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世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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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辰日，卯时，宝和堂
姚谱醒来，顿觉腰酸背痛，眼前的天顶上画着一副绿海鲛人图。
眨了眨眼睛，再看那副画化成了银粉，飘落到半空化入虚空。
他被随意搁置在大堂正中央地板上。几百年的老木头，红褐色一片，涂着桐油光亮。
翻身坐起来，那地板亮得简直能清晰照见他懵逼的眼神。
一个胡子拉碴，两眼猩红的男人披着黄色风兜，拖沓着红色木屐抱着一个人鱼抱枕走过来。
蹲在姚谱面前笑得露出满口牙，熟络地打招呼，“嘿，兄弟醒啦～，来来来，跟哥哥吃早餐去。”
姚谱一头雾水被拉出门，走了几百步，到了医院。
从小门进入，路过的人好像都习惯了那男人的奇装异服，热情地跟打招呼。
在食堂点了几根油条和豆浆，葛三素推了一碗给姚谱，“吃啊，别跟我客气，黄贞熙留了钱做你这几天的伙食费。嘿嘿，从王晓辉那小鬼俸禄里扣的，不少呢。尝尝，东院食堂的油条最好吃了，比外头早餐摊子炸得还棒。啊，蘸着豆浆，绝了。”
听到白无常的名字，姚谱的记忆慢慢充满脑袋，略过吃货自然流露的心声，他仔细端详眼前这男人，是真没见过，看着也不是城隍的鬼吏。
他沉吟半天问道:“你是？”
“我叫葛三素，有事儿咱们吃饱喝足完了再说，天底下就没有比吃饭更大的事。”
饭后，两个人回到店里。葛三素开了柜子，泡上茶，推给姚谱一杯，开门见山道：“我是黄贞熙的发小、死党兼好哥们，是他五百年来唯一的活人朋友。”
又推了一杯热腾腾的茶给姚谱，“你看看他人缘有多差吧。哎，多喝点啊，你身上的阴气还没散尽，黄贞熙把你放我这儿，让我帮你磨两天，每天睡前服下小丹，身体干净了你再回去。”
姚谱点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股疼痛真的难以承受，现在一动还心有余悸，“死亡之痛？”
“王晓辉那小鬼好久没接触过活人了，忘了限制，他啊，回去肯定挨处分。直接用鬼体接触活人，把自己死的时候的感受传给你了，你肯定承受不住。”
“我前几日在城隍庙和白无常有过身体接触，为什么没有事？”
姚谱想起白无常干瘦惨白的鬼体，想起王晓辉脖子上渗人的拼接痕迹，想起城隍庙里的那些死状凄惨的鬼吏们，那些刀砍斧劈、绳缢药毒的痕迹。
他又想起自己的父母，在冬日里一氧化碳中毒，鸡鸣天亮才被邻居发现，他们回事什么样子，又该有多么痛。
杯中水极热，他一口饮下，暂且压制住心悸。
“他那时候应当是世间体，或者你也是世间体，就没有事。”
姚谱想起自己打了个响指，白无常立刻躲开那一幕，那时候为了进入活人家，白无常变回了鬼体。
原来不是厌弃自己碰到他，知道了这一层，他面对白无常心里没那么尴尬了。
“我看你对幽冥了解太少了，薛将军还要三四个月才能回来，这怎么能好好执行公务呢。这样，趁着这两天你病休，来，让我给你恶补一下知识。跟我过来这个屋。”
柱子倒下，洞口打开，没见识到这一切的姚谱看什么都神奇。
在那间奢华的屋子里，摆着许多木制结构的工具器械，葛三素拉下来一块投幕，“ppt！”
“常识培训大会。”葛三素从耳朵里掏出一根小木棍，拔长了变成一根教杆，“对了，你的新眼镜，给你。我昨天用照见灯测不出你的度数，起课算出来了，按着你的头颅尺寸，照着数据用玳瑁磨的，凑合戴吧。”
姚谱坐到沙发上，戴好眼镜，果然尺寸度数正合适。
一个果盘被一个自动行走的木架子手臂送到他面前，沙发伸出来四个裹着厚布的木臂，规律的给他捶肩捶腿。
葛三素笑道：“劳逸结合，边吃边学。咳咳，我先问你几个问题，看看你的基础。请听题，这个世界共有几界？”
姚谱前一段时间查了不少资料，立刻回答道：“六界。”
葛三素摇头，“nonono，六界是小说的文学创作，事实上是四梵三界三十二天，三界是天、地、人三界。第二个问题，世间道是什么？”
姚谱听白无常提过一嘴，指的是什么却不知道，但鬼和人都能走，应该是“人和鬼都能去的地方？”
“bingo，沾了一点边。当初四梵三界三十二天界脱离，导致人界重归太极，鬼界的通道全部被斩断，每一界各成了孤岛。”
他双手划出一个巨大的圆，激动道：“幽冥二帝，鬼帝王君，以及滞留人间的散仙和地仙，妖族女皇、祭祀长老，合力构建了一个相当于中央枢纽的世间道，将二界重新连通起来。又设立府衙在世间道，管理各族各界的事务，人族是神秘协会，妖族是妖坛，鬼界是城隍。这一切至今不过一百二十多年。”
姚谱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大概是在一战前后发生了这次大变迁。
这时候，被葛三素放在沙发上的娃娃动了起来，开口道：“几点了？”
葛三素把娃娃抱起来，“哎呀，九点了，不得了了，我抱你去水池。姚谱，你等我会儿，这儿除了电视不能碰，其他你随意，自在点，不用不好意思，咱俩还有好几个月要接触呢。”
说完抱着娃娃扭动床头，一块木板自己打开，露出一个通下的口，葛三素抓着绳子滑了下去，只听扑通一声，便没了动静。
这房子底下竟然有一个池子！
姚谱站在洞口望了好久都不见葛三素上来，坐回到沙发上，拿出手机把关注的几个博主的微博刷了一遍，还没有动静。
他都怀疑是不是淹死在里面了。
突然电视机自动打开，一个披着袭衣的鬼脸对着镜头，脸色微微泛青，长发湿润的紧紧的贴着脸颊，声音听起来如同幼儿，“你再等会儿，葛三素游蛙泳要好久才能上来。”
姚谱点头，拿不准电视上的是不是鬼，那鬼先开口道：“我是余皎。”
“噗，噗，噗”。
葛三素吐一口往上趴一下，见他快到洞口，姚谱伸手把他拉上来。
葛三素躺在地板上喘着粗气，举起大拇哥，“兄弟，好气力！”
他爬到茶几前，掏出三张符，“给你，搬山符，轻身符，桃花符。”
姚谱望向葛三素湿漉漉的大脑袋，越看越觉得他像地主家的傻儿子，透露出一股子“人傻钱多大方”的气质。
“差不多时间了，跟我来。皎皎，你自己玩着。”
葛三素在大厅右边的窗户前铺了个地毯，又用指头在玻璃上划了几十下，指着地毯上的蒲团。
“这是爱乐之印，虽说没有记载的那么大的神通，但消除阴气、敦辅康健效果不小。你在上面坐着，到中午吃饭再下来。”
姚谱坐上去，只觉从顶心一股暖意，浑身轻松，心境宁静安乐，百燥皆消。
“小葛，我要的符你师父画完了吗？”
一个老太太推门进来，她仿佛看不见姚谱，却自然地绕过姚谱坐着的那块地儿。
葛三素闻声出来，递给老太太一个红色纸包，“李大妈啊！师傅他老人家画好了，本想着给你送去的。”
拿出早就画好的符箓，递给老太太，“喏，这是三张白马先锋神祃，等晚上家里人都睡着了，让孩子的妈妈把一张贴在床腿上，摆上一碗凉水，供三炷香。等香烧尽，把符送到外面烧尽，如此三日，你的小孙孙就没事儿了。”
老太太道谢离开，姚谱问道：“老太太孙儿怎么了？”
葛三素洗干净手上沾着的朱砂，扔给姚谱一本《如何在幽冥生活》，“小孩子眼睛干净，看到一些东西吓得有点呆愣愣的。”
……
未时，宝和堂
“你觉得我拜葛三素为师怎么样？”
白无常听此表情古怪，直白道：“算了，他连合格考都没过。”
姚谱低头看手机，宿舍的哥几个约在高中前头新开的一家火锅店，他在群里说自己要带一个人去，就撂开手机不去看群里起哄和八卦。
白无常以为自己拒绝太干脆，姚谱多想自己对他有意见，补充道：“拜师是大事，一要看是否有实力，二要看彼此脾性是否相合，不要太着急，缘分自会到来。”
姚谱笑道：“我不急，问一下你能吃火锅吗？不能的话，我们换个地方。”
“我现在是人身，吃什么都可以。幽冥也有火锅，就在阴曹七路有一家最大的，有机会出差，带你去吃。”
“七路？”
“七路是整个幽冥酒楼饭馆最多的地方。泰山王十分重视饮食业，所以，七道也是幽冥GDP最高的区域。”
姚谱笑了一下。
白无常真挚地注视着他，“我参加过培训。”
姚谱别过头，轻咳一声道：“我看资料的时候看到泰山大帝和酆都北阴大帝，他俩是幽冥的统辖神吗？”
白无常道：“泰山大帝居东，统领五方鬼帝，麾下有鬼兵百万；北阴大帝居西，统辖地府鬼王，治下有百官鬼君，一武一文共掌幽冥。二界重通后，好久没见他们的诏令了。你对幽冥感兴趣，不如随我去看一看，在幽冥界入口便能大开眼界。”
葛三素听到他们俩要去幽冥界，停下切菜的手，赶忙列出一个单子，“你先帮我付了，回来还你，记着啊，这纸一定要从孙老七家买。”
“我们不去地府，走世间道去幽冥入口东集市。”
葛三素把前面划掉，添上恬梦香和数目，“从瘸腿安仔家买，我上次买才十亿一把，别让他骗你，他可鬼精灵了。”
白无常随手一扔，“我在幽冥界呆得比你久。”
葛三素不服道：“我去幽冥比你早。”
白无常冷漠道：“没钱了，记账吧。”
葛三素诧异道：“上月不是刚领了俸禄，现在就没了，还不到月底呢！”
白无常恼羞成怒冷笑道：“所以我要收你跑腿费，五百亿。”
大约也就几呼吸的功夫便到了地方。
“世间道就是快，要是走妖道，要走一晚上才能到，你们把幽冥帖拿出来，咱们好进去。”
姚谱转头一看，是四个妖怪，分别是两个兔子精和两个狐狸精。
那两个狐狸精长得美艳动人，身柔声娇，直看得入口“鬼门关”守卫的眼睛珠子都要出来了，查帖登记的递回帖子时还揩了一把油。
白无常侧见姚谱一直望向鬼门关，以为他好奇，刚想讲解一番，但看他望向狐狸精的目光，白无常皱了下眉，“那两个狐狸精是妖族有名的交际花，你要喜欢，让葛三素给你介绍两个心地纯净的。”
姚谱收回视线，笑道：“眼界太小了，有点好奇，黄大人见谅。”
白无常笑了一下，短暂一闪就隐蔽起来了，“明晚让王晓辉给你带本鬼怪图册补常识。”
姚谱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抱拳礼，“那我先谢谢白无常大人的破费了。”
“同僚之间，不要大人来大人去的称呼。”一件事情突然闪进黄贞熙的记忆中，“啊！我在关口寄了坐骑，跟我去取来。”
“是什么坐骑，马？牛？还是骡子？”
黄贞熙递给寄管所的伙计一个白色纸牌，那伙计看了号道：“稍等”，进房间牵了一头猪出来。
那是一头姚谱这辈子见到的体型最大的猪，粉粉嫩的身体，却长着两根长牙，凑近一闻又香喷喷的，头上扎着一个白色蝴蝶结，看起来很爱美。
黄贞熙温柔地抚摸猪的脊背，“银霜，想我没，这是我的同事姚谱。”
银霜凑到姚谱身边闻，黄贞熙勾住它的脖子向后拽，“他是人，不要吓到他。”
“好的。”银霜的声音是五六岁大的女童的声音，现在是她了。
银霜趴下，黄贞熙先坐上去，对姚谱招手，得意道：“如何，银霜不比你的摩托差。上来，咱们去东市。”
姚谱跨坐上去，过长的羽绒服被他不熟练的上猪动作压在了屁股下。
黄贞熙扭过头来，给他解下来，随手一扔，甩进了虚空，“世间域时时暖如春天，不必罩大衣。”
他单手在空中划过。
一阵花乘风落，萤光化银河，一派仙家景象，哪里是地界中心。
“我们地府致力于打造地下之仙境，幽冥之盛景。因这气候，好多来这儿度假旅游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世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