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考核脑洞集》柒乘柒

3、丁达尔（二）

　　“伊甸园”指的是小球内的世界，这是我给它的代号，并不是它的真实名字。它像牧场一样平坦开阔，无边无际，地面上铺满白色的花草，最高的能超过膝盖。未知源头的微风在伊甸园里四处流转，托起小团白色花絮，像漫天飞舞的蒲公英。天空也是空荡荡的白茫色，没有生命的气息。
　　我刚进入球内世界，就遭遇了夏娃（就叫她夏娃吧）。夏娃是个看起来10岁左右的小女孩，身高一米多一点，穿着黑色蕾丝蓬蓬裙，腰间系一块长方形琥珀玉佩，额间坠一片指甲盖大的蓝宝石。至于为什么说是遭遇，因为她出场即黑袭，我离当场去世就差一根羽毛的距离。
　　他们应该认识。夏娃捏着羽毛仔细打量，又说了几句话，我能做的只有一脸祥和地注视着她。她显然读懂了我的眼神，果断闭上嘴，转身抓着我的一根手指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去。一路上夏娃都在自言自语，说几句就回头看一眼，似乎怕我跑掉。
　　一簇树冠从地平线尽头探出来，逐渐暴露出遮天蔽日的伞盖。自从看到巨树冒头，夏娃的话越来越少。
　　这尊庞然大物根系蔓延数十米，树身粗壮，直插天际，像一把利刃生生把这个世界斩成两半，也是隔开树下两人的不可逾越的天堑。
　　树下并排摆了两只规格相同的琉璃棺，一纯黑一冰白，紧密挨在一起。靠近我的冰白棺里躺着一比一复刻的夏娃，另一侧的黑棺里则是一位优雅安静的青年。
　　棺壁比夏娃矮不了多少，她就趴在棺壁上，手按上透明的结界，安静地凝视尽在咫尺的人。她早就松开了我的手，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看我一眼。
　　我开始试探结界。触碰到它的那一刻，原本肉眼不可见的屏障竟开始波动，一股吸力把我扯向前方，我一头栽进另一侧。
　　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世界——厚重得不见天色的黑云，没有风却被压折了的柔软花草，不断响起的各种动物的哀叫，乍起一片鸟群展翅的扑棱声。我惊愕回头，只看到两只孤零零的琉璃棺。夏娃和青年都不见了。
　　结界也消失了，我暂时无法回去。
　　四周有很多猛兽的叫声，我不敢到处走动，就猫在大树露出地表的根系间试图苟活。突然，我听到一阵大喊，似乎不远处正发生一场争执。我绕着树干摸了过去。
　　声源就在我的背面，声音的主人情绪极其激动，语速很快，我勉强听出一句“你怎么狠心伤害她”。
　　快到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堵墙壁，至少三米高，墙体朝外凸出呈圆形，表面削成规则的棱角，像被精细切割的钻石。当时我只觉得有点奇怪，并没有多想，就继续往前摸索。
　　等视野里出现了人影，我贴在树干上探出头，看清了说话的那个人——是原本黑棺里的青年。他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满面怒容地面向上方说着什么。被他护在怀里的女孩穿着黑色长裙，一动不动，似乎失去了意识。
　　我顺着他的视线向上看，竟是一条巨型双头蛇！我瞬间全身发寒，转身就想逃，同时猛地反应过来，之前那堵“墙”是它盘起来的躯体！但它反应更快，两对灯笼大的眼睛毫无预兆地锁定我的位置，蛇头弓起，迅速俯冲过来！
　　跑！那一刻的危机感直冲天灵盖，我真是用上了毕生障碍跑的的速度和运气在和死神赛跑。但很不幸，惊慌的我直接一脚踩上树根表面的苔藓，迎面啃了一嘴的白草。
　　白草。
　　我摔回来了。
　　我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确认没有双头蛇追来的身影才敢放松下来。一低头就对上两道视线。夏娃默默收回目光，继续痴痴看着青年。
　　气氛有点尴尬。大概在夏娃眼里，我就是个穿墙都穿不利索的废物罢了。
　　她又不管我了。
　　失去任务方向的我傻站在原地，开始敲系统企图开小灶。系统很快响应了我的召唤，并温温柔柔地拒绝了我的请求。
　　愁的我头发都挠掉了几根。
　　也就在我盯着头发愣神的空当，一枚绿色的果子掉了下来，正好落在青年肩膀处。
　　我下意识抬头，入眼是繁密的枝叶和缀在其中满天散星似的果子。我很确定，我第一眼见到它时，枝叶间没有任何果实。夏娃却开始兴奋地叫喊，用力拍打结界，指着那枚果子。她要我去拿。
　　我的心跳的很快，这通常是一种不祥的预示。但我别无他法。
　　拿起果子的那一刻，我眼前的空间破开一条裂缝。
　　空间裂缝从各处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夏娃一拳击碎已经爬满蛛网缝隙的结界，她爬上棺壁，扑进青年怀里。
　　没有震感，但地面也像板块运动一样撕开可怖的深缝，直至彻底断裂成碎块。整个世界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天幕坠落，土地上浮，花絮纷飞，尽数湮没在连成一片的空间裂缝里，寂静而恢弘。
　　系统提示弹出：您已获得持续诅咒状态，请在生命值归零前消除诅咒。当前生命值：95。
　　夏娃和我之间的地面也有一道裂缝，她所在的土地碎片开始下沉。我看着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看着他们逐渐没入黑暗。分别许久的两人，在深拥之后、消亡之前，一同抬头看向我——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夏娃的笑容。
　　虽然我忘了她的模样，但她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空间裂缝没有影响到我，我正在往上浮，即将脱出这个世界。
　　上空漂浮着很多枚绿果，我注意到少数果子与其他不同，它们散发着深浅不一的光芒。
　　在其中一枚发光的小果子打着旋飘过我身边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伸手碰了碰。
　　一些零碎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一闪而逝。有柔软芳香的草地、随风摆动的黑色裙裾、从天空散落的花絮、夕阳下欢歌起舞的三人剪影，也有骤起的雷云、死去的动物、双头蛇盘踞的巨影、澄黄的眼睛，以及最后一个画面中出现的、托着白色羽毛的普罗米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