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夏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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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α】
夜里的山路并不好走。
虽然也考虑到夜间在山里迷路危险，祭典的场所更接近山脚平坦的区域，但对于不常运动的女孩来说，走得仍然吃力。
泽田幸未小心地踩过那些小碎石，女孩平素只踩过平坦大道和松软泥地的脚掌，格外地不适应崎岖的山路，就像公主睡在二十层的鹅绒被上，仍然会因为一颗小小的豌豆而不舒服。
短短的一段路走来，她额头冒出了汗水，气喘起来的时候，泽田幸未想她或许确实有些过于娇气了。
同行者倒没有嫌弃她走得太慢，泽田幸未有限的、对同龄异性的认知，都不适用在他身上。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们固然充满热情活力，却也欠缺了一定的敏锐和对女性的体贴。
而白兰……泽田幸未稍稍迷茫地思考，她其实也不觉得他是个体贴的人，从他们平常的交流里就能看出来。
那种刻骨的冷漠和蔑视一切的傲慢，从他字里行间偶尔会流露出来，只不过他擅于隐藏，往往只露出一鳞片爪又会收敛起来。
一定要说的话——她扭头去看白兰，对方立即察觉了她的视线，停下原本就慢吞吞的步子，“小幸走不动了吗？”
“唔……抱歉。”泽田幸未咳嗽起来，只是这么一小会儿，她也感觉到心跳往危险的频率上升。
她记得自己并没有明确说过患有心脏病的事，只提过自己身体不好，但白兰何以会表现得如此了解她，这个问题她始终想不通。
无论决定来参加还是临时放弃，白兰都没有任何不满，表现得十分宽容，“那就找个地方休息吧。”
祭典上自然有给游客休息的长椅，白兰扶着虚弱的女孩，敏锐的听觉捕捉得到她急促的呼吸，对她的脆弱再次有了深刻的意识。
他知道未来某个世界的自己拥有先进的医疗技术，而那个世界的白兰从来没有和泽田幸未相遇过，他只见过她留下的手稿，在她去世多年后。
这样的女孩子，究竟是怎么变成“彭格列的宝石”的？
白兰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女孩的皮肤苍白，看得清血液流动的脉络，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也忘了松开他的手。
他自然地握着她的手，女孩的骨架娇小，连手掌也小小一团。
人们通常对轻易可得的东西不会珍惜，白兰也同样不能理解其他的自己对这个女孩的渴求，他随意地、好像对待自己的东西一样，捏捏她的手背，用指腹摩挲她的手指，如同赏玩一件精美的瓷器。
泽田幸未缓过神来才注意到他的动作，男孩站在她的面前，投下的影子恰好挡住了她，逆光就从她身边淌过。
她被笼罩在这片阴影里，看他玩着自己的手指，好似一个亲近的游戏，错愕的情绪一闪而过，下意识就想收回手。
但白兰仍然紧紧握住，用精妙的、不会弄疼她的力量抓牢那只手，而后他抬起头，视线也是居高临下，唯独声音依然那么友善，“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很危险，但泽田幸未却没有感觉到威胁，手指动了一下还是任他握着，“我好多了。”
她有种古怪莫名的情绪，但几度张嘴也没法直白地问出来，话到嘴边换了一句，“你不坐下来休息吗？”
白兰没有拒绝这个提议，他在她身边坐下来，没有很近也没有刻意远离，“这里很漂亮啊～”
她极目眺望，夜间的町内亮起了灯光，近处的山脚挂起灯笼，汇成一片连绵的光海。
是她生长的故乡，也是风纪委员长最爱的并盛。
“白兰，一个人从意大利来的吗？”
“毕竟没有人管我呢，到了日本就想来看看小幸～”
“我也想去意大利看看。”
“如果小幸来的话，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
“谢谢。”她礼貌地笑了一下，才想起他应该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白兰的目光巡过数十米之外的小摊，另一只手托起下巴，极有耐心地扮演一个贴心的朋友，“小幸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赢回来。”
但她似乎确实不喜欢运动，也不愿意参与拥挤和吵闹，白狐面具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女孩清柔的声音从面具下浮起，“我们聊一会儿吧。”
白兰眯着眼睛答应了，相比较而言他更喜欢听泽田幸未用柔和的声音说话，他们以前的交谈仅限于文字，而十年后的她沉默寡言，白兰也没有听她主动与他聊过天。
“你上次发给我的那个编程，我做出来了。”她温吞地起了个头，“嗯，前段时间我不太舒服，耽误了一点进度，现在已经做好了。”
“不愧是小幸，果然很厉害。”白兰笑着夸赞一句，对有用的人他从不吝惜夸奖。
借着聊天的机会，白兰时常会以考题的方式委托她做东西，那些往往在十年后也很难有人做出来的复杂程序，在她手里也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不过，白兰要拿来做什么呢？”她又问，“不可以拿去做危险的事哦。”
“只是想给家里升级一下防盗系统。”他随口应付，也不算完全说谎，将它用于加强未来的基地防御系统，也称不上“危险”二字。
“小幸帮了我大忙呢，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我没什么想要的。”她温和地回答，“谢谢你陪我出来。”
白兰反倒苦恼起来，“嗯～这可没办法称为谢礼啊。”
他站起来绕到她身后，伸手捂住她的耳朵，“这样吧，小幸稍微闭一下眼睛，我带你看烟花吧。”
这里明明被山挡住，看不到烟花。但泽田幸未还是认真地闭上眼睛，耳朵挨着少年发烫的手心，仿佛也被灼到了一样烧起来。
她的心率快了一点。
没有等待很久，他就放开了手，声音里藏着笑意，“可以睁开眼睛了。”
泽田幸未睁开眼睛时，第一束烟花正从视野里升上天空，炸成一朵大波斯菊。
她仿佛忽然来到了山顶，坐在最佳的观赏席上，满天的烟花在她眼前炸开，簇拥成花朵的形状。
泽田幸未愣愣看着，炸开的流火在她面前落下，她下意识去接，伸手到一半才猛地想起要缩手。
但星火落在她手上只是化成一片光晕消失，没有灼烧的痛感，而身边也听不见火药炸开的声响。
她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歪头去看身后站着的少年，他悠哉地望着天空，发现她看来便问：“不喜欢吗？那就换一个。”
眼前又从黑夜变成了白天，太阳藏在云间，海浪在她脚边起伏，沙地软和又燥热，水漫过她的脚趾也有冰凉的触感。
泽田幸未笑了起来，并没有惊恐，比起欣赏景色她更好奇，“这是什么啊？”
一瞬间女孩脑子里已经闪过种种猜测，比如某个前卫的研究设备，能通过刺激神经给人施加幻觉，产生真实触感。
她对此大感兴趣，却没料到白兰回答：“是雾属性的火焰。”
“火……焰？”她念着这两个字，感觉仿佛了解了什么偏离现实的东西，“是、漫画里说的那种超能力吗？”
白兰也噗嗤笑了，“小幸还会看那种东西吗？”
她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弟弟会看呢，他有时会带到医院来给我打发时间。”
“要这么理解也差不多～但我要比漫画里的角色更厉害哦。”
“白兰认识Reborn先生吗？”
她突然这么询问，让少年静了一瞬，“那是谁啊？不认识哦。”
泽田幸未没有去追究他是不是在说谎，只是平静地叙述：“Reborn先生也是从意大利来的，我弟弟最近变得有点奇怪的时候，头上也会冒出‘火焰’呢。”
“哇～那还真是厉害呢～”
维持的幻境无声无息地消失，他们又回到了原本偏僻的小道，白兰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绅士地询问：“小幸是不是该回去了呢？我记得你从来不熬夜哦。”
她没有反对，但犹豫间面向他的动作可以感觉出，她还对刚才的话题恋恋不舍。
“关于火焰的事，我们可以之后在网上聊，现在还是先回去吧。”白兰又一次伸手，“来，我送你回去。”
泽田幸未拉住他的手，倒比刚才自然很多。
祭典结束的时间尚早，他们回去的路上没有遇到多少路人，明月升到了树梢，烙下地面两个长长的影子。
她忽然觉得心情格外愉快，轻轻地哼起调子，声音飞入夜色里，变成绵软的一片纱雾。
白兰侧耳听着，牵着她的手换了个方式扣住她的手指，女孩也只是轻轻晃着手，依然哼歌。
他们停在医院的侧门，住院部早早进入了就寝时间，不远处的楼房熄了灯。
白兰松开她的手转过身，趁女孩低头的时候挽起她耳边的头发，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距离上轻声地笑，“晚安小幸，下次再见。”
泽田幸未感觉发间多了一点什么，她没急着去碰，点了点头，与他道别，“晚安。”
她一路轻快地回到房间，走进自己的房间推开窗户往下望，目送她上楼的少年已经不在楼下。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利索地换好了病号服，脱衣服的时候把头发上的东西拿下来。
等换好衣服，她才仔细地去看。
那是一只紫藤花的发簪。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夏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