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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三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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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巳日,蛇日冲猪,辰时
姚谱掏出白无常叠的手机,王晓辉发来了十几条消息。
最新的一条:姚哥,聂大叔真的出名了,他的碑被挖出来了。他打开本地电视台一看,果然正播放这一条。
协会道士得了消息,为了那本书,极力促成抢救性发掘。
不出一天,就有当地科考队派人抽干了湖水。
今日一早,首都研究所工作人员、宗教局外事司干事便赶来指导发掘工作。
这是一处家族墓葬,共有墓坑八个,一号坑出土碑文显示这是聂家家族墓。
家主聂恒官至五品官,家境殷实,藏书古董众多,是一次重要的考古发现。
这次发掘在几个短视频平台引起不小的关注,已经有人发现正是前一段时间灵异事件频发的公园,两者一结合,得出了墓主人冤魂作祟的结论,倒离真像不太远。
姚谱先冲了个澡,去厨房煮了两个清水蛋,嗑开一口半个,三下五除二快速吃完早餐,再用牛奶把食物彻底冲下去。
看了一会儿新闻,把昨晚完成的工程图发过去,做了十五分钟俯卧撑准备出门。
他站在衣柜前犯愁,连着换了三身,终于决定穿不会出错的黑色西装,搭配上红色领带。
走到阳台上,拉开窗户,冷风嗖嗖,气温有点低,他从晾衣架上把羽绒服拿下来罩上。
贴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发现瞳里的金光并不轻易被人发现,却还是习惯戴上眼镜。
下楼跨上摩托,戴好头盔口罩,顶着寒风骑到了九级大厦。
大街上带口罩的人不少,从前几年的病毒事件后,大多数人养成了冬天戴口罩的习惯。
这是九级大厦九级村附近的一座商业楼,里面的公司和工作室大部分是做辅导培训的,主要是各种证件补习班。
姚谱今天来的是一家针对艺考生的辅导机构。大学时姚谱保研成功,趁着有时间去考下了教师资格证,昨天他把简介给出去,对方十分满意。
今天来主要是和负责的学生见一下面,目前他只想带一对一。
上了楼,进入小会议室,主管的老师和家长已经在里面了,在老师的介绍下彼此认识,姚谱的具体情况主管应当告知了家长。
姚谱和家长聊了一下,知道一些这个学生的情况:从小在国外长大,前几年疫情严重,回国上的高中。他的英语不错,选了是小文,语文物理比较拉胯。
从家长的直白的只言片语的描绘中,能听出这个孩子性格比较野,一般老师制不住他,所以家长决定找个男老师至少体力上能抗制他。
“姚老师,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了,学习成绩比较重要,咱们双方一起努力把孩子的成绩提上去。我这还有事情,要先走了,柳齐英一会过来,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出已经家门了。”
主管老师把家长送出去,推给姚谱一个文件夹,“这个孩子情况我想你心里也有点数了。这是他这学期的考试试卷,你看一下。”
物理成绩个位数,确实比较差了。看了一下试卷做的情况,能看出基础几乎没有。
有几个只要这部分知识跟着听了就能答对的题目也没做对。
公式写上的也没几个对,基本是靠着初中物理知识胡编乱造出来的。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你看能不能给他把分数稍微提提,主要是先打个好底子。过了年他要去考专业课,得到三月份才正式上课。他爸爸一开始的意思是想让他上小班,多和同龄人接触接触,到时候开班了你要实在不想教小班,我再给你换学生。”
姚谱道:“好,我想想,主要是没经验,一个学生可能还招架得住。”
主管老师笑道:“我现在攒了个四人班,两个女生,两个男生,其他三个学生性格都很好,现在在首都集训。你放心,我觉得你跟他们相处应该会不错。哎,他来了。”
姚谱转头,见到前两天撞见的那个黄毛,不现在是红毛了,推门进来。
“马老师,哟,这是咱们姚老师吧。姚老师好,姚老师好久不见!”
柳齐英坐到姚谱身边,一点不见外,熟络道:“要知道您是姚老师,我就早起床来了。”
马老师见他俩比较熟悉,也就不介绍了,“齐齐带姚老师去你们班。”
姚谱艰难地笑笑,进了一间有着落地窗户的小教室,里面摆着四套书桌,投影黑板讲台一应俱全,他过去摁开立式空调。
把羽绒服脱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拖了一张椅子,拿出书笔,“你带课本了没?”
柳齐英翘腿坐下,“没有。”
“去找马老师要。”上课连书都没带,姚谱有预感,这个学生会很难顶。
柳齐英拿着书跑回来,笑容灿烂,“咱们师生俩真有缘分,我这两天正找你找不着,就见了面了。”
姚谱翻到目录那一页,问道:“你觉得自己那部分学的比较薄弱。”
“哎呀,老师,讲课多无聊,咱们来聊聊鬼呗。”
柳齐英双腿盘在椅子上,靠着椅背向后顶着墙半悬空着,一晃一晃地道。
姚谱上推眼镜,半点不理他,“好好听课。”
两个小时的课程过的十分漫长,期间柳齐英上了三次厕所,插科打诨更是数不胜数。
姚谱觉得当老师太心累了,真不如搞设计图轻松。
柳齐英伸懒腰大喊一声“解放了!老师,田野人家走起,我请你。”
姚谱收拾好东西,背好包,“不了,朋友找我有事。这是作业,明天交给我,还有,你填一下这个课时单。”
黄贞熙联系了一个不错的道长,那道长也有意向,正好云游到此。姚谱便提议一起吃顿饭,看有没有师生缘分。
上次见了徐太初大师后,回家他去医院问了大舅,得知当年是徐太初帮设了封印,现在封印破了,他怕祸及家人。
徐太初安慰他,“学道法可以自己压制,甚至能够转为自己所用。小友,封印已破,小道说过的顾及便不在了,希望小友放下束缚好好生活,这世界还是很精彩美好的。”
这样一来,能否拜师关乎姚谱的日后,是个天大的事情。
柳齐英,体贴道:“那我下次再约老师,老师再见!”
姚谱奇怪他这次这么干脆。
……
辛未日,宜祭祀,巳时,长淮宗
小小门庭点起鞭炮,大殿门开,洒扫金像,香表贡品皆备。
深山里,阵法下,春光和煦,庭前湖上,白鹤略过,稚鸟鸣啾。
长淮宗在一百年后终于迎来了新的弟子,这日宗门内少见的迎来三位。
山精花妖跑来凑热闹,送上贺礼便各归各巢,没有进来参与人家内部的拜师仪式。
熏沐后,徐太玄开了小祠堂,在黄贞熙、葛三素见证下,姚谱祭拜祖师爷及历代掌门,徐太玄拈香拜上。
姚谱起身在门外向徐太玄行三拜九叩之大礼,徐太玄捋须受之。
再敬茶,呈上拜师帖。
徐太玄收下,还赠“开元”“正统”道藏二部,《阴符枪》外功功法一本。
移至大殿,姚谱跪下受徐太玄冠礼,听徐太玄念三皈五戒,举行皈依科场。
姚谱在黄贞熙的注视下换下家常衫,摘了厚框镜。
只见他身穿八卦衣,头戴吕祖巾,翩然徐行,云水飘荡之象。
一双长眉入鬓杪,疏有纵纹,墨点定眉头,骨棱而乌润;两抹金光入点漆,神光微露,密睫挂星幕,目长而眼大。
真是一个天生胎息道练士,自然双阳持有者,怀抱道法真经,手持一柄灿金长枪。
葛三素有些羡慕,小声跟黄贞熙嘀咕,“有脸有资质,还有头发。”
黄贞熙听他一开始语气还算平和,说到头发就有些不平起来,不禁想到自己另一位朋友,暗道这两个真是一对难兄难妹。
徐太玄抚摸花了他不少功夫锻造出来的枪,语重心长寄语道:“前日我同你见面,看你筋骨性格,不适合八卦剑,倒适合这把阴符枪。我便将祖师通刺之法传授给你,把这杆金霖送你,你要好好习练,不堕祖师之名号,不负为师之心意,也不亏你天生之资质。
姚谱现下不宜学习功法法术,徐太玄便先让他学习符箓武术。
“我传你口诀动作,你先练起来。听我的,身耸立,枪满托与胸齐平,手望抢,枪望手,尝试运行体内之气,以阳御阴符。”
枪出如龙,势若风云,枪划轮转,枪尖冒火。
一杆乌黑金纹枪自己弹走,直直插入地砖缝中。
徐太玄捧肚笑道:“一柄阴符枪被你使成火尖枪,金霖回来,姚谱再来!”
乌金闪烁,枪头锋锐,火生雷,雷助火,阴气无处容身,枪出雷落,击穿数十块石板。
徐太玄伸手拦截住姚谱的动作,“金丹大药,以阴阳造化为根本,凭借周天应用。你身负重阳,迫近太阳,月阴不生,难成乾坤。算了,你先练体势,我再传你符箓罡步之道术。”
姚谱依照书上姿势练起来,在长淮宗蹲了一个星期,渐渐找到诀窍。
夜晚躺在床上望月观星,一道流光划过,星亮神激,如雷霆霹雳。
他从床上跳起来,跑到院中挥舞金霖。
枪如臂指,心随枪到,神凝一线,刺如雪豹下山,抖若灵蛇摆尾,快而不浮,动而沉静。
徐太玄听到声响开门一看,果不出他所料,这套枪法合龙蛇之形神,正契合姚谱。
“师父,我把你吵起来了?”姚谱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发。
徐太玄笑道:“我睡眠不多,今晚月色不错,咱们师徒就着这月光,我给你讲讲这吐纳之法。”
二人坐在大槐树下,徐太玄娓娓道:“咱们长淮宗,修得是内丹,从不服那些铅液金丹。祖师爷认为人天生之胎灵孕育生机灵秀无限,被尘世声色磋磨,只有参合天道自然,以自身为炉鼎,同自然和气,练灵积关,迁神转境,才能重返先天。”
听起来,长淮宗过去声势不小,姚谱更加提起兴趣开听。
徐太玄讲到修炼门法。
“入门的便是这吐纳方法,你体内之气源源不断,却斑驳掺杂,需要借助吐纳这法子将其精炼,才能更好为你所用。四时不同,日出日中日落之法也不同......”
徐太玄一问,姚谱一答,不由得叹道:“年轻娃娃就是脑袋瓜子好用。”
过了几日,黄贞熙和葛三素一同来看望姚谱。
黄贞熙心里有一件事放在心里很久,查了一段时间没有苗头,特地找徐太玄作参谋。
葛三素就是纯粹凑热闹。
徐太玄沉吟一会,进院中对姚谱道:“你低下头,我看一下你额上的角。”
那角短而细,黑地白纹。
黄贞熙道:“太玄先生,我看像是蛟的头角。”
又把那日姚谱与阴蛟相面,姚谱头痛,阴蛟狂躁之情形仔细叙述。
徐太玄摸胡子道:“大有可能,我去向道友借几只蛟来,看是否都是如此。”
他的好友宿长生会役兽之术,搬来深山也是因为山里地多有大,足够放她养的那些妖兽,她家有好些类型的蛟。
姚谱也摸向那处,却触手光滑平整,“我什么都摸不到。”
葛三素伸头道:“确是有个小角。刚见你,我以为你赶时髦安了个角做装饰呢。”
黄贞熙好笑道:“我一时分辨不出你是说笑还是实话,把你那面九菱镜拿出来才是有用。”
又对姚谱道:“此镜照见阴阳,通过它你就能看到了。”
葛三素小声嘀咕道:“偏心!”
从怀中掏出一面生锈的铜镜。
这镜子镜背铜钮丢失,葛三素把大珍珠凿空只剩薄薄一层外壁,嵌了一个上去。
他颇觉好看自得不已,时不时拿在手里显摆。
幸而镜面十分光滑,没有遭他毒手,照见清楚。
姚谱拿来一看,果然有个小黑角,大概一指节粗,半指节长,他越看越觉得难看,把刘海向前拨拨挡了起来。
黄贞熙把头发又撩回去,只见姚谱黑角玉面,五官明,目昭昭,口含丹。
“多好看的一个人,露出来吧,反正别人也看不见。不过头发确实有点长了,可以修短一点,露出鬓角。”
姚谱摇摇脑袋,刘海扫过额头眼角,痒痒的,确实该剪剪了。
徐太玄捧着肚子大步流星,“借了风火雷电土木金水几只蛟,挨个放出来看是那一类嘞。”
把蛟依次放了出来,姚谱对雷蛟反应最大,长角的位置有一股力量拼命往外扥,拽得他头皮紧张,目滴泪水。
待到火蛟,他目涨欲裂,几乎瞪出眼眶,黄贞熙立马呼出阴气覆上他的缓解灼热刺痛。
两只蛟吼震得山响。
宿长生闻声响赶来,刚到山门听到蛟吼,小脚跑进来,按抚二兽,“徐老头你对我的宝贝做什么了?”
宿长生看起来三十多岁,白胖白胖的,是个极其和善的妇人,和徐太玄站在一起像是一对土地公土地婆。
徐太玄见她踩着小脚一点一点的跳进来的姿态,笑得合不拢嘴道:“我有了关门弟子,带他开开眼界。”
宿长生把胸前挂着的眼镜放在眼前,“好个精神的小伙子!啊,是贞熙和三素啊,刚才没认出来。你们爷四个在搞什么鬼。”
黄贞熙问道:“您瞧瞧这是什么蛟的角?”
“我看看啊。九曲回环,黑纹黑篆,应该是蛟。还有妖书呢,我看看什么意思,红波大王封印在此,凤息三百二十五年。”
宿长生转身道:“徐老头,凤息三百二十五年是哪位妖皇治下?”
徐太玄拨指一算,正是现在的妖皇刚登基的时候,“是婓姜女皇,我去查查凤息年间的蛟大王有哪些。姚谱,你自己回去好好练习,一月内不要来找我。”
宿长生对转身跑进书房的徐太玄高声道:“是一只火蛟!”
“知道了。”
“走,去我那儿吃饭去,不用理他,他一查东西查好久都不出门的。”
宿长生将几只蛟收回缸中,门外有一顶轿子等在外面,四角各有四个青色纸人抬着。
三人一鬼上去,这轿子里的空间很大,宿长生拉着姚谱的手道:“你们宗门有三四百年间只有你师父一个人,现在好了,有了徒弟,看他高兴的,不孤单了,道法有传承了。”
说着说着,声音有些悲戚,“当年他和弟弟从灭门的南宫宗逃出来,是长淮宗的掌门,也就是你师爷收留他兄弟二人,给了他一个家。可惜没多久,你师爷也死了,徐太初又和你师父有理念上的摩擦,出走宗门,走上了佛道合流的路子,胎息一派式微已久,再没有传人就要失传了。”
葛三素心有同感的叹息道:“各宗派或多或少都面临后继无人的问题,比如我家,我明明不是走符箓派的苗子,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反倒使得很多精妙高深的术法在我这儿传不下去。”
宿长生道:“各派也只能壮士扼腕,只保一头了,无疑于断尾求生啊。天地间灵气越来越少,年轻一辈精进需要时间越来越长,年老一辈又撑不了多久,天界三十二天脱离时诸位仙人的忧虑,现在看来不是空穴来风。哪怕人界地界重连,那半个世纪长的乾坤不分给两界都造成了太大伤害了。古神大能仙人现世的也越来越少,不知是好还是坏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