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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吃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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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伏羲窝在床脚,月光从窗外洒进房间,微风吹动纱幔,她想了想,站起来将窗户关好。
她刚直起身,房梁上就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响动,那声音极轻,简直比落叶还要轻微。
明伏羲知道,那是房梁上伏着的暗卫,她的同僚们,在盯着她。
这件看似宁静的屋子,里外算上,埋伏着六个暗卫。
关好窗子,明伏羲在沈容宁的床脚坐下,她作为贴身服侍的暗卫之一,基本不能离开主人半步。
外室有一处镜子,被罩子罩上,但由于疏忽,最下面有一个角被漏了过去,明伏羲眯着眼睛看过去,正巧能看见自己的脸。
苍白,憔悴,毫无血色,除了一双眉毛和眼睛,整张脸都挑不出一丝色彩。
明伏羲歪头向床上看去,为什么,沈容宁会选择她呢?
忽然感受到一阵微风,明伏羲向后仰了仰,窗子已经关好,这风——
她的身边,沈容宁的床前,站了一个人。
黑衣黑发,长发扎成罕见的高马尾束在脑后,额发很长,遮住眉毛,裹着黑色的面罩,身后背着一把细长的刀,浑身上下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连手指都被黑衣包裹得妥帖。
他也是明伏羲的同僚,昨日他便坐在沈容宁的脚边,明伏羲听见沈容宁叫他——阿焕。
不错了,沈容宁的暗卫首领,沈焕。
沈焕淡淡地瞥了眼蜷缩在脚踏边的女子,弯腰把主人的鞋拿远了点。
身上一股邪药味,仔细把鞋熏变了味儿。
明伏羲不知道大半夜的沈焕为什么突然站在了沈容宁的床前,就为了挪鞋?
沈焕却不管她,面对她疑惑的视线也没有丝毫想要解释的欲望,他从怀里拿出一枚红色的小药丸,用一块手帕包着捏在手心,转身去桌边倒了好几杯浓浓的热茶,依次排列在盘子里,端至床边。
随后在明伏羲身边跪下,背脊挺直,目光平视着床榻,眼神毫无波澜,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月光愈盛,屋子被照得有如白昼一般,下一秒,安静的空间被一声咳嗽打破,沈焕迅速起身,一下拉开床帘,将剧烈咳嗽的沈容宁扶起来,沈容宁脸色惨白,双颊不正常的红,满眼泪水,嘴角血迹斑斑。
沈焕转身去端茶盘,却被沈容宁攥住衣领,手都伸不出去。
明伏羲很有眼力见地将茶盘奉过去,沈焕端起一杯浓茶送过去,瞥了眼明伏羲。
转眼间又下来两个暗卫,端盏送帕利落娴熟,看起来经历过多次了。
明伏羲插不上手,缩在床脚边的架子旁,看着三个黑衣暗卫围着他们的主人团团转,一个个不说话却肉眼可见的着急。
床上的沈容宁挣脱他们的手,蜷曲身体,低声呜咽,将沈焕递到嘴边的药丸一把打掉。
明伏羲看在眼里,在心里啧啧皱眉。
这要是她,早就被父皇叫了宫人摁着吃完了,还等到她挣扎成这样。
明伏羲在这头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下一刻就听见了她自己的名字。
“小羲——”那声音虚弱模糊,“你们滚,我不吃。”
小羲,明伏羲看向床榻。
昨日她认完人,便按照林凛教她的步骤,跪下请主人赐名。
温柔的少主人伸手把她拉起来,让她在榻上坐,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笑着开口:“这会子还真想不到什么好的,就叫以前的,叫小羲好不好?”
明伏羲乖顺地点头,嘴角勾起的弧度嘲讽又冷淡,没名没姓的贱名,除了狗也只有暗卫会被这么叫。
沈容宁边咳血边叫她,明伏羲还有些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焕揪着领子扔到了床畔。
年轻的少主伏在床边,因为疼痛眉头紧紧皱起,双眼通红,满脸泪水,他抬着眼睛看明伏羲,想说什么的样子,甫一张口,就呕出了一口血。
明伏羲蹲在床边,她端来一碗茶给沈容宁漱口,却被那只抓过来的手打翻,浓茶泼了明伏羲满怀,茶水顺着裙摆嘀嘀哒哒落下。
“我不是…”沈容宁触电般收回手,他蜷在床头,抿着双唇,左手攥着一方帕子捂着嘴咳了两声,急急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那声音带着痛意,断断续续。
明伏羲沉默着脱了潮湿的罩衫,接过沈焕手心的药丸,带着另一盏茶奉了上去。
原本挣扎不肯吃药的少主人看向床头的女子,由于疼痛,他的眼神不再似平日里那么灵动,有些怔怔。
沈容宁接过药丸,抿进嘴里,他侧身倚在床头,抬眼俯首之间,眼中水光闪烁。
真好看。
这么想着,明伏羲便忍不住坐起来,她俯下身伸出手,用指腹将沈容宁嘴边的血擦去了一些。
触感温热,嘴唇柔软,略带潮湿。
还没来的及想什么,明伏羲就被一脚踹翻在地,她倒在脚踏上,捂着剧痛的右肩膀,眯着眼睛看向作俑者。
沈焕站在她身前,平淡的眸子里添了些隐隐的愤怒,暗卫首领在明伏羲刚刚的位置跪下,接过沈容宁递过来的茶盏,换上新的帕子。
端走盘子的时候,沈焕侧头瞥了眼还倒着的明伏羲,他的声音极低极沉,带着浓浓的杀气和穿透力,沙哑却清晰。
“你找死。”
明伏羲倚在衣柜边,她觉得肩膀好像裂了,右手臂都快失去知觉了。
她低下头,无所谓地笑起来。
三年的药人经历让她对死亡和疼痛没了什么概念,闭上眼忍一忍便也过去了。
刚来就得罪了上司,不错。
沈容宁被扶着吃了药漱了口,沈焕端上打湿的热帕子,沈容宁喘了口气,推开沈焕的手。
“换她来。”
沈焕顺着沈容宁的视线看去,对上同样惊愕的明伏羲。
暗卫首领的双眼中流露出不解,但他还是顺从地退至一边,让出了位置。
沈容宁撑着手臂,仰起脸乖乖地任由明伏羲给他擦,他的几缕头发被汗打湿,贴在脸侧,血从嘴角一直滴进衣领,好不狼狈。
明伏羲低着头,她将下巴上的斑斑血迹擦干净,顺着痕迹向下擦,沈容宁很配合地抬起下巴。
修长白皙的脖颈,上下活动的喉结。
她手心的帕子被突然攥紧。
将手里沾血的帕子递给沈焕,明伏羲转过身将沈容宁脸侧的头发拨好,她曾经也是金枝玉叶,做起这些来虽然生疏但不至于完全陌生。
沈容宁倚在床头,他盖着厚厚的被子,敛着眉眼,虽然头脸被擦得干干净净,但依旧遮不住满脸疲惫。
明伏羲跪在床边,将被角一一掖好,沈容宁侧身躺着,因此两人距离极近,明伏羲几乎能听见面前人轻轻的呼吸。
她抬起眼,本以为已经睡着的沈容宁睁着一双杏眼,正与她对上。
月光落进那双眼睛里,将沈容宁一双眸子照得仿佛琉璃珠般,清澈干净。
那双眼睛眨了眨,随后染上些担心,让人心生不忍。
沈容宁伸手手,扶上明伏羲的肩膀,轻轻问道。
“疼不疼?”
那一刻,明伏羲感觉自己破风箱般千疮百孔的心脏有狂风吹过,她看见自己在沈容宁心中苍白的倒影,她突然觉得心脏狂跳起来,仿佛被这句话点拨一般,那颗心正在缓慢地生长起血肉,以求早日如常人感知,能回应这温柔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