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林林川

159、三三（1）

　　谢妙法面上又是无限欢喜，又是歉意凄然，迎进玉萦雪，到自己房里。
　　“雪儿！你竟还是来了……”一语未了，她早已泪痕恣肆，语不成调。
　　“师娘！……”玉萦雪见师娘如此激动，更是愧疚。师娘以前那样说自己，那当然都是为自己好；自己却因此不敢来见她，自然是心怀鬼胎，不够磊落，还以为师娘不喜欢自己……
　　谢妙法拉着玉萦雪的手，好容易慢慢平静下来，“雪儿，对不起！上次师娘误会你了，让你伤心了，还赶走了你……你今日能来，我真是——”她忍不住又要落泪，却又极力忍住。
　　“师娘……”玉萦雪见师娘忽然如此大失常态，早已慌乱，难道是陌哥哥出了什么事了吗？
　　谢妙法极力镇静，勉强笑道：“雪儿，上次是师娘的错，师娘对不起……你，你这次既然回来了，我看你们就不必再耽搁，还是早日成婚了吧！”
　　玉萦雪错愕，忙道：“师娘，我，不是……”
　　谢妙法忙打断她，“你们两人的事耽误了这么久，早该办的。这会儿什么都是齐备的，还是就办了吧！”
　　玉萦雪不知如何是好。她本来只想对陌哥哥说退婚的事的，可现在师娘竟忽然这样亲口要她和陌哥哥成婚，有如此期盼，她一时又怎么开口？
　　谢妙法见她只是为难地垂着头，不肯答应，一时心如冷灰，声音微厉，“雪儿！你，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书陌为你丢了性命，你才甘心吗？”
　　“师娘？”玉萦雪听师娘如此一说，心头早颤，抬起头，“陌哥哥他，他怎么了？”
　　“你才想到问他吗？”谢妙法又爱又恨，“他没有出来迎你，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奇怪？如果是他，早已急着找你问你了！”
　　玉萦雪惭愧，她并不是不想问。只是，她想单独找他的，所以这个时候虽不见陌哥哥，却更觉得安心些……
　　谢妙法细细盯着玉萦雪面色变化，心里明白，只无奈哀伤地道：“雪儿！自上次你离开后，书陌回家，在河边到处找你，没找到，他就……他也想放手的，也想成全你们，即使他心里明白，即使他也的确想那样做，可心里却又哪里能够放下！他那么绝望，那么伤痛……一下子就这样走火入魔！”
　　玉萦雪耳内轰鸣，面色顿时失血般苍白，慌乱惊痛不已，“陌哥哥，他，他……”
　　谢妙法忙站起来阻止她想去找，“他现在不在家……”
　　玉萦雪愣愣地看着师娘。谢妙法忙道：“他现在已好些了。只是，你知道他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人家遇到这样的事还可以借酒浇愁，可他只是强忍着，不哼一声，一天比一天憔悴，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他嘴上虽不说，内心却更痛苦！我看他终究是活不成的了！”谢妙法哽咽着。
　　玉萦雪心底黯痛，但，她又怎么轻易地改变主意，“师娘！可我，我现在这样，我已经配不上陌哥哥了……”
　　“什么配不上他？这个世道就是不公平，你师父那样的男子做了这样的事，世人决不会谴责半句；现在轮到你了，就这样遭到世人白眼、毁谤！纵然你真的跟那个原拓飞有了什么情意，难道你陌哥哥还怪你吗？你陌哥哥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他总是还要你的，只要你肯和他成亲，他不会说什么的——就是日后，也不会有什么话！他对你痴情如此，遭人如此混说，你就忍心让他这样被毁掉？”
　　玉萦雪泪水滚落，不能再说什么。
　　“他也算是功成名就，江湖上无论才貌也没什么比人差的，可他对你是全心全意，从未正眼瞧过别的女子！凭着他的人品才貌，难道真的没人嫁给他吗？他却对你情有独钟，只是一心期待着你，你就忍心辜负这样的深情？”
　　玉萦雪早已泣不成声。
　　“以前你那样的身世时，我也劝过书陌放弃你，我也担心会误了他的前程，误了他一生，你知道他说什么？书陌说，没有雪儿，他还要那些声名做什么？他是为了你活着的啊！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你怎么能这样辜负他？”
　　玉萦雪见师娘虽不是厉声责备，但这样却更是叫她惭愧，真的能退婚吗？当初她声名狼藉时，陌哥哥绝不肯背弃；可现在，她已经身世清白，却要背弃她吗？可是，不退婚，自己又如何对原拓飞交待？但是眼前却又现出上次见到陌哥哥的那悲苦憔悴的身影，怎么办？怎么办？想到还是由于自己移情别恋，致使陌哥哥也跟着受人毁谤嘲笑，甚至连同天南庄都是如此，自己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你难道真的不喜欢书陌吗？你们从小一起长到大，那么十几年的情意，你敢说你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他？是真的只当他做哥哥？师兄？”
　　怎么可能没喜欢过陌哥哥呢！他们从小就被当作是一对，是未婚夫妇，他们也曾有过那么多的亲密，也有过誓约，哪里只是兄妹之情？只是，她现在确实已经移情别恋，确实配不上陌哥哥了！又怎么能再误他终身？
　　“雪儿，书陌也说那原拓飞待你很好！可是那个人不过才和你相识，而且他性子总是更洒脱坚强，平日里总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也许……”
　　玉萦雪明白师娘的意思，放弃原拓飞，他能挺过去的。可是，她已经答应了他……为什么自己念念不忘于他呢？真的是他的甜言蜜语使自己迷惑了吗？自己怎么能这样想！可是，牺牲和原拓飞的情意，去成全陌哥哥？既然已经发生了这许多事，还真的能和陌哥哥恢复到从前的情意吗？
　　可婚约在先，而且十几年的未婚夫妇的情意，怎么都抵得上那些吧？陌哥哥也从来没有半句该被解约的话，没有做过半件该被解约的事，倒是自己应该被解约才是！可为什么还要自己来做这样的事，伤他的心呢？
　　她还是不敢再多想，她不愿一下子又乱了阵脚，“师娘……只是，只是现在是我负心薄幸，声名不好，即使成婚，还不是连累陌哥哥声名……”
　　“你这说哪里话来！在外人眼里，你不过是被邪魔外道所骗，只要你回头，也没人说得你！再说，书陌遵守婚约娶你，别人又有何话说他？即使要说，也只说他是重情重义之人，这个难道还怕别人说吗？还有，声名什么的，又有什么意思？那些都不过是一层哄人骗人的漂亮外衣罢了！如果，他连命都没有了，还要这什么声名？你就非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死去，你才甘心吗？”谢妙法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嘶哑得很了！
　　原拓飞，邪魔外道，欺骗……可这些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他却要背这黑锅！不过，他本身就是邪魔外道，这又算什么呢？
　　“你陌哥哥到底有什么错，要受到这样的屈辱，还要因为那样的一个人解除婚约？”
　　玉萦雪紧紧捏住手掌，长长的指甲嵌进掌心。
　　“前些日子，师娘去过北卉山。要告诉你书陌的事，可惜没见到你……”
　　“什么？”玉萦雪吃了一惊，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师娘竟然……
　　谢妙法摇头，“我知道，不怪你！虽然那个吕明珠说是你不肯再见我，可我怎么不知你的性子，她一定是说谎……都是为了儿子，所以我自然也不会计较……”
　　玉萦雪毫不知情，吕明珠竟然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原拓飞会不会也一起瞒着她？可是，看来是不像的。虽然他有时是直言说过妒忌南书陌，但他从来也不曾隐瞒过南书陌的好处……他不可能知道陌哥哥那样而不告诉她的！而且，这一路来，他也是一直是欢心愉悦的，如果知道，可能难免也要担心吧？又怎么肯放她独自前来？也许，只有吕明珠一个人知道此事，而且她大概也是不想使她为难吧。
　　谢妙法心里惨然之极，站起身，忽然朝着玉萦雪慢慢跪了下去。玉萦雪大惊，忙去拉师娘，也忙“扑通”跪下，哭道：“师娘！你不要这样……”
　　“你是公主，我就是向你磕头也是该的，何况我现在是求你……”
　　“不！师娘，你别这样……你养育我长大成人，如同亲娘一般，怎么能……雪儿受不起！”
　　“如果你真当我是娘亲一般，那你就答应师娘，和书陌成婚吧！先前都是师娘的错！可师娘也只是担心你，并没有认为你和原拓飞……如今书陌已近废人，脆弱得像个孩子，做娘的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这样呢？现在已不是为了地位，不是为了名誉，他只是不能没有你啊！”
　　玉萦雪听师娘这样的肺腑之言，顿时愁肠百结，她知道她该答应师娘的！可是，这样反复无常，这样轻率答应，恐怕……不管怎么样，还是见了陌哥哥再说吧。
　　谢妙法见她分明有应允之意，却还如此犹豫，灰心绝望之际，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真的不是雪儿不肯而是不能，她又怎么能为难雪儿呢？扶起玉萦雪，自己也站起来，怆然道：“雪儿，师娘话已至此，你自己的事，还是你自己决定吧！师娘就……”
　　“陌哥哥，他在哪里？”
　　“你要见他？”
　　“我……”
　　“哼！……自从你跟那个原拓飞走后，他每天都是不到深夜是不会回来的，有时候甚至整夜不归，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大约他也只能这样偷着独自去舔自己的伤口吧！你到哪里找？这么多天，也不知找了多少地方了，却是总无踪影，是他自己要避开我们吧……你真要见他，他总会自己也会回来的，今天不回来，明后天也该会回来的！你等着就是了，就那么等不及吗？”等不及要退婚？
　　玉萦雪听师娘如此说，虽然没有半点责备自己的意思，却是更叫她难过。
　　“雪儿！其实，有时师娘也盼望，他如果真能忘记就好了！可是，他又不肯说，甚至都没个人说，他只待你最亲的——”
　　“师娘！”玉萦雪泪流满面，自己终究是对不起陌哥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