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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噩耗 白鬓刹那寄遗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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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若有所思,仗剑屹立墙垣之上,回首望向身后的紫衣女子,转身走近。
何芷矜已昏迷不醒,柳云探脉察看,她内伤虽重,幸而并不致命。
他不自觉松了口气,莫名的后怕不期然地衍出,欲俯身抱她,不觉嘴角的血滴落到她洁白的衣襟上,宛如晕开了一朵小小的红瓣,他才蓦然发觉原来方才吃了珩及奋力一击,伤势似乎并不算轻。
柳云不以为意,随手拭去唇边鲜红,横抱起不省人事的女子,千里传音给博观,好让他带自己的爱徒回太枢。
不若一会,博观赶至,一脸揶揄之色。
随后,博观看向柳云怀里的何芷矜,白胡子吹拂到脸上:“她怎伤得这般重?我真是所托非人,你这做师叔的够狠心!”
柳云无奈轻叹:“老头子,我说你们师徒俩,一个自作聪明,一个自作多情,有其师必有其徒。”
博观转而嬉笑道:“也总比某人的自我蒙蔽、自欺欺人要干脆些。”
“男女情长听着无比酸牙,倒不如一人恣意快活。”柳云看向远方山脉,淡然道。
“嘿嘿,口硬。”博观瞄了眼柳云嘴角不及擦净的血痕,啧声道:“异兽珩及你会对付不来?”
柳云抱着人,只用下巴一努沥阳崖下,哼声道:“震魄在珩及身上,我差点被它的雷电烤焦!你这老头不仅坑徒弟还坑师弟!”
博观一愣:“震魄竟然在此?我又怎知这些神器的所在哇?”
“你不知道谁知道?”柳云嘴角一抽。
博观反唇相讥:“你打不过谁打得过?再说,我徒儿明明是助力而不是累赘,若你不是矫情,何至如此狼狈。”
“就你多废话。”柳云阖眼不愿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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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观伸手欲接过昏迷中的何芷矜,柳云一怔,迟迟不松手。
“怎么,不是让我接回去?又不放手,那你唤我来作甚?”博观没口气说道。
柳云顿了顿,清晃脑内杂绪,说道:“我突然想到你一老头抱一个年轻女子,不堪入目。加上你年老力衰,我敬老,还是替你分担一下。”
博观气得再次吹动了长白的胡子,怒瞪柳云一眼,道:“笑话!我抱不动一个丫头?这么多年白活了!还有救人这事儿,不堪入目个毛?再说年岁,你我她都不年轻!”突然又似悟到,嘿笑一声:“莫不是……啧,你想抱着就直说,反正你脸皮厚不必害臊。”
柳云闻言神色一僵,薄唇几番开阖似想反驳,平日里伶牙俐齿此刻却掏不出一个反驳之辞。
博观会心而笑,转身乘风离开,远去的声音传来,“啊呀,竟让老头子白走一趟。我先回青松楼,你送她回去后我自会医治。”
柳云轻叹一声,凝视怀里虚弱昏迷的女子,不知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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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沥阳归来,何芷矜灵气损耗甚大,博观心怀愧疚,尽心照料。她始知师父没有抛弃自己,心里同样泛起了另一层意思的愧疚和温暖,却只能在夜间无人处暗自嗟叹。
而柳云也趁着何芷矜养伤之际,单=qiang=匹马去了凌殊门一探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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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
——『与凌殊之主交手三个日夜尚未能尽兴,那人倒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无趣,用着一柄破损极为严重的“烂剑”,但能骗得了谁?那剑分明就不是凡物。』
——『这一巧一拙之争,当真有趣。论剑意我略长半分,可论剑势我倒输了半筹。若不是门庭对立,说不定能结个莫逆之交。原料想何芷矜是凌殊门下,如今看来则不然。』
——『何芷矜使的亘晤一脉诡术,若不是凌殊……可真让人无从下手。』
——『近日北斗太微星有异象,怕是宫里有变,还是及早回去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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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观长老前些日子于石渤浪屠了凶兽睚鸣,元气大伤。
恰逢罹魂道的堂主俞牙潜入太枢宫,催促何芷矜完成任务,博观撞上,误以为俞牙伤害芷矜,便和俞牙相斗起来。
俞牙本已不敌,使诈佯攻何芷矜,博观替她挡下毒掌,虽击毙俞牙,但博观毒伤入腑,药石罔效。
博观传音,交托柳云照料何芷矜,紧抓着她的手挤出笑容,便与世长辞,何芷矜悲痛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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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芷矜』
——『为何?!师父不曾有错!错的是我啊!』
——『究竟还要怎样?师父去了,为何去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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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
——『唉……老头子……临终前传音于我,让我照拂和保护何芷矜,她的身份老头子早已知悉。还说何芷矜是岚珊的遗孤,寻觅许久才终于找着,自然当她如亲生骨肉那般疼惜。』
——『……博观老头的=风=流=债,为何要我偿还?我又不欠他什么……这未免太不划算。…………罢了,既是他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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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芷矜』
——『师父过世后,太枢宫让我接任师父的长老之位,接不接任又有何区别?师父已不能复生,接了也只是向罹魂道昭示我已充分取得信任,更容易行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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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大神焉何、乃至太枢宫人崇尚生死从简,死后,骨灰撒在一生里最念念不忘之地,便算了却心愿。
『何芷矜』
——『师父……你曾说过,你最喜欢觅浣溪河,那有你最美好的回忆,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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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芷矜带着博观的骨灰,御风=一=夜=到了觅浣河中下游处,不远处有个不甚繁盛的小村庄,听博观说,他当年在这里遇到了=最=爱=的女子,可惜,后来=yin=差阳错,女子另嫁他人了。
她在清澈的河边净手,掏出帕绢细细擦干,轻柔地从青瓷骨灰盒里捧出一小抔,迎着煦风,那散开的白色齑粉犹如渐变的白长纱,在风中飘荡出凄绝的弧度。
待得散尽,浅斟三杯,酌酒一壶,睹景思人,长嗟哀叹,跪坐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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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
——『已有许些天没看见何芷矜,她定是把老头子的骨灰带到觅浣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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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口硬说是不欠博观人情,却又身不自主地跟了去觅浣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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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
——『她哭了好些天,眼肿得像桃核,这天终是不再哭泣,脸色却暗淡得直如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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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河道旁走来两人,一个年若八旬的老人、一个似是凡间普通道馆的中年道人,远远看去,那老人低下头,像是在央求着,道士却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浮夸姿态。
“道长,求求您了,村里腾出来也只有这么多了。”年迈的老人低声哀求道。
“不行!村长啊,这个怎么看都是穷凶极恶的妖物,得耗我七成功力,没个三五年也恢复不了啊。” 那中年道士看着便透出一股轻浮,稍稍感知便知其灵气低下,分明是=江=湖=中耍小法术、骗骗人的下三流=江=湖=术士。
可村长实在是急得毫无办法。
那道士又补了一句:“再说,这山野小村,很难找到别的高人异士了,您自己斟酌一下吧。”他斜目看着低头苦思办法的老人。
说此缘故,近几年村里出现了怪事,每到月中十五,河水变得一片血红,当天夜里就会有一位年轻的姑娘自动投河,入水即沉。那些姑娘都像失了魂魄一般,双目发红且力气奇大,父母乡亲极力阻拦也无法经得起她的一甩手,=最=后=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年轻姑娘的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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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亥时正,那道士收足了民脂民膏,在河岸摆个法坛作样子,其后便不自量力下了水,何芷矜凝重观望诡异血红色的的河水,正欲下水一探,柳云忍不住出声:“你这是去寻死?”
何芷矜一怔,回首行礼,低唤了声“云师叔”,眼光却不觑他一眼,默不作声,转身行将入水。
他迅疾出手抓紧她的手腕,“这洛夷水妖功力已俞千年,你自己身死不打紧,但一来辱没太枢宫名声,二来让寰川石落入妖邪手中?”柳云面色极冷,责怪般的语气质问她。
何芷矜回头看他,想起他突然出现,心里隐约升起一丝期盼,禁不住低声嚅嗫,“你可是……在担心我?”
“自作多情。我担心你体内灵石落入他人之手为祸苍生,那还不如我及早把你了结,干脆利落。”他如是说道,眼神透出几分yin鸷。
“危难时我会自毁肉身……师叔不必担心。”她闻言,心里如遭痛击,却伪装成淡然的样子,说道:“洛夷夺魂术、操控术极为了得,确实极难应付,但我已有降伏方法,尽力不会辱没师门的……”
青松楼的博阅阁藏书何止百万,博观长老诚然不负“博观”的名号,天地人神鬼、山精灵怪、仙门诡道奇术、=江=湖=名=门=绝学无一不知。连通晓万事、未卜先知的冠麟老人也对其十分敬仰。
何芷矜身为博观关门=弟=子=,虽然时间不长,本领也只得皮毛,博阅阁的书却没少看。知晓这洛夷一族皆为雌性却极为凶残,嗜好女子精血,每到月中十五,必取一人类女子身血,以维持美貌不变;擅夺魂之术,且不惧本应相克的土系法术,甚难对付。但博观书里也有记载探知她们弱点的法门,故而何芷矜理应不会落败。
“你有资格言‘师门’二字吗?”柳云嘲讽着笑道,冰冷的温度打入了何芷矜的心坎里。
她的脸蓦地惨白。是,她害死了师父,何谈师门……何芷矜紧紧咬牙,不欲理他,挣脱出手,直接跃进如同血液般的河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