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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第二章:隐

      “吞酒妖姬美若仙,一箭一命吃酒钱,童娃娃咿咿呀,两口一个不见啦……”
      “浮山妖仙家,山后丧命崖,尸骨不愁埋,人烟聚不来……”

      浮山之上,有处小院子,院子里种了些菜也养了些花,被打理的很好,用篱笆浅浅围着,中间有一间竹舍,就这么四四方方又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唯一美中不足,又像是点睛之笔的,便是此时院子前躺了一位深衣少年,他深衣上浸着鲜血,也浸了满身肃杀之气与血腥气,奄奄一息,在他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时,才费力睁开了双眼,疲惫又孤独,却看不见绝望与悲伤。
      他抬眼一望,不远处的女子从树间走了过来,一袭白衣飘飘曳曳,怀里抱着些汁水饱满的野果渐行渐近,瘦弱单薄气质清冷,宛如水浮莲绽在水中央,开在荷叶上,能迷了人眼。她轻飘飘的落在了少年身前,蹲在他身侧,一双杏眼静悄悄的看着他,冷淡疏离不带任何情绪,仿佛是在无声的质问他为何躺在自己家门前。
      只瞧一眼,少年眼中就漫入了一抹生气,他纵然满脸风霜血渍,也情不自禁想要笑上一笑,好似庆贺自己竟有这般际遇时运。
      “我还不想死,妖仙姐姐救我一命可好?我自以为有副好颜色,以身相许绝不负你当作谢礼如何?”
      这一笑少气无力,却笑出了轻佻浪荡,恣意风流,还有隐没在眼中的诚意与微弱的情动。

      “未伤及筋骨,伤的不重。”
      第二日,日上三竿,少年人缓缓睁开眼睛,扫视一周,屋内干净整洁,只摆了一张四仙桌,配了两张方凳,一个窄柜,再来就是他身下这张小床。
      妖仙姐姐坐在四仙桌前,就着两碟小菜吃清粥。
      “俞思年。”
      俞思年一动身就体验了一回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痛感,他忍着疼往桌边去,缓慢的吸气呼气,表情生动的看着像个耐不得疼的世家公子。
      “妖仙姐姐呢?”
      俞思年自然的拉开方凳,坐了上去,接了妖仙姐姐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闷完还解不了嗓中干涩,又连饮了几杯才罢休,可以说是好不见外,全然不像是在旁人家里当客人,倒像是住了多年的老相识。
      主人家也未觉得不妥,并没有在这上面犯小家子气,与他计较涵养之类,只是视若无睹的吃粥,可谓是相当豁达。
      “妖仙姐姐?”见她没有回答,俞思年又问了一句,他想了一下,又贴心的开口:“妖仙姐姐要是喜欢我这么称呼你,我自然也是乐意的,道不道姓名也无妨。”
      对面的人停下筷子,沉默了许久,平静道:“姜羌。”
      俞思年自顾自的端起桌上另一碗白粥,笑弯了眼角眉梢,假装吃惊的问道:“既然伤的不重,我怎么会晕倒在姜姐姐家门前?”
      他假装的十分不用心,姜羌睨了他一眼,“自然是又累又饿昏了头。”
      俞思年又低头看了看被白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的自己,上身赤膊,下衣一如昨日完整又规矩的穿在身上。他微微后撤,带着点点羞怯,“姐姐可千万要娶我进门,做大做小咱们不挑,先进门再说。”
      姜羌难得露出了一丝不知所措,被他臊红了脸皮。
      俞思年笑嘻嘻,乘胜追击,“姐姐这里就一张床,还这样窄,定然躺不下别人,看来这做大的也是我,做小的也是我,真是庆幸。”
      姜羌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素来话少,猛然听到旁人调戏自己,竟接不上反驳的话,微微蹙着秀眉,盯着他看了半晌,愣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俞思年瞧她开口说不出话,继续嬉皮笑脸,“我看姜姐姐家中朴素,彩礼这些便省了吧,”他面露难色,又接着说:“只是这床总要换一个大的,不然等到你我……”
      “俞思年,你……”
      姜羌从未见过如此厚颜轻浮之徒,思来想去,只能站起身来拍桌子骂人才能解心头之气,“无耻!”
      骂完她转身就走,俞思年见她动气,不再逗弄,随即敛了笑起身追了出去,又怕疼的很,不敢走的太快,只能一派正直的跟在她身后给人道歉,“姜姐姐我错了,我也还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儿,哪里懂这些嫁娶的事呀,这不也是头一回哄姑娘开心,一下子可就过了度了,但是我想以身相许可是真心实意的,姐姐莫要不放在心上,当然了,如若妖仙姐姐愿意以身相许嫁给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巴不得呢……”
      俞思年絮絮叨叨的,边说边跟着姜羌往后山去,他语气的确带着诚恳,只是这话总让姜羌觉着不对味儿。
      一直到看见了不远处的悬崖峭壁,俞思年才品出点心慌,连忙捂着伤口快步流星,走到姜羌身边,轻轻拉住姜羌的臂弯,不可思议道:“你要将我推下悬崖杀我灭口?才救了我又杀了我,你岂不是亏大了?”
      姜羌没好气的挣开了他,还心软的没用力,继续往前去。
      “洗碗。”
      闻言,俞思年愣怔了片刻,这才注意到了姜羌袖摆下若隐若现的碗筷,而后毫无征兆的假哭真闹,“妖仙姐姐好狠的心呐!刚刚在家怎不对我说,已经走出了这么远,又要我这么一个伤员折回去拿碗,再来洗!”
      姜羌勾起嘴角,面上陈年的冷淡清高被勾散了些,后面的人又开始胡闹哭喊:“吃了晚饭再洗可好?饶我一次行不行?”
      姜羌停顿了一下,不容置疑道:“不行。”
      回给她的自然还是一阵哭天喊地,姜羌心想这人比上回来的那小孩儿还要烦些。

      在山中养了十几日,俞思年伤势好转许多,醒了不是追着姜羌在山上闲转,采药摘野果,就是在养菜种树,拈花惹草,快活似神仙。真要说,他也不算全然快活,让他唯一生厌的事就是吃完饭要绕去悬崖下头洗碗,他每回对着空碗垂头丧气,姜羌就起身要收碗,但凡姜羌一动,他又精神抖擞,忙活了碗碟,勤快的往后山跑。
      俞思年边收碗边抱怨,“咱家庖屋那么大一口缸放着,为何不让我挑水给它装满,用水就向它取多省力,如此一来,它能派上用场了它痛快,用它的我也痛快。”
      姜羌端起未吃完的小菜往庖屋去,不咸不淡道:“强健体魄,十分有必要。”
      俞思年抱着碗,委屈巴巴的追着她走,“路途遥远,一日一个来回也就够强健体魄了,咱们打个商量,早中晚三个来回拼成一个如何?”
      姜羌叹了口气,转过身,俞思年连忙止住脚步,没撞到她身上。姜羌抬起头,看着比她高出一头的男子,认真却不带埋怨的对他说:“说了一人一回,你偏不听。”
      俞思年登时撇了撇嘴,丧家犬一般,“舍不得你走那么远的路。”
      “那你去走,”姜羌无情的转过身去,说罢,还不等那人发作妖闹,又不情愿的补了一句,“入冬再储水。”
      带着安抚性的话像是顺了丧家犬的毛,俞思年咧嘴笑了笑,满心欢喜的捧着碗出了门,“那好。”
      姜羌又是一声叹息,俞思年一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就惹的她心慌意乱,昏了头似的招架不住。这几日她总想,俞思年什么时候走,这个事情不确定下来,扰的她莫名其妙的不安。

      伤口痊愈了,两人没人开口赶人走,也没人有要离开的意思。
      “星辰远在天边,姐姐近在眼前,对我而言,就可以了。”
      俞思年枕着胳膊躺在院子里,姜羌躺在他身侧,隔着窄窄的距离,不觉疏远,倒是显出了几分不安分的暧昧绵长。
      “满月如台,月光似银。”俞思年餍足的望着广袤无垠的长空,觉得月亮也好看,星星也好看,夜色深远也是美不胜收,“银台很美,姐姐更甚。”
      姜羌脸面微烫,心更烫,跳动的炙热又猛烈,别扭的挤出两个字,“胡说。”
      俞思年习惯了这样的姜羌,轻笑了一声,笑弯了嘴角,笑意染了眉眼,也染了身旁的人。
      身边有个人好像也还不错,是吧?

      深夜有光亮,却还是漆黑一片,浓墨一样的颜色像是能将说出来的所有话都吞噬掉一般,让人能毫无顾忌,肆无忌惮的说话,俞思年随意道:“我家中无人啦,孑然一身,有一点点潇洒吧,姐姐呢?”
      姜羌思索片刻,没有隐瞒:“也没有家。”
      俞思年没有像平日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不语。直到感受到姜羌的视线,才对她笑了一下,温柔道:“我来了,家算是有了。”
      姜羌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像是被他震撼了心,也像是认可,俞思年没忍住咧嘴笑了笑,心中是高兴的。
      “我呢,平日闲着就偷鸡摸狗,接活儿了就去杀人放火,不留活口就对了。”俞思年说着,突然心里有些酸胀,情绪有些低落,“活得挺没原则的……”
      “是吧?”
      再开口,俞思年问的小心翼翼,生怕这两个字会惊到春夜的月亮和春夜的花鸟,还有这样的春夜。
      明明可以隐瞒,却还是选择揭开伤口,这算是赤诚还是傻透了,都取决于听的那个人是怎样看待自己的。
      他想要得到全部的爱,就要将全部的自己坦诚的暴露在爱的面前,这样在阴沟里讨生活的自己,第一次让他有些难过,局促和自卑。
      为何不能用干净的双手去抱喜欢的人,为什么遇到在意的人的时候,双手已经不再干净了。
      人生真是残忍呐,俞思年这样想。

      过了许久,是漫长岁月中不值一提的许久。
      “是。”姜羌平静的说,“很差劲的日子。”
      明明期待的不是肯定的回答,却还是让俞思年松了口气。起码勇敢的说了出来,对吧?勇敢完了,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心口却很疼,疼的他不太想说话,好在有人继续说了下去。
      “还很危险。”姜羌总是这样,平静的像一口井,是那种扔块儿石子都听不到一声响的那种平静无波的井,“以后别做了。”
      闻言,俞思年眼睫颤了颤,又是良久的沉默,他闭上了眼睛,轻轻说了一声:“好。”
      “世人编排我,”姜羌说,“吞酒妖仙,你听过吗。”
      俞思年很想知道关于吞酒妖仙的事,传的神乎其神,只是姜羌不说,他就不问。
      “自然听过。”俞思年说完,等着下文。
      “其实……”姜羌也闭上了眼睛,不看任何,也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我确实杀过很多人。”
      “还有很多无辜的人。”
      “但是,我不想让你知道,原本打算一辈子不告诉你的。”
      这样凄凄惨惨的往事,竟让俞思年从姜羌赌气似的话中听出了些孩子气,一时之间,宛如掉落寒池之中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麻绳,让快要凉透的身体一下子有了生机和热意。
      俞思年一下子来了兴致,压着抑制不住要往上翘的嘴角,“为何?”
      “因为……”
      因为那不是让人愉悦的经历,我说了你会不会不和我亲近了,原本我以为独自一个人在一处无人敢攀的荒山野岭,守着一方花草,看着一个悬崖,听听雨落的声音,踩踩初来的积雪,孤独终老也安然自在,直到你来了,我就希望你别走了,盼着你能和我一起安然自在,却不再是孤独终老。
      头一次,有人说这里是家,说我是家人,我想留住家人便不想说不堪的往事,却又不能隐瞒不堪。
      “就是不想告诉你。”
      姜羌嘴硬心软,不肯多说。俞思年单臂撑起,侧身看着她,眉眼含笑,不依不饶,“为何不想?”
      “不想就是不想,没有为何。”
      姜羌被他看的不自在,起身回竹屋,俞思年也快速起身,穷追不舍,“好姐姐,你与我说说嘛,都是谁在一间屋的假夫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睡在地上。”姜羌边走边说,意思再明显不过,休要胡言乱语,污我清白。
      “是了是了,所以才说假夫妻,”得不到解答的俞思年隐隐失望,却不灰心,换了个问题继续对姜羌死缠烂打,“那姐姐吃小孩儿吗?山下的人说,两口就吃了一个呢。”
      “没有,”姜羌耐心告捷,“那个小孩儿很烦,和你一样话很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羌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倒在床上狂笑不止,总觉得自己被嘲笑了,蹙着眉气愤的将他扯到地上,让他在地上打滚狂笑。

      有时候人生也没有那么差劲,你身边的人也不残忍,不被接受的担忧会像灰烬的余烟,被风吹着向远方去,飘着飘着就散净了。

      有一回姜羌遮了半张脸带着种的菜和花下山去换米面,路过一条隐蔽的小巷,看到一名妇女捂着一个女童的嘴,怕是想掳走那小孩儿去卖钱,她扔了东西上前毫不费力救下了那孩子。好巧不巧的是,她刚出手将那妇女推翻在地,那孩子失去了束缚,扯着嗓门儿高呼:“杀人放火吃小孩儿啦!救命啊!我,我……我怎么,有点晕啊……”
      那妇女听那孩子嗓门那般大,惹来了一众人,顺势坐在地上便开始哭,“哎呀!杀人放火吃小孩儿啦!救命啊!”好不要脸,说的话也毫无新意。
      以至于人聚来一看,一位年轻女子怀里搂着一个昏睡不醒的小孩儿,一脸迷茫,一位妇女像是孩子母亲,一脸悲伤,本来就是很容易造成误会的一幕,禁不住还有人喊了一嗓子:“这不是在茶楼一箭射杀了李掌柜的女子吗!”
      此话一出,姜羌身体一僵,面上失了血色,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她想立刻就走,却不敢将这个无辜的孩子留下,慌乱之下,只得抱着孩子落荒而逃。对于李掌柜被杀这件事,那些人都有耳闻,有些人甚至目睹了她射箭杀人,就算她此时并未背箭,也都不敢贸然上前,怕白白丢了性命。
      “美则美矣,只是这心肠忒黑,杀人不说,孩子也吃么……”
      “看着不像呐。”
      说不像的那个男人被媳妇儿揪着耳朵揪走了,“长得好看就不像杀人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懂不懂?”
      ……

      回到山上很久,那孩子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下了床,走到门前,睡眼惺忪的道谢:“谢谢姐姐救命,姐姐生的真好看呀,那毒妇应该是给我下了蒙汗药,所以昏的突然。”
      姜羌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无精打采的看着菜地,没有理她。不满十岁的小孩儿察觉到她情绪很低落,挨着她坐下,一脸天真烂漫的问:“姐姐怎么了?”
      “为了救你,菜和花都丢了,没换得米面,要饿肚子了。”姜羌一脸严肃的转身看着她,郑重其事道:“你留下些时日给我种菜养花,全当还债。”
      那小孩儿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方向,被她噎了一下,而后喜笑颜开,机灵可爱,“好呀,我会种菜,姐姐只管教我养花。”
      姜羌一脸云淡风轻,“那你先下山去,给你爹娘说一声,再回来给我种菜。”
      女童看着眼前的女子,咧开嘴,“我爹娘将我卖给那个毒妇啦!在家也只会打我骂我,要我给弟弟烧饭,还吃不饱穿不暖,我才不回去呢,没人管的叫花子日子都比我好过些。”
      姜羌也被她噎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人,沉默了须臾,干巴巴的说:“那就不回去吧。”说完,又很有气势的补了一句:“留下给我种菜还债。”
      “还要养花,刷碗……”
      女童睁着圆圆的眼珠子点头,笑嘻嘻的拍手,“好呀。”
      她一扬手,姜羌看到她手腕上露出的青紫色的伤,于心不忍道:“罢了,你先不要还债了,先把手腕的伤养好,不然……”她顿了一顿,寻了个借口,“会将我的碗打破。债上加债,不好。”
      “好呀好呀。”

      夜幕中,俞思年躺在地上追问:“那后来呢,小女孩儿去哪儿了。”
      姜羌答道:“后来有一对丧子的夫妻路过,吃了顿便饭,三人一拍即合,小没良心就跟着走了,给他们当女儿去了。”
      在她的语气中品出了些火气,俞思年偷笑,火上浇油:“走之前把菜种好了吗?”
      姜羌淡然道:“未曾开始种菜,好在与他们一家住的不算特别远,偶尔翻山越岭,给我送些瓜果米粉。”说着又矜持开口,“我滚了利进去,还未还清。”
      俞思年拼着大病初愈的身子骨忍笑忍的辛苦,说话也轻轻颤抖,“奥,原来如此。”
      姜羌察觉,不解问道:“你抖什么?”
      俞思年敛了笑,揉了揉忍笑忍的发疼的肚子,泰然答曰:“近日变天了,铺地有些薄,我睡着有点凉,刚入春的天,真是阴晴不定呢。”
      姜羌:“嗯。”
      第二日姜羌就带着花,土豆和俞思年下山,上山脚下相熟的婆婆家换了床厚铺地。

      将东西送回了竹屋后,俞思年扔起长生果用嘴去接,吊儿郎当的往外走,姜羌在他身后看着他,微微歪头,没忍住开口:“你……”
      俞思年闻声回眸,恍然大悟,“我去将我埋起来的家当挖出来,拉回来埋咱家。”他咧嘴一笑,炫耀道:“我家当还挺多的,其实我也算富甲一方,咱家以后不用愁衣食。”
      “我,没打算走。”
      姜羌轻轻扬起下巴,不慌不忙道:“刚用土豆和花买的铺地,你当然不走。”
      俞思年看着她像在挑衅自己一般的模样,骄矜又倔强,惹的人移不开眼,心砰砰直跳,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姜羌,让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轻抚青丝。姜羌眨了眨眼,耳畔泛了红,轻轻攥了攥拳,心下慌张,一动不动,就听到上方传出一句,“嗯,我当然不走。”
      带着哄人的意味。
      直到人消失在她视线内了,她才回过神了,红着脸小声嘀咕了一句,“腰带戴反都不没察觉……”

      俞思年再回来时,已是落日黄昏,他驾着辆马车叼着根野草,优哉游哉,晃晃悠悠停在了竹屋前,他将车马分开后,牵着马往后山走了几步,喂马吃了些野草,抚了抚马,“赶了半日的路,歇歇吧。”
      卸了缰绳,将枣红色的小马驹独自扔在那里,便走了,拴也不拴,人有人的自由,马也有马的自由。

      俞思年迈出去没几步,就听到了从后山传来的马蹄声,不急促,很欢快,他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终于将人等了过来。
      来的不是马,而是一头小毛驴,骑在小毛驴背上的是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骑在驴背上还叨叨个没完,也不知小驴子烦不烦她,“大黑,你说小姜姐姐有没有吃饭啊,会不会已经洗了碗了?我还没吃饭呢,又不乐意跑那么远去洗碗,走路和洗碗都是种折磨……”
      俞思年眉头一挑,嘴角一勾,点了点头,“小没良心的来了,看来今天晚上有人洗碗了。”
      小毛驴悠悠闲闲晃过来,小姑娘看到前方不远立着个人,那人身架高大,一身玄衣,一看就是个男人!
      还没思索清楚呢,那张停不下来的嘴就先出声了,“好呀,小姜姐姐偷人啦?”
      小姑娘声音洪亮聒噪,确有些烦,但这话说的让俞思年心情甚好,倍感愉悦,压着笑意呵斥她,“怎么说话呢,怎么叫偷人,这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小姑娘斜了他一眼,满脸不赞同,“哪个偷人的和被偷的不是两情相悦,不是情投意合?”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没良心,让俞思年生生吃了一亏,没好气的辩解:“总之不是偷人,是光明正大的相爱相亲。”
      小姑娘嘁了他一声,发问:“你求亲了吗?姐姐同意了吗?你们成亲了吗?”
      俞思年深吸一口气,忍着揍小孩儿的冲动,咬牙切齿,“我聘礼都带来了,当然快成亲了。”说完下意识看了那边的马车一眼。
      “那不还是没成吗,亲都没成说什么正大光明,也不害臊,”待看清那人的长相,小姑娘眼睛一亮,泄出了点认可的意思,审视着他,矜持道:“皮相不错,虽然配我小姜姐姐还差了那么一大点,但姑且算眉清目秀,倜傥风流。”
      俞思年的火气登时随风而去,对这孩子怎么瞧怎么顺眼。

      竹屋里,姜羌坐在四仙桌前擦着箭,听着二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对话,眼角眉梢都浸了笑意,心中生出些许微妙浓稠的情愫,让她满足又温暖。待二人进屋,她收敛了笑意,轻咳了一声,“今日喝红豆白米粥,苓香去盛三碗,菜还没炒,思年你先……”
      苓香仰着张笑脸,灵动讨喜,答的爽快:“好嘞!”
      俞思年刚刚被苓香夸赞的整个人轻飘飘的,“我下山买了烧鹅,小菜和油饼回来,不必炒菜了。”说完转身向马车跑去。
      见人出了门,苓香冲姜羌挤眉弄眼,古灵精怪,小声说:“姐姐偷的人好生俊俏,我长大了也要找这么俊俏的哥哥当丈夫。”说罢一溜烟儿跑去庖屋端粥,不给姜羌骂她的机会。
      俞思年提着一堆吃食进来,瞧她泛着红的脸,怔了一下,皱着眉头,露出些紧张的问:“脸怎么红了,身子可是有舒服?”
      姜羌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起身将箭放进柜中,含糊其辞,“热的,没有不舒服。”
      “奥。”俞思年这才放下心来,提着东西走到桌边,开始摆弄佳肴,没有多想,随口问了一句,“苓香才几岁,一个人骑着头驴来,家里人也放心?”
      姜羌还未出声,苓香就端着两碗粥进来了,“今年十一了,爹娘给了我防身的小刀和迷药,那迷药摔在地上瞬间就能炸出许多许多白灰沫,可威风了。”
      “啧,可真是威风。”俞思年轻笑了一下附和着她,说罢他摆东西的手一顿,转了转眼睛,像是要动什么歪脑筋,而后不经意道:“你十一了?走了这么久,可还记得你小姜姐姐多大吗?小没良心的?”
      苓香一听这个称呼,甚是不服气,在姜羌还未来得及出口阻止她的时候,已经将她小姜姐姐的底儿抖露出来了,“姐姐二十岁啦!我当然记得!你才没良心!我可有良心了,老来给小姜姐姐送瓜果鲜菜吃,今日过来还带了肉呢!”
      俞思年慢慢勾起嘴角,颇不走心的道歉:“奥,那是我误会你了,你最有良心。”而后一脸高深莫测的瞧着姜羌,姜羌认命的叹了口气。
      苓香端着碗热粥过来,将粥放在桌子上,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第三张方凳来,俞思年当即起身去抬桌子,姜羌会意,也起身同他一起将桌子抬到了床边,苓香坐床,二人坐凳,十分和谐。
      苓香边吃边问,“思年哥哥呢,今年多大?”
      “二十一了。”俞思年幽幽开口,又漫不经心的瞧了姜羌一眼,向小没良心的告她小姜姐姐的黑状,“你小姜姐姐明明比我小一岁,还哄我叫她那么多天姐姐,真是坏的很。”
      这话说的臊的姜羌饭也吃出了错,掩面咳了半天,咳的俞思年忙不迭起身去庖屋取了杯水送到她嘴边。
      苓香笑的眼睛弯成了小月芽儿,“哈哈,小姜姐姐有时候对人坏的很。”

      岁岁年年走的总是快,一年多不经意就过去了。小而干净的竹屋内多了张窄床,也多了张屏风,屏风堪堪挡住两张床,无端端给两人之间添了些许神秘和吸引。姜羌和俞思年过的也悠闲快活,整日练练轻功,射射箭,时不时下山晃荡一圈,偶尔也翻山越岭去看望苓香与她的小毛驴。恍惚间,让人生出从生命开始,他们便相依为命的错觉,好像早就一同过起了这悠闲自得的日子,不曾改变,也没打算改变。
      一年中唯有大雪那天,过的沉默又压抑。
      到了那天,姜羌会从一天始起就去悬崖边上那没刻碑文的石碑前坐着,一天到晚什么话也不说,只在石碑前放些花和酒,静静的呆着。俞思年也不问也不同她讲话,只远远的坐在一棵树下,远远的看着她陪着她,一直到夜深了,才一起吹着寒风回家,不言不语又不离不弃,颇有默契。
      ……

      俞思年从山下回来,将手里雪白的衣衫塞到姜羌手里,又将屏风从一旁推过来,隔在二人之间,催促她道:“去试试。”
      姜羌新鲜的翻弄了几下,肉眼可见的欢喜,嘴上却说:“浪费,别总给我添衣裳了,穿都穿不完。”
      “我一眼就看到了它,心想只有你穿才好看,就买了。”俞思年轻笑了一声,“担心什么,那么多钱,足够你我过好往后几十年了,再生个娃娃也养的起。”
      姜羌没有理他,俞思年知道她是害羞了,不自觉加深了脸上的笑意,又道:“听城中百姓说,姓申名昼那位小将军昨日凯旋,今日就当了朝中大司马,年纪与你我相仿,倒是个本事大的。”
      姜羌轻哼了一声,声音极小,却没逃过俞思年的耳朵,俞思年听到那声骄傲又满是稚气的轻哼直觉可爱的打紧,忍不住笑弯了嘴角,而后就听到姜羌正色道:“以思年的本事,去领军打仗,肯定比他只强不弱。”
      姜羌的话对俞思年十分受用,俞思年笑的有些飘飘然,心里面上都比吃了蜜还甜,说出的话自然也甜,“我就爱陪着你种花浇菜,不爱当大司马。”
      须臾,换衣服细细碎碎的声音消失了,姜羌轻轻嗯了一声,闷闷的又带了羞。

      红罗帐笼了并在一处的两张窄床,烛光下,透过红纱,二人交叠在一处的春光若隐若现,那男人气息不稳,言语缠绵柔软,压着声音在那女子耳畔吹风,含笑道:“妖仙姐姐,你可知道以身相许是何意?”
      他也不等羞赧的人答话,接着动情道:“以身相许的意思就是无论余生长短,往后我都是你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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