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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逐水 战水妖迷情不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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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月圆之夜,是洛夷一族灵力最为旺盛之际 。若在平日,极难迫其现身。降伏洛夷,=今=日=正是时候。
柳云背靠在河畔的枯树上,略略沉吟,念及何芷矜与珩及一战后,伤势甚重,灵力根本未复,他抬眸望向撕裂朦胧云层的亮色月光,墨色的剑眉紧蹙,眼光再飘落至血红河上的倒影上,暗自出神。
觅浣溪河的底部地貌虽不复杂,然而血红的水色晦暗而难以视物,满目皆红。何芷矜虽修为不深,所习术法类型却非常广杂,当下合指暗念明晰咒诀,快速抹过眼皮,再睁眼时,视线通明,便向着颜色愈深的水域潜沉游去。
水下弥散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味,即使用了屏息之术也难将其从神识中摒除。何芷矜强自压下胸腔处作呕的不适,加紧下潜的速度,同时暗暗戒备。
“臭道士,就这修为敢尔大言不惭?”一阵尖锐略嘶哑的女声,如亡灵般缥缈yin深,带着无比的轻蔑之意,从水中远远震入何芷矜的耳膜里。
她加速疾进,只见一个纤细而奇型的身影正在与道士周旋,若是远看,可会以为是传说中人身鱼尾的美丽鲛人,待上前一观,洛夷上身确是姣好的女子身躯,几束鲜红树枝状花纹从腰肢往上蔓延至女妖的脸侧,容貌妖艳诡魅,腰间接壤而下,是那森然的黑色鳞刺巨大的骨尾,扭动之际,隐约可见黑骨间渗杂着若似腐蚀性的大片霉斑。
何芷矜早在博观的藏书中看过洛夷一族的画像,乍然看见洛夷真容还是略有疙瘩,然而那道士已是勉力支招,眼看性命堪忧,她顾不得洛夷恶不恶心这等琐事。
“住手!”何芷矜内息鼓动,水中传音,以望喊住刚刚出手的洛夷,却是迟了一步。
洛夷身下骨尾一甩,道士已被一个激浪击中,猛然被甩出去,何芷矜情急挥出一股暗流,虽无洛夷的激浪凶猛霸道,两相冲击下,却也堪堪缓住这致命一击的力度。
“枉你千年修行,何以生人殉水?”何芷矜怒斥问道。
洛夷闻言,只是轻蔑一笑,“妖魔鬼魅各有修行之道,凡世的道德人伦啊……又与我何干?”
不能说服,那便不必多言。
何芷矜蛾眉一凝,笛子在水底下不能吹奏,便不能以乐声御法,她早想到这一层,更加不敢轻忽耽待。洛夷属水,却不畏土系,况且何芷矜的土系术法相当蹩脚。
当下何芷矜捻指画线,一束束藤条灵活迅疾地绕到洛夷背心后,向洛夷的后颈三寸要xue处袭去。
洛夷一惊,没料到这看上去修为低微的年轻女子一上来就看破她的弱点,她们一族虽强,却每人都有一外在命门,且所在部位各不相同,也不容易看穿。虽然何芷矜所使术法无甚威力,也着实让她收起了轻蔑之心。
血红的暗潮下,洛夷媚眼一转,眼波的弥光如丝线轻细而难以触摸。
何芷矜正凝神灌注与洛夷相持对峙,却不经意地对上洛夷投过来的眼神。何芷矜一震,急定心神,避开与洛夷对视,再次驱动术法凝出的藤枝,自各个方位向洛夷包揽直出。
洛夷亦凝神应战,激发周身水脉,藤枝便在强劲的水流下震回,完全不能接近洛夷一尺范围,何芷矜唤回枷藤,持笛攻向洛夷弱点,洛夷急退一步,猛然张出尖锐的十指泛起暗芒直刺何芷矜胸前。
何芷矜急速仰后回避,汜昀笛扫向洛夷暴露的胸胁处,而洛夷不避不挡,硬受她攻击却完全不受伤害。
何芷矜倚仗见识广博,对洛夷所施术法有所提防,又熟知洛夷弱点,不然她们的修为天渊之别,何芷矜又如何能在洛夷手下走过几招?
一人一妖状似不分上下,瞬息间便交战百回。
道士因重伤后无法继续使用龟息,被洛夷击昏后又被呛醒,不断地吃水并剧烈扭动着身子。
何芷矜余光瞥见,暗自着急,人必须救,但对战之中她应接不暇,只在脑中翻滚着寻思对策。
趁着洛夷闪避的空档,何芷矜疾步瞬移到道士身侧,捻指使了逐流之术,欲把道士一把推上岸。
一下分神,洛夷的指抓已至脸侧,何芷矜堪堪避过,被削下几绺青丝。推送道士上岸的逐流术遽然被打断,她一时不防,差点被洛夷偷袭得手,才惊觉背心处早已汗湿涔涔。
洛夷持续猛攻,骨尾激起暗黑的涌流,袭向何芷矜和道士,何芷矜急忙结指凝出护屏,在强大洪流下仍是被击退几步,此时腰间被结实的手臂轻轻搂住,已止住后退身形,侧边水中传来低沉的波动声,夹带着沉稳的内劲,那道士被人轻推一掌,便被轰上了岸。
何芷矜看向来人无俦而专注的脸庞,正自惊讶。
柳云一丝淡笑噙在嘴边,内息传音对何芷矜道:“走远些。”
何芷矜欲言又止,却只是稍稍点头,并未走远。
洛夷探知不出眼前这状似年轻的男子修为深浅,她快速隐去身形,实是借机转到两人身后,尖锐的指甲再次伸出,直刺柳云背心。
眼看即将触及柳云的后背,一道银色辉光自他身后挥闪出明亮的弧度,可惜这洛夷眼尖,及时缩手,黑长的指甲仍是被无妄剑削去五分!
虽断甲并无痛楚,洛夷仍是惊怒不已。柳云闲暇地收了长剑,回过头,把洛夷由头到尾端详了一遍,口中啧啧之声:“本是姣好的身姿相貌……可惜啊可惜。”
洛夷一族本源是海渊鲛人,术法精妙诡谲,男女皆貌美,先祖却为保长生不老而误信邪道,大量吸食人类女子精血,鲜丽的鱼尾腐化成骨尾,能自行产子,诞下的幼子亦再无男婴。鲛人自此堕化成如今丑陋而令人唾弃的洛夷族。
洛夷甚恨被人取笑其容姿,闻言更是大怒,手臂倏扬,激发起震荡血色巨浪,自身顺势向柳云落抓袭去。
柳云略略错身便已避开,随手施展‘静影沉璧’,周身激荡的水流已为他所驱使,环流结成护身屏障,长剑后发先至,轻云出岫,闲暇如平日里点茶一般。
何芷矜在落闲庭闲坐时得他几番指点,获益甚丰,平时行走=江=湖=也只是些修为不高的凡人或者妖物,故不曾见他真正出手应敌。
流云剑势本是轻盈迅捷 ,只见他内力浑厚,涛涛剑意纵横、汹涌浩荡,在河流的阻力下,依然招招生风、势如狂澜,丝毫不受阻碍。
趁着洛夷专注攻向柳云,何芷矜身子纵跃,迅疾游移至洛夷后方,再次催动百千藤枝从河底拔地而起,缠住洛夷快如鬼魅的身影。
洛夷自是竭力挣扎,何芷矜专心念咒,藤枝束缚得愈见紧密。无妄剑刃隐而发出白光,冷光盈盈,瞬间已削过洛夷脖项,大量的黑红血液从洛夷的项间溢出,却只见她痛苦地嘶吼、颤栗,眸底忽而泛成黑红,融散在水中的长发急速瀑长,肌肤上的暗纹发出暗红幽暗的光。
“啊啊啊…啊……!你们……都…去死……!!”
洛夷嘶吼着,那黑红血液不断外散,以奇异的形态聚成漩涡,满江尽是猩红而令人作吐的恶臭味,暗潮汹涌,逐而滚滚血涛万丈,可见这妖邪不知吸取了多少无辜女子的血。
柳云手执长剑,目光冷冽,杀意随之弥漫。
长剑倏然迸发出耀眼的蓝光,展开凛然千锋剑阵,裹着浓郁的血色如剑雨群梭,破开水流飞速直刺向扭曲身姿的洛夷。
洛夷强忍着剧痛一晃而上,全力使出瞬移,她虽剧痛难当,但刚才吸取了储存已久的人族精元,足可重生一次。只要杀了眼前这对可恨的男女,稍加时日便能恢复如初。
柳云与何芷矜自然不再给她先手之机,何芷矜凝神,在柳云和自己身上施放‘朽木千嶂’,增加术法的抵御能力,柳云便无顾挑剑上前,月色直照进浓郁的血河里,长剑犹如斜折勾月,流光逐影下,剑光完整笼罩上洛夷身体。
洛夷紧咬牙关,再次甩出巨大的洪涛向两人击去。
但如她所料,术法统统反弹开来,她只是借此时机突破柳云繁密的流影剑光,须臾间,洛夷身形隐失,赤红得发黑的水域已经一片死寂。
何芷矜环顾四周,心下略惊,稍稍退后时,后背却撞上柳云坚实的前胸。
他不由嗤笑,左手食指放在唇边,示意让她噤声,其后便展臂搂住她的纤腰。
暗暗涌动的水底愈见扭曲,却见周围瞬间冒出十来个洛夷的僮僮幻影,眨眼的罅隙间已经紧紧包围住两人,诡异叵测之极,柳云懒得搭理,只是闭目凝神。
他六识灵敏之极,而洛夷血戾之气太重,即使将幻术发挥到极致,在柳云视觉、嗅觉中,亦是完全无所遁形。
他嘴角泛起轻笑,身子斜侧,无妄剑不进反退,轻描淡写,剑柄已撞击中身后洛夷的腰腹要害,虽非剑尖,但显然柳云并无留情,洛夷急吐一口鲜血,面目痛苦扭曲。
原来洛夷幻化出的虚影皆无一为真,真身却趁机隐伏至两人身后,伺机而发。
洛夷紧紧按住腹部,看向柳云的黑红瞳孔中流露了一丝哀求。
柳云面无表情,剑锋划过,却见怀里的倩影一闪上前,他怕伤及贸然前冲的何芷矜,凌厉的剑气霎时一收,不悦地斜目看向那碍手碍脚的女子。
“且慢。”何芷矜稍稍挡在洛夷面前,面露不忍。
柳云眸光微滞,沉声道:“让开。”
“……她有孕!”何芷矜起了恻隐之心,竭力遏止。
借何芷矜相护之机,洛夷欲施展隐遁,柳云挑眉,无妄剑转了方位,瞬间横飞出银芒剑光,从后贯穿洛夷腹部。
“啊……!”
“柳……”何芷矜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抽出长剑。
洛夷捂住腹部,幽怨地看了何芷矜一眼,而后竟是连挣扎也失去了力气,便倒下阖上了眼眸。
何芷矜静立在洛夷面前,呆立不语。
柳云见状,冷笑道:“怨我是么,斩草除根的道理你不懂?”
“……”何芷矜其实也理解,洛夷一族生存方式如此凶残、罔顾人伦,斩草不除根,对附近的百姓而言,遗害甚大。只是……原来柳云果真能这样的心狠和凌厉,那对她自己呢,她和体内的寰川石,亦是……这样的草、这样的根。
“走吧。”柳云没有回头,长剑习惯性地轻抖两下攘去血污,可在本就是红色的水里,上水仍需清洗一番。
何芷矜叹了口气,无奈跟上。
不到两步,她眼前一黑,身体里似乎有一股极为诡异的涌动!
她强行压住那心头呼之欲出的暴戾冲动,颤着手,右手纤指间凝出一支六寸长的冰锥,极暗的视觉里倾刻生出一股强劲吸力,四肢百骸的力气和维持着意识的魂魄,似要被生生吸取。
‘不能如此……!’那是尚有一丝清明时的=最=后=念头,随后,她好像做了一个挺负责的决定。
柳云察觉到身后何芷矜的法力波动,他转过身,何芷矜全身颤动,单手紧持冰锥,双眸红戾,他心下一凛,暗暗戒备,怨自己竟大意至此,妖物临死反扑最为正常不过,洛夷临死前的一眼,操控对象便是她可控制的何芷矜!他紧锁剑眉,正欲施法先行禁住何芷矜的行动。
却见何芷矜猛然反手将冰锥狠狠地=cha=进=自己的左肩,剧烈的锐痛使她倏忽有些清醒,但仍是抵挡不住刺向柳云的冲动,她不敢耽搁,左手便已压在右手上,辅力再使劲推进冰锥、一寸一寸深入肩部。
冰锥瞬间消失,鲜血便从伤口的大洞处汹涌而出,周围的水域立刻将之吞噬,那片更为浓厚的凄丽红色逐渐将女子包围。
她硬是不吭一声,极度的痛楚硬生生地把差点被夺的魂魄又拉扯回来,何芷矜松了口气,随即,意识如入虚无,细削的身子如坠雾中,在水中缓慢地往前跌。
柳云的心遽然抽痛,身体已经瞬移到她的身侧,堪堪把何芷矜接进怀里。
腥红暴戾的眼睛,在看见他的脸时,渐渐恢复往常的清澈瞳眸,何芷矜恢复神志,甚感宽慰,勉力扯了笑容,便陷入昏迷之中。
柳云替她快速点了几个止血=xue=位,横抱何芷矜出了水,撕下自己的衣袂布料紧实地捆住她的肩部,塞了颗止血药。但他不擅治愈术法,此处回太枢宫至少也需一天,届时她伤口发炎,怕是不好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