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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十年交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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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α】
六月是梅雨的季节,湿答答的叶子与湿答答的绣球花,雨从伞面滑下来,碎在青石板路上。
“你在那里做什么?”
花圃外站着黑发的少年,手执黑色的伞,细长的凤眼眯成一线,瞳孔的倒影中紫色的花伞举了起来。
“云雀同学。”伞下传来女孩的问候,泽田幸未站起来时,裙角擦过花瓣,在及膝高的花丛里走过来,与他保持一米的距离。
“下雨还在巡视吗?”
今天的社团活动早早闭幕,校园里已经看不见多少行人的影子,偌大的教学楼安静下来,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云雀恭弥抬起伞,叫出她的名字,“泽田。”
这个姓氏和他近日遇到的那群人有所联系,云雀恭弥多了一点兴趣,“一年级的泽田纲吉,是你弟弟?”
泽田幸未轻轻点头,“是啊,他得罪云雀同学了吗?”
“如果下次我再看见他们群聚,我会咬杀他。”
“唔,看来他们给云雀同学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她按住裙子鞠躬,云雀恭弥坦然接受,对于独来独往且身体虚弱的草食动物,他的态度要比对群聚的人群稍好一点。
“快点回去,社团活动结束了,学生不准在校园里逗留。”
“说得也是呢。”她轻轻笑起来。
云雀恭弥转身离开,他接下去的行程是要去町内巡视,背后有女孩子的脚步声慢吞吞地缀上来,离他不远不近,保持在他可以接受的距离内。
这大概是草食动物、或者说泽田幸未的本能,云雀恭弥厌恶弱小无能之辈,却难以对她生出反感。
仅从这点来看,就算有着孱弱的身体,她也并非软弱之徒。
然而这又与云雀恭弥欣赏的强大大相径庭,他没有过多了解的兴趣,就像凶兽在荒原遭遇另一只猛兽,保持互不冒犯的距离罢了。
路过下一个转角,泽田幸未走向与他完全相反的方向,街尾绕过去就是自己的家。
泽田纲吉比她早一步回来,走入玄关就看到地板上密密麻麻放着的鞋子,既有大人也有孩子的,还有女式的运动鞋。
自从家庭教师到来,家里也陆续多了常客,几乎每天都是吵吵闹闹,只是顾虑到她的身体,客人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打扰她。
听起来他们都在楼上的房间里,一楼大厅里只有母亲哼着歌在叠衣服。
“哎呀,幸未回来了?”妈妈看到她就露出笑容,“今天下雨了呢,我把院子里的花搬到其它地方去了,晚点你再去看看吧。”
“好。”
“说起来今天有你的包裹,好像是从国外寄来的,妈妈给你放房间了哦。”
“谢谢妈妈。”
换了拖鞋上楼,从泽田纲吉的房间外路过,泽田幸未也能听见弟弟的叫喊,仿佛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意外。
她忍住了进去看一眼的冲动,径直回到房间,看到母亲说的包裹,确实比她想的还要大。
就好像掐准了时间,邮箱里收到了新的简讯:『包裹收到了吗?』
『收到了,但是比我想象中大很多,棉花糖先生在里面放了什么?』
『秘密~打开看看吧。』
她用裁纸刀划开密封的胶布,最上面是包裹严实的瓶子,小小的提示牌写明这是她托对方购买的花种。
往下是一大包棉花糖,最底下是一本厚重的相册,每页都是不同的风景图,封面用硬朗的笔锋写道:致四叶草小姐。
泽田幸未简单翻阅了一下,它的拍摄地似乎是意大利的某座小镇,从春到冬,隐藏一个人生活的轨迹。
与日本完全不同的景色让她看得有点出神,很久之后才拿起手机回复消息。
『谢谢你的礼物,棉花糖先生,我非常喜欢。如果可以的话,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让我回礼呢?』
『不用那么客气,如果真的想给我回礼的话,我想要四叶草小姐亲手做的东西。』
亲手……泽田幸未一时陷入为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擅长的东西不多,就连料理也很少自己动手。
但外国友人的期待与厚意又不忍辜负,想了又想,她再次确认:『我自己做的,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我很期待哦。』
『唔,也请不要过度期待……』
泽田幸未困扰地思考了半个晚上,第二天放学后去商店里买了针线和布料,早早地回家。
在客厅里裁剪布料的时候,漂亮的异国女性冷不丁从屋外走进来,在沙发后站定,“你在做什么?”
那是借住在家里的Reborn的旧识,“碧洋琪小姐。”
母亲似乎去买菜了还没回来,泽田幸未与她是第一次单独交谈,“嗯,我想做一个御守。”
碧洋琪对待女孩子要比对家族未来的首领温和许多,她微微向前倾身,饶有兴趣地看她在桌上摆出来的东西,“给纲吉、不,应该是给一个男孩子做的吧?”
她的语气调侃,泽田幸未唔嗯了一下,转着手里的针,“也不是您想的意思……是给朋友的回礼。”
“回礼啊,已经有过不少来往了嘛。”她笑了一下,不再逗国中小女生,“好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原本想说即使告诉大家也不要紧,但这么认真追究下去反倒更加奇怪,她思考了一下还是放弃,继续在布料上勾画出四叶草的轮廓和白色的云朵。
*
【β】
“今天的茶很美味呢。”
“对吧~”白兰·杰索用轻快的口吻附和,“这可是小幸亲手做的茶叶哦,如果不是桔梗,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那还真是荣幸啊。”
作为真六吊花的队长,桔梗自认为对侍奉的主人有足够的了解,却也很难在此事上窥探出他真实的态度,“那么您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这难道不是早就决定好的事吗?”
“开始摧毁彭格列……”桔梗好似求证般复述,“这个计划,若是让夫人知道,想必会为您的冷酷伤透心吧。”
“小幸确实很温柔呢。”白兰仿佛也感觉到苦恼一样,“那么,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呢?只要将她留在我精心准备好的乐园里,不就没有问题了吗?”
“您想的远比我周全呢。”桔梗赞美了一句,“虽然到了现在我也难以置信,您竟然这么轻易地得到了‘彭格列的宝石’,并将她变成自己的收藏品。”
白兰笑纳了他的评价,“可不轻松哦,‘我’可是从十年前就开始努力了。”
“您是说……”
留下似是而非的回答,他不打算再解释什么,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就起身,“那就按照计划去做吧,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但他离开的方向却截然相反,桔梗疑惑喊道:“白兰大人,您还有什么事吗?吩咐我就好了。”
白兰半侧过身,漫不经心的目光远眺屋外的花园,嘴角带上温和的笑容。
他答道:“没什么,我要去给小幸摘一束玫瑰。”
泽田幸未喜欢花朵,尤其喜欢来自故乡的花,白兰第一次邀请她来做客前就改造了半个庭院,移平了原本的花圃,挖出池塘引入水源,在池水里种满睡莲。
满池莲花盛开的那天,年轻的日本女人撑着伞走入这座房子,在池边伫立了很久。
送她离开的时候,白兰顺其自然地送上了池中的莲花作为礼物,女人用眸色温吞的眼睛望着他,声音很轻地问:“杰索先生,我们以前见过吗?”
他体贴地为她拉开车门,托起她戴了纱套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也许呢,幸未小姐。”
她没有指责他的称呼过于亲近,在短暂沉默后安静地坐进车厢里,与他挥手算作告别。
白兰目送那辆轿车远去,从衣兜里拿出一枚陈旧的御守,已经有些褪色的布料上绣着白云和四叶草。
他微笑着放到唇边亲吻了一下,就像此时陷入回忆的男人随意地把它取出来把玩,怀中鲜红的玫瑰带着水珠,艳丽的红色也仿佛要融为水滴落下。
今夜的房间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白兰按下了开灯的按钮,随手将玫瑰放入花瓶,转身去寻觅女人的身影。
“久等了,小幸~”
他没有在熟悉的落地窗边找到她,下一秒的目光就落在床上,“小幸?”
白兰走近她,脸上轻松的笑容渐渐消失,最后他面无表情站在了床边,低头凝视。
她躺在宽阔的床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纤细的眉毛舒展开,不复以往郁郁的神色,柔和的脸上似乎带上了一丝微笑。
仿佛,只是陷入了永远的安眠。