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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一五(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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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萦雪大叫一声,又从噩梦中醒来!一身冷汗流出,只觉得繁重的什么一下子离开了自己。她头脑轻飘飘的,在枕上转了转头,慢慢地睁开眼睛。
“你醒了?”原拓飞一步奔到她床边,微笑着轻声问。
玉萦雪撑起身子,原拓飞忙伸手扶住,靠在高高的软枕上。
玉萦雪幽黑的眼珠略略闪了一下,看看房内,摆设并不多,看上去却极整洁干净,舒适而温暖。
“……这是哪里?”
“是连州。”
“连州?”
“你大病了一场,我就带你到这里双阳县找天下第一神医了!”原拓飞轻描淡写地道,回身端过桌上的一碗汤药,“喝了吧!”
玉萦雪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并不张嘴,在连州双阳县了?这该过了几天了?她只有朦朦胧胧地记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坐马车,也有印象好像被一个人抱着上楼,然后似乎总有一股药香在她身边缭绕……
“唉!天下第一神医呀,想不到对你的病也没辙!现在你总算醒了,真是谢天谢地!”原拓飞难得认真,随即却又是惯常的一笑,道,“你今天要还不醒,我恐怕就得一个人过年了!”
“过年?”
“今天是大年三十呀!”原拓飞冲她扮个鬼脸,要她吃药。
玉萦雪机械地喝了药,默默地想着,十几天了吗?一晃就这么快?
那晚的明月似乎还在她眼前晃动,那么洁白,那么明亮,如同她和他看过的每一次明月……她一念至此,心头又刺痛起来,只得咬牙挺住。
原拓飞眼里的忧郁一晃而过,这丫头的病,自然非药石所能救治,他不是不知!只是看她这样痛苦煎熬,他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又怎么能让她就这样十几天都如此缠绵混乱?令他欣慰的是,她总算是醒了过来!虽然明知她醒过来会更痛苦,但总比那一动不动地昏睡辗转难眠好多了吧!他很矛盾,本也宁愿她沉静的昏睡,无知无识,胜过看她醒来时决裂般痛苦狂乱!但她那么昏昏沉沉地沉睡着那么多天,那种接近死亡的状态却还是让他无能为力地感到无比恐惧,他真害怕她会一下子消失!但现在似乎终于清醒,目光也澄澈起来,不再如昏睡时偶尔醒来时那样的茫然失措,也许是要好些了吧?他不由还是松了口气!
噼噼啪啪地爆竹开始响了起来,一直没有停下。玉萦雪由原拓飞抱着到窗边的大炕上,半躺在厚厚的裘皮毯上,看着原拓飞亲自从房门口接过店伙计送上来的一盘一盘的精致的菜肴摆在桌子上。
“我煨了一罐百草人参汤,给你当酒喝呀!”原拓飞将她再扶起一些,将那罐汤放在她面前。
玉萦雪看了一眼桌子,道:“你也不喝酒吗?”
“不喝了,怕馋着你!我以茶代酒!”原拓飞从身后拿了一壶茶,倒了一杯,向她举了举杯子。
近处,一阵爆竹又震天响地炸了起来,想是客栈老板也正要吃年夜饭了,人声在楼下热闹着。
玉萦雪看着面前清亮亮的汤水,这该是熬了很长时间吧?看着对面举着杯子的原拓飞,不忍拂他美意,也便端起那精致的小碗对他晃了一晃,喝了一口。
不去想年年在天南庄过年的热闹,不去想师父师娘忙碌着将整个庄子都装扮成新喜庆年模样,不去想姐姐和各位师兄的欢声笑语,也不去想年夜饭后,第一个送她新年礼物的人……那一切都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事情,不再属于她,永远地不再属于她了!
她镇定地坐在炕上,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风。很温暖的,这地方也很舒适。人总要长大,总会经历不一样的生活,总是要有悲欢离合,她以前的生活太平静,太顺利,太过于一成不变了,所以老天现在就是给她彻底改变的时候……
原拓飞给她夹菜,并说这些菜肴都是在他亲自选材指导客栈大厨烧的,又是如何做的,他小心而热烈地说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似乎希望这些菜肴能增加过年的气氛似的!
玉萦雪耐心地听着,她知道自己应该忍耐,就像是以后永远不再平静的生活!开始纵然不适应,不习惯,也该还是要忍耐着!日子总是慢慢地过的,是自己的生活就该忍耐着接受,既然逃避不成,反抗无效,那就这样勇敢一些,承担这些新的生活了吧!
原拓飞心里暗暗吃惊,看着玉萦雪很乖地吃着桌上的菜肴,喝着那特地为她做的白粥,她身体真的好了吗?那么些天的痛苦折磨,怎么一下子就会消失殆尽?她这样会不会只是更新一轮痛苦的开始?经历了那样一场决裂般的痛苦之后,她无论怎么掩饰,怎么努力,也还是有些恍惚,那样的恍惚即使是她淡定的性子也不能完全湮灭的呢?他想着这个甚至有些恐惧起来!
做了这许多菜,不过是为了应景而已,并不敢指望玉萦雪会陪他过年,可她起床了;不敢指望她会吃饭吃菜,只指望她能喝完那一罐百草人参汤的,可她也吃了!她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的忍耐坚韧?果然,一切还是靠她自己呀,纵然自己费尽心机,也还是只有她自己能让自己好起来……
“冷吗?”
玉萦雪摇摇头,这样暖和的房间,吃了这么多的精美的食物,她怎么还冷?似乎为了证明不冷,她还推开了身边的窗子。
外面依旧是冰天雪地的世界,似乎还是那在见信峰上……不,时光流逝了,今天是除夕,是这一年最后的一天,应该是她这一年痛苦的结束,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了!
“这个冬天的雪特别多,都下了好几场了!”
“是吗?”玉萦雪静静地道,关上了窗。她已经不喜欢雪了,不管是面前这样弥漫天地之间的琼瑶,还是回忆中的那永远的飞花,都再也引不起她怜惜的心境了!它再洁白,都是太容易污浊了!它再从高高在上的天空上飘落下来,虽是轻轻地落在地面,虽一时不得粉碎,却注定终究会被践踏在人们脚下!她讨厌这样轻易就被污浊而无能为力的雪!
天气晴好之后,原拓飞便带着玉萦雪到外面走走,散散心。玉萦雪似乎真的并不在意那些有关身世之流言了,而况在这样平静的小镇上,平民百姓关心的更多的还是自己的寻常生活,至少在新年之际,更多的关心自然还是热闹和欢笑。
原拓飞却还是分明感到玉萦雪其实并没有完全真的把身世放在一边,尤其是那个目前和她身世密切相关的婚约……只是,玉萦雪却似乎是不愿再提这样的事了,她在极力掩饰或躲闪,他一时自然也不敢轻易再提。
元宵佳节到了,连州城里更是热闹非凡,一派喜庆。连州几个大户人家还在城里几条主要街道上布置了更多的花灯烟火,灯节之红火,由此可见一斑。
原拓飞约玉萦雪晚上去看灯,玉萦雪答应了。就是在热闹的人群里孤单,也还是比一个人静静地胡思乱想要好得多,这是她新年之后决定改变自己的一个小步骤。
处处火树银花,香烟缭绕,各式彩灯装点得连州如白昼一样明亮,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擦踵,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年年元宵,今又元宵,完全陌生的城镇,几乎相似的灯节景观!
而人呢?
到处是同样的的人,同样的五官,同样的衣衫,却不过都是些陌路人……
在人群里走了一会儿,裹在一身雪白狐裘披风里的玉萦雪还是忍不住走出正街,离开那些热闹的地方,到旁边冷清很多的一个巷子里。抬头看看渐渐升起的月亮,一个月过去了呀,月儿究竟又圆了,可是……
“萦儿?”原拓飞看她又看着那月儿发呆,终究还是不喜热闹的呀,终究还是忘不掉如烟往事的啊!
旁边略略冷清的茶馆里,灯火昏黄,几个外来远客模样的人坐在店内,慢慢地吃着点心。茶老板拎着大茶壶帮客人续水,一面笑着说些什么。
“天南庄……”
玉萦雪浑身一震。这么一个月了,又有了天南庄的消息,又是要说自己吗?她转身欲走,一回头看着也似乎要离开的原拓飞,却道:“我要喝茶!”
原拓飞皱眉,不想她这样故意逞强,道:“回去我给你泡好茶,这里能有什么!”
玉萦雪不理睬,走进小茶馆,坐下去。
那里几个客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并不热闹,很和这里冷清的氛围相和谐。
原拓飞也跟着走进来,正听见一个茶客闲聊似的道:“……南大侠的二弟子杜直,同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却居然娶到了邱州长史的大小姐……”
玉萦雪听到这消息,心里不知是喜还是悲。二师兄成亲了?怎么忽然娶了亲了?而且还是邱州长史家的大小姐,那不是姐姐的小姑子吗?那么……
“什么长史不长史!那是什么猴年马月的事!顾家男丁都死光了,他不过是占了天南庄大小姐的光……”
二师兄本来喜欢姐姐的,而且姐姐也知道,为什么却又和顾小姐成亲了?是姐姐成全他们的?一时诧异而迷惑,原来二师兄那样喜欢姐姐的人,也可以去娶别人的!而姐姐呢,却也能放得开啊……
只是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当然该是像姐姐那样成全陌哥哥!可是,自己是和陌哥哥有婚约的人,纵然遭受这样的退婚尴尬,也该坚守节义……
可是,现在是自己的身世,不是她不想守,却是世人不让她去守啊……
而且,陌哥哥已经有了耿丽波了……
她的心又一阵忽忽欲狂起来!但随即仰面张望起来,双手紧握,指甲嵌进掌心,极力压抑住这样的痛苦之潮再次泛滥!
原拓飞跟着玉萦雪走出茶馆,看她脸色,自然知道她一时心内起伏,又是为着那身世了!不由叹道:“萦儿,你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总想不通呢?身世算什么,你又不像我,不仅出身人人喊打的北卉教,我可还是做过杀人放火之事!你不管怎么样,本身都还是一个纯洁无瑕的女子呀!”
玉萦雪见他如此自贬,虽是安慰之词,这次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天,他似乎一向都如此劝慰,一点儿也不提及他以前的所谓爱恋,也没有因此“趁火打劫”,心里却忽然疑惑起来。
原拓飞坦然地看着玉萦雪,道:“萦儿!你不会是还在怀疑我是制造你这样污浊身世的人吧?”
玉萦雪不作声地看着他。
原拓飞笑了笑,“你以为我在乎你是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子,就不敢对你有非份之想?于是就想这样污蔑了你,然后就能得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