心里话，你吃饭、交友我都不担心。你只要分担一半家务，零用钱也不会亏待你。目前，我们应该最先解决你的升学问题。”

　　“你确定我能考上一所像模像样的高校？”

　　“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是上哪一所高校的问题。你的转学手续还没办完，我会尽快帮你注册本地的国中。至于哪一所嘛？无所谓。我认为你应该请长假，考前待在家里做针对考试的特训。我已经帮你把资料准备好了。”

　　“我真不用去新的国中报到吗？”本能抵触学校的我对他的安排喜出望外。

　　“不用。我需要你解释一下——”我哥指指我的眼睛，“你眼睛的颜色为什么变成了棕色？”

　　“这是千春和百合子送给我的美瞳。今天一上新干线我就戴上了，现在基本上已经适应了。”我眨眨眼睛，“棕色眼睛适合我吗？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比我原本的样子正常多了？在神奈川，我打算一直戴着美瞳，这样在人堆里就没那么扎眼，也就没那么容易被排斥了。”

　　“你原本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正常。”我哥的表情变得正经八百，“美瞳对眼睛有害，以后不要戴了。”

　　“你连我打扮的问题都要管吗？操心的可真多。”我表示嫌弃，心里不接受他说的哪怕一个字。

　　“小惜，你应该知道，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值得被无条件接纳。”

　　“你说的『无条件接纳』是指我以前遭遇的事吗？我会遭遇那些还不是因为样子和大家不同？在学校里，『与众不同』就是一种原罪，我原本的样子就是不会被无条件接纳。”

　　我哥逐渐蹙起眉宇，本就立体的五官显得更加深邃了。我知道自己遭遇的事对于我哥来说同样是糟糕的记忆，此时却忍不住庆幸着自己没有顶着一张如此锋利张扬的脸。从我妈那里继承的外国基因只是格外出挑地表达在我的眼睛里，还好，这完全有补救的机会。

　　“不对。你被霸凌根本不是你的错。”他坚决地纠正我。

　　这个词汇仿佛忽然触发某个开关，曾经的片段在脑海里闪回，我感到不适，“不要再提过去的事了！哥，你如果真的为我好就别管我。我早就受够了，如果到了高中再碰上变态同学非疯了不可！”

　　“高中生比小学生理智得多。小惜，你不必把自己的不同之处时刻放在心里，只要坦率自然地和同学相处就好。一定会有人看透外在，喜欢上真实的你。你在国中时期不是交到两个好朋友吗？”

　　“那是因为千春和百合子和我一样，我们都是『怪人』。”

　　没错。刚升上国中那段时间里，从没有朋友的我一下子结交到两个朋友——小泽千春是个小胖妹，木上 百合子有白化病。抱团取暖式地接触并且熟识之后，我们发现彼此都是内心温暖、性格可爱的人。正是她们让我发现自己并不冷漠孤僻，甚至因为拥有朋友而倍感快乐。这种感受延续至今。

　　“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哥叹了一口气，“不过现在无论我怎么劝你，你都不会听的，对吗？”

　　“你能不能给我一段适应的时间？我保证每天好好护理眼睛，美瞳只有出门的时候才戴。”我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只要不越过我的底线，我不会强迫你做或者不做任何事。你当然可以暂时躲起来以求心安，但是如果想和别人建立真正的联结，只有打开心扉才行。”我哥起身，向厨房走去，“你也饿了吧？我来做晚饭。”

　　“你学会做饭了？！”我感到新奇，“我可以点菜吗？”

　　“加入蔬菜、火腿和荷包蛋的煮方便面。你吃海鲜风味还是酱油风味？”我哥打开冰箱门，“算了，家里没有蔬菜、火腿和鸡蛋了。我们直接泡面吃吧。”

　　“你是怎么做到独居一年没有饿死的啊喂？！”

　　我哥烧开水的同时，我把行李搬上楼。

　　我哥为我准备的房间位于二楼走廊尽头。偌大的房间有着彻底清扫的痕迹，地板和壁纸保持着和整栋房子统一的风格，几件生活必须的家具规整地分布其中，唯独浅紫粉色的窗帘表明爸妈和我哥曾打算把这间房间布置成为我的卧室。

　　我考虑着最近要买哪些东西装饰卧室，使之充满生活气息，起身去关窗帘，碰巧看见对面邻居家房间的主人，是刚才见过的神宗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