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梨花曲》温期

1、第一章 惊鸿

　　第一章惊鸿

　　沈年光来到这座城市是七天前的事，
　　坐着旅游大巴车往窗外看时便留意到这里有一座漂亮的剧院，
　　剧院门口的古梨树正值花开时节，垂如雪瀑，霎是好看。
　　如果不是看到其中酩雪戏院的牌匾，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一座供游客参观的苏式园林。
　　今天开的会议，客户终于给改了八百次的方案点了头，沈年光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偷偷在桌子下预定好了双人的戏票。
　　——《牡丹亭》地点：酩雪戏院三楼 时间：10：00

　　宾馆离剧院不远，吃完晚饭后，沈年光披着外套站在阳台，遥遥望着远处的古梨花树，转头感叹，“你说这梨花树也得有一百来年了吧，年年都开花，真是青春永驻啊。”
　　说完沈年光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膜：我要是也能青春永驻就好了~~
　　电脑前工作的闺蜜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你本来就很美。”
　　“滚。”沈年光白了她一眼，继续托腮看着窗外，闺蜜的画外音被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的过滤“大姐你大半夜贴着面膜在阳台别人看到会以为是鬼诶”，她的心思只住在夜晚的梨花，那被暖黄灯光照亮的层层花朵，别有一番温馨的景象。

　　看了会牡丹亭的故事简介后，沈年光在被窝里沉沉睡去。
　　……
　　”晚上的梨花好寂寞，下次我们来点着灯看她好吗？“
　　朦胧的，纤细的声音。
　　“好~”
　　温柔的，模糊的人影。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哥哥，你念诗真好听。”
　　月华如洗，渐渐照亮梨花树下的一高一低的人影。
　　少年形容修长，少女身量弱小。
　　“下次还要带我来啊。哥哥。”
　　少女轻盈的牵着少年的袖子，那袖子……怎么这么长……
　　是正常人的袖子吗……
　　一击水袖拂过沈年光的眉睫，
　　锣鼓砰的一声敲响，
　　她再睁开眼，戏已开场。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此刻眼前的少年，仿佛就是昨夜梨花树下的男子。
　　那个少女呢？
　　沈年光突然发现自己不在座中，而是在台上。
　　准确的说，是幕布的后面。
　　观众的角度只见少年侧身妩媚的呢喃，可惟有她知道，那双风流桃花眼却分明是看着自己。
　　他温软的一笑，沈年光一个激灵，自己是有爱豆的人，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她摇了摇脑袋嘟噜了一声，却见少年早已公式化的转过身开腔：
　　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好标准的身段，沈年光不由看呆了。
　　少年身上有股似水的香气，萦绕在她的身边，好好闻啊……
　　沈年光闭上了眼睛，却听见幕布缓缓合上的声音。
　　……哗啦。
　　刺眼的阳光照在沈年光的眼睛上，
　　……哗！
　　是窗帘又一次被拉开的声音。
　　她慢慢睁开眼，水袖少年不知何去，
　　只有暴躁的守时狂魔闺蜜在阳台叉着腰瞪着她：“大姐！还看不看戏了，十点的票！都七点了！“

　　…急什么，沈年光慢慢的伸了个懒腰。
　　想着刚才的梦境，有些懵懂。
　　架不住闺蜜声声的催促，
　　不管了，晨光正好，就选一条阳光颜色的裙子去听戏吧。片刻，她梳洗完毕，用浅黄色的发带系了低马尾，揽镜自照很是精神，“好一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美人儿”沈年光余光看着早已穿好一身干练裙衫的闺蜜，自我陶醉道。“快给我出去！！！”

　　到了戏院外，保安：对不起小姐，您的戏还有两小时零三十五分钟开场，提前十五分钟进场，请您稍候再来。
　　闺蜜：（抓狂）
　　……

　　别抱怨了，沈年光一把拉过自家的小祖宗，这里风景那么美，你多看看也不亏啊。
　　闺蜜竖起柳眉：可我给红城的设计草稿还没做出来呢，还好我带了笔记本，
　　闺蜜变魔术似的从她的包包里掏出她的笔记本电脑，坐在石板凳上就地切入工作模式。
　　沈年光无奈笑笑，绕道走到墙外的梨花树下，
　　总觉得梨花近看更美了呢。
　　梨花枝子将天空划分成好看的形状，累累花朵在树枝上曲折的盛开，每一朵都有浓郁的温柔。她凑近深吸一口气，却大失所望，
　　”这也不是很香。“
　　也许在有些人眼里，关心梨花的少女，是比梨花更美好的存在。一个长衫男子怔怔的在不远处止步，凝望着沈年光的背影，久久不语。
　　……感觉被人看着呢。沈年光忽然背后一凉，”林林？“沈年光以为是闺蜜，转身正欲说话，却看到一个陌生男人低着头加快脚步从她身后走远。
　　她心头忽然有一种沉重的感觉袭来，一阵风起，身侧的梨花飘散成雪。
　　那个背影熟悉的好像复习过千遍的书本，临考了却一句也想不起来卡在喉咙，
　　是老同学吗？我们认识吗？
　　沈年光突然有一种叫住他的冲动，可是手伸在半空中，只尴尬地接住了一片飞旋而下的残缺梨花瓣。
　　她的目光转向梨树下的招牌：古梨花树，树龄421年。
　　是第一任园主陆亭为纪念酩雪园开张所种，经五个朝代不死，年年花开似雪，美不胜收，是清苏古城一大经典景点。现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是来自四百年前的梨花啊。她凝望着梨树庞大的树干，一笔笔刻画着岁月的沧桑。而鲜活的花瓣仍在怒放，不知疲倦。这树下又相逢过多少人呢。沈年光低头看着手心薄如蝉翼的花瓣，内心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情愫。

　　昨夜梦中少年的桃花眼忽然震入心海，与此同时，戏院清脆悠远的钟声响起，
　　她打开手机，9：58分，牡丹亭快要开场了，得快点叫上林林一起。

　　剧院。
　　沈年光拉着闺蜜猫着身子进了大厅，摸黑找到座位坐下，
　　只见台上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领导正在发言，
　　“过了百年，花还会开。过了百年，人不会在。
　　千年戏剧，百年梨园，这是我们酩雪园2022年开的第一场戏，每一场戏对我们戏院来说都是和大家的一期一会，一戏度一梦，一梦度一生 。望大家今年也多多指教，多多包涵！”
　　一边的闺蜜有声腹诽道，呸，姑奶奶过了百年还在。说什么话呢，你才不在！
　　剧场里人不多，她们抢到的是前排的位置。沈年光扯扯闺蜜的袖子，生怕台上领导听见。领导似乎感受到前排两个女孩对他的格外关注，看着她们颔首一笑。
　　闺蜜：噫……
　　……
　　开戏了，灯光暗了下去。周遭陷入了无边际的黑暗。
　　沈年光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
　　台上主角初登场，她却已经快要睡去。
　　是早饭没吃饱的关系吗，怎么感觉血糖有点低……
　　”醒醒，醒醒。“
　　”年光……是我。“
　　空气中传来的声音温柔的好似生病时妈妈熬的番薯粥。
　　沈年光的脑袋却很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在半梦半醒间看到戏院的舞台渐次亮起，一个双鬟少女亭亭玉立。
　　她看到盛装的杜丽娘站在少女的身侧，二人皆是戏中之人……
　　而台上的梨花幻象反复的飘落，这，这不是牡丹亭……

　　“年光？”
　　她慢慢的睁开眼，只见一个素颜绝色的少年担忧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昏倒了？”
　　“桃花眼？”沈年光瞪大了眼睛，不禁叫出心里给他取的代号。
　　她看了看四周，只见台下听戏的人都散了，锣鼓声歇，惟有时不时传来的软甜鸟啼，檐角的风铃是古老的式样，颜色却极新，风一吹，发出清翠的声音。
　　少年一手的胭脂粉渍就来捧她的脸，被沈年光一掌及时拍开，
　　他突然意识到，歉疚的一笑，“噢，抱歉，我刚才听人说你昏倒了，来的太急，打翻了一盒子胭脂。”
　　“你没事吧？”少年看着沈年光，“等等啊。我去找水。“
　　少年起身在旧盆里洗干净了手，又重新打了盆清水走了过来。
　　他拧干了盆里的毛巾，递给沈年光。
　　”擦擦吧。“
　　”谢谢。“沈年光边擦着脸边打量着他，仍是那双桃花眼，只是少了浓重的眼影，
　　依然漂亮的让人出神。
　　沈年光默默感叹着，突然想起还没问他的名字。
　　”桥豆麻袋——“
　　少年疑惑的抬起头，
　　”你叫什么名字啊？“

　　一只飞鸟从天空掠过，撞碎了一小块云彩，留下惊鸿照影的涟漪。
　　但见少年眉眼弯弯，点着自己的鼻子，
　　”我吗？“
　　”我叫陆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